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沉溺

　　那幅充满反叛意味的画作，像一枚投入死寂深潭的炸弹，在陆沉的世界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监控屏幕定格在江星夜完成最后一笔时，那脱力般靠在画架旁、眼神却异常明亮的画面上。陆沉在书房里坐了整整一夜，指间的雪茄燃尽又点燃，幽蓝的屏幕光映着他晦暗不明的脸。

　　愤怒是毋庸置疑的。那个温顺的、被他视为所有物的画家，竟敢用如此激烈的方式挑衅他的权威，将他给予的“庇护”视为禁锢，将他的“收藏”视为折翼。

　　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让他屈服，让他为这次反叛付出惨重的代价。冻结他的报酬，施加更严密的监控，甚至动用关系让那份画廊邀请彻底消失……他能轻易地碾碎那颗不安分的星星。

　　但……

　　他的目光无法从监控画面里那幅色彩狂暴的画作上移开。

　　那不仅仅是反叛。那是挣扎，是痛苦，是绝望中迸发出的、不肯熄灭的生命力。是江星夜剥离了所有伪装后，赤裸裸的灵魂呐喊。

　　太鲜活了。鲜活到刺眼，也……鲜活到让他心悸。

　　他想起江星夜仰望着星空时孤寂的背影，想起他谈及“自由”时泛红的眼眶，想起他笔下那些超越临摹的、带着温度的“神韵”。

　　他想要的，究竟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完美的复制工具，还是一个能真正“看见”他、甚至能撼动他的……人？

　　这个问题，像鬼魅般缠绕着他。

　　天亮时分，陆沉掐灭了最后一支雪茄，眼中布满血丝，却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 \* \***

　　江星夜一夜未眠。

　　他坐在那幅反叛的画作旁，等待着预料中的风暴降临。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第二天早上，推门进来的不是带着怒火的陆沉，也不是前来传达解雇通知的陈助理，而是一个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城市之光画廊的周策展人。

　　周明看到画室里并排放置的两幅风格迥异的画作——一幅冰冷完美的肖像，一幅狂放挣扎的抽象——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欣赏。

　　“江先生？”周明微笑着伸出手，“冒昧来访。是陆先生联系我，让我来看看你为展览准备的作品。”他的目光落在那幅抽象画上，语气肯定，“我想，就是这幅了，对吗？非常具有力量！这正是我们展览想要寻找的‘新生代视角’！”

　　江星夜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陆沉联系了周明？他……他不仅没有阻止，反而……促成了这件事？

　　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来自陆沉的短信，内容依旧简短：

　　【每周三、五晚上，周末全天，画室对你开放，用于准备参展作品。契约照旧，不得影响正常工作进度。】

　　没有解释，没有道歉，只有一条冷冰冰的、却意味着巨大转变的指令。

　　他给了他有限度的自由。在禁锢的牢笼上，凿开了一扇可以透气的窗。

　　江星夜握着手机，看着面前笑容满面的周策展人，又看向那幅他用以反叛的画作，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调色盘。

　　愤怒、不甘、委屈尚未完全散去，震惊、茫然、以及一丝绝处逢生的微光又交织而来。

　　陆沉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某种形式的……妥协？

　　以他对陆沉的了解，这绝不仅仅是妥协。这更像是一种……基于强大掌控力之上的、居高临下的“恩赐”。他允许他追逐梦想，但前提是，必须在他的规则和视线范围之内。

　　他依然没有真正的自由。

　　但至少，他获得了喘息的空间，获得了让作品见到阳光的机会。

　　这比他预想的最坏结果，好了太多。

　　“江先生？”周明见他发呆，又唤了一声。

　　江星夜回过神，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对周明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却真诚的笑容：“周策展人，谢谢您。是的，这幅画……是我为展览准备的。”

　　他知道，他暂时接受了这份“恩赐”。

　　不是屈服，而是为了积蓄力量。

　　他需要这次展览，需要这个平台。只有当他真正强大起来，拥有足够的“实力”，他才有可能，去争取那份陆沉口中需要“争取”的、真正的自由。

　　这场反叛，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换来了一个有限度的妥协。

　　而他和陆沉之间那根紧绷的弦，并未放松，只是进入了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平衡。

　　妥协之下，暗流更急。
　　——
　　大家将就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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