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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
槐序望着楼飞雪,终究没再拒绝,只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得先跟我哥哥传个信,免得他到了汇合时间找不到人,胡乱担心。”
说罢,她从怀中摸出先前给槐砚的藤蔓传讯符,指尖凝了缕微弱妖力,在符纸上轻轻一点,符纸便化作一道青影,朝着城西的方向飘去。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头看向楼飞雪,语气渐渐认真:“方才梦妖遁走时,我察觉它身上除了自身的阴冷妖气,还沾着一丝醉春楼的脂粉香,想来是躲去了那边。醉春楼是上京最热闹的酒楼,凡人多、杂念重,正好方便它藏形,咱们得悄悄过去,别打草惊蛇。”
楼飞雪颔首应下,将长剑往腰间又收了收,免得显眼:“你放心,我不会贸然出手。一会儿到了醉春楼,你我各守一层,先探查气息,确定它的位置后再合力围堵,避免它再借着幻境逃脱。”
两人商议妥当,便换了身更贴近凡人的衣物。
槐序脱下了原本的淡青衣裙,换上了一身素色布裙,将长发简单挽成一个发髻,只留两缕碎发垂在颊边。
楼飞雪也解下了玉冠,换了顶普通的青布冠,月白锦袍换成了藏青色长衫,倒少了几分清冷疏离,多了些人间烟火气。收拾妥当后,两人并肩朝着醉春楼的方向走去。
此时已近黄昏,上京的街道上依旧热闹,叫卖声、马蹄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
醉春楼就坐落在城东与城南交界的街口,朱红的大门敞开着,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下站着招揽客人的伙计,里面隐约传来丝竹声与笑声,热闹非凡。
槐序与楼飞雪刚走到醉春楼门口,就被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两位客官,里面请!今日咱们楼里新来了位唱曲的姑娘,嗓音清甜,好多客人都特意来听呢!”
槐序心头一动,没再摆手,反倒装作腼腆模样,拉了拉楼飞雪的衣袖:“既如此,那便先寻个座吧,正好等朋友时,也听听曲儿。”楼飞雪顺势点头:“听你的。”
伙计见状,立刻引着两人往大厅角落走,笑道:“客官真有眼光,这角落座儿清净,还能看清台上!”两人谢过伙计坐下,刚点了一壶温酒、两碟小菜,台上的唱曲姑娘便抱着琵琶上了台,指尖一拨,清甜的曲调瞬间压下了大厅里的嘈杂。
槐序本还跟着节奏轻晃指尖,可琴音落了三句,她忽然顿住,悄悄运转妖力,鼻尖微动,那缕熟悉的阴冷妖气,竟顺着琴音从台上飘了下来,比在客栈时更浓。
她心头一凛,用眼神朝楼飞雪递了个示意,两人便依旧端着酒杯,借着听琴的由头稳稳坐着,目光却悄悄锁在台上那女子身上,留意着她周身的动静。
温酒刚斟满,旁边桌的几个酒客便聊了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槐序耳中。
“要说唱曲儿,还是当年的离琴师最绝,一把古琴弹得能让人落泪,可惜啊……”为首的酒客灌了口酒,语气满是惋惜。
“可不是嘛!当年离琴师名动京城,多少王公贵族想请她赴宴,她都不肯,只愿在这醉春楼弹曲。”另一个酒客接话,“可惜好景不长,听说后来被位大人看上,想将她纳入府中离琴师不肯,当面摔了那位大人赏的玉簪。”
为首的酒客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忌惮:“那位大人恼羞成怒,竟在夜里闯醉春楼的后院。等伙计第二天发现时,离琴师倒在琴案旁,胸口插着把短刀,血都浸红了琴身,那位大人也不见了踪影。”
这话一出,旁边桌的人都叹了气:“好好一个琴女,就落了这么个凄惨下场,真是可惜了那手好琴艺。”
槐序握着酒杯的手悄悄收紧,再抬眼看向台上时,恰好见那女子指尖一顿,琴音里竟掺了丝极淡的戾气。
就在这时,台上女子忽然抬眼,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槐序的方向,停了半瞬,周身的妖气也随之一晃,唇角却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指尖最后一拨琴弦,余音绕梁,她才缓缓收了手,起身离台。
路过后台时,只淡淡吩咐伙计“莫要让人来扰”,便提着裙摆,步子轻得像风,径直往二楼雅间走去。
槐序朝楼飞雪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起身,借着大厅的嘈杂与人群的遮挡,慢慢往二楼走去,没惊动半个人。
二楼比一楼安静些,多是雅间,每个雅间门口都挂着竹帘,里面偶尔传来低声交谈的声音。
槐序与楼飞雪分开行动,槐序往左侧雅间探查,楼飞雪往右侧,两人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惊动了那只藏在暗处的梦妖。
槐序走到第二个雅间门口时,停下了脚步,悄悄凑到竹帘旁,屏住呼吸往里听。
雅间里没有说话声,只有一道轻微的呼吸声,且那呼吸声忽快忽慢,不似凡人平稳,反倒像在刻意压制着什么。
她又轻轻掀开竹帘一角,往里望去,雅间里只坐着一个穿着紫色衣裙的女子,正背对着门口,手中端着一杯酒,却没喝,只是垂着头,周身裹着一层淡淡的紫雾,虽不明显,却逃不过槐序的眼睛。
正是梦妖,她竟化作了凡人女子的模样,藏在雅间里。
槐序刚要悄悄退开,去寻楼飞雪汇合,雅间里的梦妖却忽然动了动,声音阴冷地响起:“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你这只小狐狸,倒是比我想象中更机灵些。”
槐序心头一紧,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也不再躲藏,掀帘走进雅间,反手将竹帘落下,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她目光扫过梦妖发间那支特殊样式的玉簪,眯了眯眼。
梦妖缓缓转过身,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眼底藏着诡异的笑意:“小狐狸,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醉春楼吗?”
“你是离琴师?”槐序盯着她周身未散的淡紫妖气,语气满是试探。
梦妖闻言勾了勾唇,随即又轻轻蹙眉,像是在惋惜什么:“错了。我是当年想娶阿离的那位大人。阿离不肯嫁我,我只好……吃了她。”
“是你杀了离琴师!”
“看来是个笨狐狸。”梦妖嗤笑一声,指尖划过发间玉簪,语气故作温柔:“我爱阿离,又怎么会杀她呢?我只是把她留在了我身边,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这般扭曲的话语,让槐序再不想再与她废话,抬手按在红剑鞘上,声音冷得像冰:“梦妖,你不仅杀了离琴师,还接连吸食凡人精元、闹出人命,如今仍执迷不悟,今日我定要将你捉拿归案,带回万妖泽问罪!”
梦妖眼底却泛着幽紫的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凭你?”
“我一人足矣。”槐序悄悄将红剑抽出半寸,赤芒在昏暗雅间里闪了闪。
梦妖忽然起身,周身的紫雾瞬间扩散开来,雅间里的景象骤然变了模样。
朱红的桌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苍梧山一隅,寒风凛冽,这次没有了议论声,只剩风刮过树梢的呜咽。
一位少女躺在树林中间,身穿粉紫色襦裙,往日总爱穿水蓝浅青的人,此刻裙摆沾了泥与血,早已失了鲜亮,她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胸口起伏越来越弱,显然已是奄奄一息。
槐序只看了一眼便认出那人,心瞬间揪紧,连跑带爬地跪在她身边,颤抖着将人轻轻揽入怀中,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肩,眼泪先掉了下来。
“青禾!”
“序序……你怎么好像长大了许多?”苏青禾睁开眼,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却还是勉强弯了弯唇,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
槐序听到这久违的声音,所有的隐忍瞬间崩裂,顿时哭的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抱着她,不断摇头,连一句完整的“我好想你”都挤不出来。
“序序长大了……还这么爱哭。”苏青禾抬手,想擦去她的眼泪,指尖却没了力气,只能轻轻蹭过她的脸颊,转而伸进腰间的青带。
带尾坠着的两颗小巧珍珠沾了血,却仍泛着淡光,带身绣的半只衔着蒲公英的银蝶,在昏暗中隐约显露出银线的纹路,恰好与她左耳那枚银色蝴蝶半身耳环相呼应,蝶翼弧度严丝合缝。
她艰难地从青带暗袋里取出一朵半枯的蒲公英,花瓣虽蔫了,花绒却还攥得紧实,轻轻递到槐序面前。
“一直找不到机会送你……这花跟着风走,能替我看着你,”话说到一半,她忍不住轻喘了几声,胸口的疼痛让她皱紧眉头,却还是撑着气继续:“只是没法为你庆生了,今年的生辰,可有人陪你过?”
槐序拼命点头,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青禾染血的脸上,又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进衣领。
青禾颤着抬手,指尖带着最后一点温度,轻轻将槐序皱着的嘴角往上提,声音软得像从前:“别哭了,要笑。”
“对不起……我没能护好你。”槐序的声音哽咽,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生怕眼前人再消失。
“傻瓜……”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青禾的手像泄了气的纸鸢,重重垂落在一旁。
槐序还没来得及接住那只手,怀中的人已渐渐化作细碎的光点,顺着寒风散了。
四周的景色也跟着扭曲,苍梧山的凛冽褪去,转而换上一片茫茫白绒。
是万妖泽的后山,大片的蒲公英随风飘扬,沾着阳光的绒絮落在肩头。
蒲公英群里站着一位少女,一身月白襦裙,裙摆裁成蝶翼般的层叠弧度,走动时像两翅轻展,裙边绣着几缕淡青丝线,仿似蝶翼上的纹路。
腰间青带坠着的珍珠晃出淡光,带身半只衔花银蝶,与左耳银色蝴蝶半身耳环严丝合缝,是青禾最常穿的模样。
槐序呼吸都止住了半晌,指尖攥得发白,不敢置信地往前迈了一步。
那人听到声响,转身看向槐序,手中还捏着一朵蒲公英,眼底满是雀跃:“序序,这都是你为我种的吗?”
“青禾,真的是你?”槐序再也忍不住,抬脚快速跑到她面前,伸手就想碰她的衣袖。
可下一秒,少女脸上的雀跃骤然褪去,语气变得尖锐又冰冷:“是你害死了我!活该你没朋友,只有我肯和你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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