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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服软我服,总行了吧?
五更的梆子声沉闷地敲响,像是直接敲在骨头上,青绵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窗外夜色浓重如墨,她摸索着套上那身带着难闻气味的粗布衫,衣领上的污渍磨得脖子发疼。
这样的日子简直比黄连还苦,寅时起身,子时才得休息,整天与腥臭之物打交道。最可笑的是,还要每天去给那匹狼请什么“安胎脉”,诊她自己都弄不明白的“怪胎”!
就算这样煎熬,也活不过三年了,最后终究要沦为……
青绵疲惫地推开房门,一股浓烈到让人作呕的腥臭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皱紧眉头,提起放在门边的灯笼,顺着气味向院中望去——
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小径两旁,只见那几丛翠竹和藤萝的根部,竟被人倒了大片污秽不堪的粪便,恶臭熏天,连初开的淡紫色藤萝花都被沾染得污浊不堪。
青绵提着灯笼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在竹骨上压得发白。“这……到底是谁干的?”
那些秽物泼洒得很有章法,每株翠竹根部都精心堆着污秽,藤萝架上的紫花更是被浊液浸透,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拂袖转身,绣鞋刚迈过门槛就踩上一片湿滑。整个人猝不及防向后摔倒,后腰重重磕在石阶边缘,怀里的灯笼滚进草丛,瞬间熄灭。
暗处立刻响起窸窸窣窣的偷笑声,月洞门后边七八个丫鬟婆子慌忙缩回头……
青绵强撑着站起身,裙摆已经沾满污浊。她环视着从阴影里走出来的众人,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各位真是费心了。我进齐府不过几天,自问没有得罪过谁,为什么要这样'悉心关照'?”
张嬷嬷揣着手从月门洞后踱出来,皮笑肉不笑地应道:“姑娘这话可冤枉我们了。不过是见你院里花木发黄,想着你既要刷夜壶、照顾花园、还要伺候主子,肯定忙不过来,这才帮着施些肥料。”
小竹捏着帕子假装擦泪,嗓音掐得又尖又细:“姐姐昨天不是还夸夜壶里的东西养花好吗?我们可是连自己房里的秽物都攒着呢,就为成全姐姐这片惜花之心!”
“可不是嘛!”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有个粗使丫头突然指着青绵脚下一摊水渍笑出声:“刚才给姐姐送肥时手滑,不小心洒了半壶圣水在这儿,姐姐摔得可还舒服?”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本姑娘平时不愿计较,你们就当我好欺负不成?”青绵手腕猛地发力,花锄带着破空声重重劈在青石板上,金石相击的声音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她目光如刀,缓缓扫过一张张煞白的脸:“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别说你们这些捧高踩低的奴才,就是你们背后撑腰的那位——”她突然勾起唇角,“本姑娘也惹得起!”
“呦,青绵姐姐,你是吃了多少脏东西,口气这么大!连主子你也敢拿出来侮辱?”小竹不甘心地说。
青绵眼神一凛,直视小竹:“我今天才知道,你竟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难道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街头救起,又是谁在齐府为你说话,才让你没被赶出去?”
青绵话音落下,周围丫鬟婆子的目光顿时像无数根针,齐刷刷刺向小竹。小竹被这些视线逼得无处可退,突然仰起脸尖声叫道:“是!我就是看不惯你运气总是这么好!我来齐府比你早,却连主子的衣角都碰不着,你才来几天?独门小院住着,云总管处处护着,凭什么!”
“蠢货!”青绵冷笑着打断她的话,“你真是愚不可及!既然知道我背后有人,还敢这样作践我!”她向前逼近一步,声音突然低沉,“等我哥哥回府那天,你猜我第一件事,是不是该把这些旧账,一笔一笔算清楚?”
青绵话音未落,刚才还满脸讥讽的众人立刻变了脸色。张嬷嬷抢先扑上来要扶她的手臂,满脸堆着谄媚的笑:“姑娘刚才没摔疼吧?快让老奴看看……”
几个丫鬟争先恐后地围上来,这个要解她沾污的斗篷:“姑娘快把这脏衣裳交给奴婢,马上就能浆洗干净。”那个已经挽起袖子:“奴婢这就去把院子收拾整齐,一定让那些污秽再也碍不着姑娘的眼。”
刚才笑得最响的粗使婆子此刻正拼命用袖子擦拭石阶上的污迹,腰弯得几乎要对折。众人七嘴八舌的关心中,只剩小竹还僵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青绵目光淡淡掠过众人谄媚的嘴脸,指尖轻轻掸去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
“不劳各位费心。”她声音平和,却让所有人伸出的手都僵在半空,“这身污秽,倒比某些人的心干净得多。”
远处飞檐上,苍夜望着院中从容离去的身影,对身旁的河法轻笑道:“看来你的算盘要落空了,三日之约,怕是难以兑现了。”
河法深深叹了口气,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困惑:“尊上明鉴,这一世的小绵羊……当真邪门得很。”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完全不见往世的温婉,您看她那不足百斤的身子骨,怕是九十九斤都是反骨!”
檐下风铃轻响,苍夜玄色衣袖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眼底却漾开浅浅笑意……
河法上前两步:“尊上,小绵羊性情这么桀骜,您却还要耗费本源修为,为她温养灵珠……属下只怕将来她利爪锋利,反噬其主。”
“本尊已食她百世轮回,纵使她反噬一世——”
苍夜抬眸望向天边残月,眼底翻涌,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这债,终究还是我欠她的更多。”
“尊上,这帮丫鬟婆子怕是不中用了,不如我亲自给她设些障碍,让她尽快回到您身边?”河法躬身低语。
苍夜漫不经心拨弄着指间玉扳指,玄色袖摆在夜风中轻扬:“随你去折腾。不过……”他眼尾掠过一丝戏谑的光,“三日期满若不见成效,这满府的夜壶,就该换你来刷了。”
河法的喉结上下滚动,仿佛已经闻到了夜壶的味道。他对着这位“体贴入微”的主子深深作揖,声音里带着视死如归的悲壮:
“属下……定当不辱使命。”
说完,他默默退入阴影,边走边在心里盘算,到底是让青绵姑娘屈服容易些,还是提前准备个鼻塞更实际。
第二天起,河法果然开始“悉心”关照,让青绵在分内差事上备受刁难。
那载秽物的木车比往日又沉了三分,不仅壶中装满,壶口沿壁更是被人故意涂满污浊。河法负手站在晨雾中,慢条斯理地道出昨夜刚立的《涤净规仪》:“凡洗壶,需先用竹炭末浸泡半刻,再持丝瓜瓤内外擦拭十回,最后用细麻布揩拭到发亮,半步差错不得。”
青绵咬牙照做,十指在寒水中泡得发白,又被糙瓤磨出缕缕红痕。待她强撑着洗完最后一壶,河法却拈起一只对着光细看,指着壶底水痕冷声道:“重洗。”
“河总管这般苛求洁净——”青绵忍无可忍,攥着湿淋淋的丝瓜瓤轻笑,“莫非是要把这夜壶,呈给尊上当茶壶用不成?”
河法面皮一抽,竟装作没听见般转身离去……
花园里,河法从袖中抽出一卷《花圃戒律》,阴沉沉地指向那丛被秽物浇灌的墨菊:“按照新规,凡用污秽之物浇花者,需跪地擦拭花叶,直到清晨露水干透为止。”
青绵还来不及开口,河法袖中便飞出一道青光,无形的力量重重压在她肩头,迫使她双膝砸在棱角分明的碎石路上。粗布擦过带刺菊瓣时,河法忽然俯身低语:“忘了说,昨夜尊上降旨——”他一脸神气地说,“若三日内育不出并蒂墨菊,便剃了你这头青丝给花圃作肥。”
青绵攥着染血的布巾抬头,正看见回廊尽头玄色衣角拂过。她突然将指甲掐进花茎,竟把整株墨菊连根拗断。
“并蒂没有,”她沾着泥血的手指轻抚断茎,“并根倒是现成。”在河法铁青的脸色里,她突然对着回廊方向提高声音:“烦请尊上明日来验这断根之花,可能配得上您新订的《花园戒律》?”
河法见状急得直跺脚,声音都变了调:“哎呦我的姑奶奶!这墨菊可是通了灵性的仙草,再修炼不到百年就能化形成精了!您这、您这一把下去,它百年道行可就……”
青绵忽然轻笑出声,眼底却凝着寒霜:“省省这些鬼话罢。回去告诉苍夜,若再相逼,我就跳进那沤粪池中把自己溺死,他不是最爱将我当作盘中珍馐么?正好替他添些……风味。”
廊柱后的阴影里,苍夜玄色衣袖无风自动。他盯着那女子决绝的背影,喉间逸出:
“……够狠。”
“哎呦,我的青绵姑娘呀!青绵祖宗……”河法提着衣摆踉跄走近她,压低声音道,“尊上……尊上不过就是想让你服个软……好到他跟前伺候,你看……你这倔脾气!”
“什……什么?”青绵瞪大了眼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玄色身影已倏然而至。
苍夜广袖翻涌间,已俯身将她从满地污秽中捞起。青绵只觉天旋地转,待回过神已被他打横抱在怀中。
苍夜却看也没看旁人,抱着青绵径直转身。青绵在他怀中挣扎,沾满污渍的裙摆在空气中划出凌乱的弧线。
“放开我!你这匹……”
“住嘴。”苍夜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手臂如铁钳般收紧,“宁愿跳进那污秽之地,也不肯对本尊低一次头……你这倔强的小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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