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漩涡

　　再比如，开始种花。

　　她选好了位置，就在房子的西南角，挨着那片玫瑰花丛。

　　她在网上买了应季的花种，然后在一个大晴天，将自己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拿上铲子就兴冲冲地出门了。

　　翻土、播种、埋土、浇水，之前她玩的种田游戏没想到有一天成了真人版。

　　她兴致高昂，即便全身都已经冒了汗，也没停下来休息。

　　周糖几次想代替她，让她歇一会儿，都被她赶走了。

　　自己亲手种的，才有成就感嘛。

　　把最后一份种子撒在土里，埋好，曲棠这才直起了身子。

　　此时的她已大汗淋漓，但是心中只觉得畅快。

　　花种下了，之后就是每天来浇水了。

　　曲棠美滋滋地想着开花的那天，没成想一场暴雨摧毁了她的展望。

　　当天下午，就下起了暴雨。

　　雨势迅猛，落地窗外糊成白茫茫的一片，只听雨水猛烈地拍打着窗户，门前的马路上已经积了一层水。

　　待天晴之后，周糖去西南角查看了一番，回来冲曲棠摇了摇头。

　　种花计划宣告破产。

　　她委实失落了好几天。

　　周糖看不下去，主动提议让她跟着他学做饭。

　　曲棠兴致缺缺。

　　在他的再三鼓动下，她答应了试一试。

　　从最简单的西红柿炒鸡蛋开始。

　　食材周糖都已经给她备好了，一碗切成小块的西红柿，一碗蛋液，还有一小碟葱花。

　　接着，周糖化身为指导老师，站在旁边告诉曲棠应该怎么做。

　　第一步先往锅里倒油。

　　油在锅里噼啪乱响，她有点发怵，在周糖一叠声的鼓励声中，她把西红柿倒了进去。

　　油点开始乱蹦。

　　她一慌，碗便直接扣进了锅里，自己的手也被蹦出来的油烫到了。

　　周糖连忙上前关火，然后拉着她的手去了水池那边冲水。

　　冲了十几分钟后，曲棠手不痛了，只是烫的地方还有点红。

　　周糖又吹吹那红的地方，问她还做不做了，就见曲棠抬起头，像被欺负的小奶猫一样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周糖当即就决定不让她学做饭了，并且还主动给她买了一桶冰淇淋，让她去沙发上坐着吃。

　　曲棠抱着冰淇淋坐在沙发上，再无想要做事的念头。

　　她开始当一条躺平的咸鱼。

　　坐着嫌累，她便躺在床上。

　　看电视嫌远，她就玩手机。

　　饿了，就让周糖上来送饭。

　　很快，她就开始了睁眼看手机，一看一整天的生活。

　　周糖怕她眼睛疼，便让她看一个小时休息十分钟。

　　看到兴头的时候，强制休息就成了一件分外扫兴的事，可不管曲棠好说歹说，周糖就是不松口，掐时间掐得极准。

　　手机上的软件被她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看到最后，她都已经厌倦了，还是看。

　　周糖着实担心她的身体。

　　他不再给她送饭，饭好了就让她下楼来餐厅吃饭。

　　每天三顿饭，上下三趟楼，成了曲棠每天仅有的运动量。

　　一天吃中饭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周糖突然问她，“你想不想出去旅游？”

　　之前曲棠最期待的就是可以走遍世界，可这次她只懒洋洋地搭腔，“想啊，你可以把我的手机上的钱变多了？”

　　“还没有，”周糖不无惋惜地摇头。

　　“那你说个鸡毛。”曲棠说道，“我现在手机里只有五块二！连个冰淇淋都买不起，还旅游。”

　　“我只是问问，”周糖看她一眼，试探性地笑着说道，“如果等我能力完全觉醒，可以让你的手机里也有花不完的钱，那你会带我一起旅游吗？”

　　“当然不可以。”曲棠不假思索地说道。

　　周糖的笑容顿时僵住，“为什么？”

　　“因为你不能出去见人。”曲棠说道，“你见过有谁带着自己的仿生人旅游的吗？没有。更不用说你的原型还是个大明星，你一出门就暴露了。”

　　“那我可以把自己包起来，像搬家那次一样，戴着墨镜，包着丝巾，谁也看不到我的脸。”

　　“没用的。”曲棠毫不留情地打破他不切实际的想法，“任谁出门在外看到一个包得严实的人都会觉得奇怪的。你打扮得那么惹人注意，暴露只是早晚的问题。”

　　“那我们可以去一个没有人认识那个人的地方。”

　　曲棠意兴阑珊，将手中的筷子重重地放下，“这不现实。等你把我手机上的钱变多了，我出去玩也不会忘记你的。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买给你，你就乖乖地在家等我，不好吗？”

　　周糖放在桌下的拳头握紧。

　　当然不好。

　　他才不想做电视剧里那种绝望地等候着男人归家的怨妇。

　　他想要的，是时时刻刻地和曲棠在一起，做什么都一起。

　　曲棠看见低头的周糖，心想可能刚才说的话有些重了，便象征性地安抚了一下，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乖。”

　　说完，就起身上楼了。

　　在她转身的那刻，周糖蓦然抬起头来。

　　他像盯紧着猎物一样盯着她的背影，眼里的愤怒似火光闪动。

　　骗子。

　　说什么不会丢下我。

　　明明你的规划里面就没有我。

　　他本来是担心曲棠过于无聊，才会试探她。

　　如果她的回答是可以带他一起旅行，哪怕是有稍微的犹豫，他也会考虑给她的手机打上钱，让她出去玩一段时间散散心。

　　可是，她让他失望了。

　　她就像是一只漂亮的鸟，总想着离开他飞上天空。

　　这可不行，他不会让她离开他的。

　　即使她眼睛看手机看瞎了，身体躺得退化了，她也不能离开他。

　　第二天，曲棠就惊奇地发现，周糖竟然主动把饭送了上来。

　　甚至于，她都不用自己动手，他就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一口一口地给她喂饭，她就只需要张嘴就可以。

　　这下，唯一的运动量都节省了。

　　他也不再限制她看手机的时间，由着她看到天昏地暗。

　　虽然不明白周糖为什么突然转变这么大，但是曲棠还是乐得他不再管自己。

　　没有了周糖的管控，曲棠彻底躺平了，除了睡觉，她把一天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看手机这一件事情上。

　　她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没想到一通电话会彻底改变这种生活。

　　那天也是一个大晴天。

　　中央空调温度适宜，曲棠正刷视频刷得上瘾，偶尔张嘴咬着周糖递过来的水果块。

　　视频突然暂停。

　　手机铃声响起，接着屏幕上就出现了一个名字。

　　可能是刷视频刷得大脑有些迟钝，盯着这个名字看了三秒，曲棠才反应过来，忙从床上坐起来，接起了电话。

　　“你好，曲小姐。”

　　“你好，茉莉小姐。”

　　电话那头的女声温和悦耳，“你最近有时间吗？Alex出了一点故障。”

　　曲棠心中一慌。

　　这故障还会传染不成？

　　Alex可是她做的第一个仿生人，怎么也会出故障？

　　“当然，我现在就有时间。”曲棠忙说道，“Alex他是出了什么故障？”

　　依旧是温和的腔调，“前几天他修剪树枝的时候，不小心从梯子上掉下来了，之后右臂就不太灵活。如果曲小姐你有时间的话，可以麻烦你明天过来看一下吗？”

　　“好，那我明天过去。”

　　“好的，明天见。”

　　“明天见。”

　　对方挂了电话，曲棠一时有些愣怔。

　　茉莉小姐，是她的第一个客户。

　　那时她的师傅已经决定退出这个行业，于是把这一单交给了她。

　　林红提前给她打过预防针，说这个客户极其挑剔，找了好几个同行都没有做出让她满意的产品，这才找到了她头上。

　　林红当时鼓励她，如果这一单成了，那么以后不管是什么样的客户，她都可以让她们满意。

　　这是曲棠的第一单，所以她更是加倍用心。

　　而茉莉小姐也确实如师傅所说，极其的挑剔，极其的难缠。

　　她对每个细节都要求得极高，譬如怎么照顾她，怎么料理家务，甚至于连打招呼的方式都严格规定。

　　曲棠把Alex的程序改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会出现他的反应让茉莉不满意的情况。

　　曲棠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往茉莉家里跑，耐心倾听她的诉求，再多次调试。

　　到底改了多少次曲棠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她的耐心全然耗尽了，做出了最后一版。

　　她下定了决心，如果这版还不通过，她就退出这个行业，另谋生路。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在看到最后一版的Alex时，她在茉莉的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笑意。

　　茉莉小姐是她的第一个客户，这单成了以后，茉莉又给她陆续介绍了四五个客户。可以说，她的事业前期完全是靠茉莉维持的。

　　也因此，对于茉莉，她心里有着深深的感激之情。

　　当然，也有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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