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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断
顾谨看着她眼中为自己而生的欣喜,心头那点因太子刁难而产生的郁气,竟觉得被熨帖了几分。
他忽然有些理解,为何自古男子多想要一位红颜知己。一个身心都是你的女人,还是个美人,又知趣,即便他心有所属,很难真正对她动男女之情,也实在难以生出厌烦之心。
二皇子一直不出众,主动巴结他的人本就不多,自己本身又并不像别的皇子一样早通人事。此刻对着温寂,倒真从心底生出了几分难得的亲近与信赖。
“我这两日,又遇着一件烦心事……”他迟疑着开口,带着几分破罐破摔的意味,想着即便温寂想不出办法,能听自己倾诉一番,得些安慰也是好的。
温寂从善如流,声音放得更轻,“殿下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给我听听?”
顾谨便叹了口气,把太子的人因为端午的事挟私报复,在他被皇帝安排的置办事情上各种推诿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们说好品质的难寻而价格又高,不好的又恐不合用,这种理由,我竟也无法反驳。”
他言语间不免露出几分后悔得罪太子的意味,却又心知当时若不得罪太子,得罪的便是皇帝,所以如今只觉身心俱疲。
温寂轻轻摇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维护,“殿下不要这般想。您是君,他们是臣。为君办事才是他们应该做的。”
顾谨苦笑,“话虽如此,可……”
温寂眸光闪了闪,开口道,“殿下,其实这件事也是有办法的。”
顾谨看她,似乎上次的事情让他莫名觉得她可能讲出几分道理,“你说。”
“他们无力压低价格,但是殿下有能力啊,殿下何不绕过他们,亲自出面呢?”
温寂声音徐徐,“殿下不如放出风声,说您要亲自选择商户。为皇室供货一直被很多商人视为荣耀,到时候众多商户相争,自然会给出最好的东西和价格。然后殿下再让那些人去交接办理。”
“到时,他们见到了好价的货物,若再敢推诿,便是明目张胆地欺瞒皇室了,他们不敢如此的。”
顾谨听着,眼睛亮了起来,他一时激动,起身走过去双手握住了温寂肩膀,喜道,“妙啊!这个方法好,你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掌心下的肩头清瘦,那纤细的骨骼恰能被他握在掌心,隔着衣料仍能感受到少女肌肤传来的温热。
似乎想到了什么,顾谨一僵,意识到这举动不太合适,连忙松开手,后退半步,但看向温寂的目光却充满了亲切和欣赏,道,“…多谢你。”
温寂仿佛全然未觉他方才的失态,依旧是那副温婉的模样,“殿下言重了。能为您分忧我就很开心了。”
心头大石落地,顾谨顿觉轻松不少,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烟氤氲,目光落在温寂沉静的脸上,忽然想起一事,便闲聊般提起,“听闻女学考核在即?”
温寂于是会意,顺着他的话头说,“是啊,殿下消息灵通。我和姐姐都选了琴,二皇子到时候要来看看吗?”
皇室中人做女学的评审是经常的事,二皇子想去自然也是可以。
她回答的话说得技巧性十足,像是主动向顾谨透露温棋语的动向,又像是想让他在关注温棋语的同时,也能分神看到自己。
顾谨被她打动,心头不由一暖。随机又有些尴尬,自己刚因端午之事惹得太子不快,此刻实在不易招摇。
他随即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委婉,“不了。近日事务繁忙,怕是抽不开身。你…专心应考便是。”
……
打发了二皇子,温寂便施施然回了相府。此后几日,除了去女学听课,她也就没有出门,只在自己院中潜心练琴和书法,
刻漏滴水声嘀嗒,浓郁的夜色中,少女的影子打在窗纸上薄薄一片,显得沉静异常。
甘棠看在眼里只觉得她过于刻苦,心下不免担忧,于是更加细心地备好各种茶点,只盼她休息时能及时用上一些。
……
转眼便是女学考核的日子。与先前国子监的辩学会一样,女学的考核也是开放的,但只允许贵族才能入内观看。
四皇子与昭和长公主也来了,坐在首位,温寂想起之前邀二皇子前来时他那副样子,对比了四皇子之后,心下又腹诽了几句。
……
另一头,程安正扯着杨绪低声说话,“我说,你也太没用了,这么久了,和温寂一点进展也没有。”
杨绪面露无奈,低声道,“你总拿你那些法子教我,什么偶遇,搭讪,人家应该被我唐突到了。”
他瞥了程安一眼,反将一军,“你也不必说我,你追在温大小姐身后这么久,不也毫无进展?”
程安跳脚,呸了一声,辩解道,“这哪能一样呢!温大小姐是什么人,身边又有多少人献殷勤。你再看看温二小姐,除了你之外还有几个?”说着,他压低声音,带了几分得意,“今日兄弟我可给你制造了个良机,你可得把握住了。”
杨绪眉头一拧,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你做了什么?”
程安附耳道,“我打听过了,她们考琴艺是四人一组,在中午当众演奏。琴具先备在了琴房,上午可各自前去试琴做准备。每人试琴的时间都是错开的,大概有半个时辰左右。”
他嘿嘿一笑,“我买通了个女学生,悄悄把温寂那琴的琴弦割了。回头她试琴时弦断了,一定很着急,你到时候就恰巧出现,借她一把新琴,她肯定感动非常。”
杨绪被他的行为震惊的想骂人,“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程安却浑不在意,推着他道,“我这可都是为了兄弟,快走快走,再晚便来不及了!”
杨绪心中不愿,但也心知他事情既已经做了,去了还有可能真的帮上温寂,不去才是什么都没了,跺了跺脚,被他半推半拉着往琴房方向而去。
……
琴房寂静。
温寂端坐在琴前试音。还没弹两下,听“铮”的一声锐响,一根琴弦便突然崩断。
那弦一扯,瞬间割开了她两根手指。十指连心,钻心的疼痛突然冒出来,银色的丝弦带上了红色,殷红的血珠沁了出来。
温寂像是怔住,眉头紧锁,紧接着便立刻忍痛去检视那琴弦的断口。
有被人用利刃割磨过的痕迹。
谁想要害她?
指上疼痛阵阵,但温寂却顾不得许多。眼下最要紧的是把琴修了或者再找一把可用的琴,然后把事情告诉司教,让他派人去查。
她匆匆起身出了门,刚绕过一处回廊,便见杨绪一脸踌躇地立在道旁,不远处,程安正挤眉弄眼地朝他示意。
那一瞬间,温寂想她知道是谁害自己了。
一股怒意在心中升起,她心中若有闸刀,已将这两个人剁成肉酱。
但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把受伤的手藏在袖子里,换上了一副平日里的表情,缓步前行。
杨绪见她出来,忙迎上前,语气带着关切,“温二小姐。”
温寂神色如常,自然的和他打了招呼,“杨小侯爷。”
杨绪见她似乎没什么异样,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程安在几步外瞧着,心想那女学生是没有将事情办成还是怎么样,他忍不住也凑近前来。
杨绪心下却是另外的想法,如果温寂还没有试琴,不知道那琴弦被割过,等考核的时候当众弦断,对她来说伤害岂不是更大。
想到这些,他终于还是开口,“温二小姐是从琴房来吗?”
温寂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是啊,刚试完琴出来。”
程安就疑惑了,那女学生骗了他?
又听见温寂似是闲谈般的说道,“姐姐昨天说要和我换琴,我刚刚试了一下,姐姐那把小叔给的照影果真不一样,音色要比普通琴清亮很多。”
什么?!
程安脸色突然就变了。
他想,如果温寂用的是温棋语的琴,那他岂不是害了心上人!
温寂眼风淡淡扫了一眼他的表情,施了一礼,语气依旧平和,“我还要去寻先生,便不和二位多聊了。”
说罢,她转身离去。
刚拐过弯,确认身后的目光看不到自己,温寂脚步立刻加快了起来。
她想,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找到司教,让他带人去琴房。距温棋语试琴的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程安在乎温棋语,一定会在这个时间内让弄坏她琴的人在去一趟把琴修好,以免殃及温棋语。
到时候瓮中捉鳖,人赃并获,今日长公主也在,程安做这种事必定会受到惩戒。
她急匆匆的往前走着,越走越快,鬓发被风吹的碎乱,几乎要跑起来。
忽然,她脚步一停,看见了前方一道熟悉的影子。
郗绍拿着一方锦盒,正缓步从不远处走来。
温寂本以为郗绍今日不会来女学,他不是很喜欢围观的性格,不过看他的样子,也并不像是来观看考核的。
但她随即立马将这些想法都放在了一旁,不仅是因为她心中,此时快难以抑制住的焦意和紧迫。
还有一点,她轻轻虚握住流血的右手。
眼神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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