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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瀑布后的山洞,成了与世隔绝的方舟。轰鸣的水声是天然的屏障,掩盖了洞内的一切声响,也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与杀机。
周骇在高热与剧痛的深渊中浮沉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林言几乎不眠不休。他寸步不离地守在简陋的床铺边,用老疤瘌留下的清水和干净布巾,一遍遍为周骇擦拭滚烫的额头和身体,试图用物理方式帮他降温。他按照老疤瘌交代的方法,定时喂周骇服用捣碎的草药汁液,那味道苦涩刺鼻,昏迷中的周骇本能地抗拒,林言便极有耐心地、一点点渡喂,确保每一滴都咽下去。
他不敢熟睡,时刻注意着周骇的呼吸和伤口情况。夜里山洞寒冷,他便将自己的身体贴近周骇,用体温为他驱散寒意。偶尔,周骇会在剧痛或梦魇中无意识地痉挛、发出压抑的呓语,林言便立刻紧紧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声安抚,直到他重新平静下来。
老疤瘌期间回来过一次,带来了新鲜的猎物、更多的草药和山下零星的消息。他检查了周骇的伤势,确认没有恶化,毒素也在缓慢清除,只是失血过多加上重伤,恢复需要时间。他留下物资,又匆匆离去,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幽灵,游弋在危险的边缘。
第三天傍晚,周骇的高热终于退了。
他是在一片温暖而安心的包围感中恢复意识的。首先感受到的是背后和手臂传来的、依旧尖锐却不再难以忍受的钝痛,然后是口中残留的苦涩药味,最后……是紧握着他左手的那只微凉的手,和耳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极其缓慢地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继而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林言趴在床边熟睡的侧脸。青年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脸颊似乎比之前更消瘦了些,嘴唇干裂,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一只手还紧紧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边放着拧干的布巾和水碗。
洞内跳跃的篝火光,将林言疲惫却安宁的睡颜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周骇静静地看着,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仿佛被这静谧而温暖的一幕彻底融化,涌动着酸涩而滚烫的暖流。他从未被人如此细致、如此不计代价地守护过。这份情意,沉甸甸的,让他几乎有些承受不住。
他尝试着微微动了一下被握住的手指。
林言几乎是立刻惊醒了,他猛地抬起头,睡意朦胧的眼睛在对上周骇清醒的目光时,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周骇!你醒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巨大的喜悦,几乎是扑到床边,紧张地观察着他的脸色,“感觉怎么样?还疼吗?渴不渴?饿不饿?”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周骇看着他焦急的样子,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却因牵动干裂的嘴唇而带来一阵刺痛。他极轻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林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消瘦的脸颊上,喉咙动了动,发出沙哑的声音:“……辛苦你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林言鼻尖一酸,他用力摇头,露出一个带着泪意的笑容:“不辛苦,你醒了就好。”
他连忙起身,倒来温水,小心地托起周骇的头,一点点喂他喝下。清凉的水滑过喉咙,缓解了干渴和苦涩。
喝过水,周骇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环顾这个陌生的山洞,目光落在洞口那轰鸣的水幕上:“这是……哪里?”
“是老疤瘌前辈的落脚点。”林言解释道,将老疤瘌如何出现救了他们,以及之后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包括老疤瘌离开时留下的那句话。
听到“故人,未忘旧约”时,周骇的眼神骤然变得深邃复杂,有震惊,有恍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是他。”
他没有解释这“旧约”是什么,林言也没有追问。他知道,有些往事,需要周骇自己愿意说。
接下来的日子,进入了缓慢而艰难的恢复期。
周骇的伤势太重,大部分时间只能躺着,连坐起来都异常困难。林言包揽了所有的事情——准备食物。
通常是老疤瘌带回的猎物熬成的肉汤或烤熟的肉块、煎药、换药、清理……他甚至还利用洞内找到的柔软树皮和细藤,尝试着编织更舒适的垫子给周骇。
他依旧每日为周骇擦拭身体,动作轻柔而专注。当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划过周骇胸膛和腹部坚实的肌肉、那些陈年旧疤时,两人之间的空气总会变得有些微妙。周骇会闭上眼,喉结无意识地滚动,而林言的耳根也会悄悄泛红。
有时,周骇精神稍好,会靠在兽皮垫上,看着林言忙碌。看着他生火时被烟呛得咳嗽,看着他笨拙却认真地处理猎物,看着他对着那本羊皮册子蹙眉思索……
“认得字?”周骇有一次问他。
林言点点头,含糊道:“以前……学过一些。”他不敢多说,怕露出更多破绽。
周骇没有深究,只是目光更深地看了他一眼。
夜晚,两人并排躺在铺着厚厚干草的“床”上,听着洞外永恒的水声。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害怕吗?”一次,周骇在黑暗中忽然低声问。他的声音比白日里更显低沉。
林言侧过身,在微光中看着他模糊的轮廓,摇了摇头,又想起他可能看不见,轻声道:“有你在,不怕。” 顿了顿,他补充道,“而且,我知道你会好起来的。”
周骇沉默了片刻,然后,一只温热的大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他的手,紧紧握住。
“嗯。”他应了一声,再无言。
但交握的双手,和这无声的陪伴,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平静的日子过了七八天。周骇已经能在林言的搀扶下,勉强坐起来片刻,背后的伤口开始结痂,手臂的麻痹感也消退了大半。
这天,林言正在洞口附近清理一只野兔,周骇靠坐在内侧石壁旁,闭目养神。
突然,洞外瀑布的水声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像是有什么东西快速穿过了水幕。
周骇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左手瞬间按住了放在身旁的□□。林言也警觉地停下了动作,紧张地望向洞口。
水声恢复如常。
几息之后,老疤瘌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带进一股山间的湿冷气息。他的脸色比上次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未曾掩饰的焦急。
“收拾东西,立刻走。”他言简意赅,目光扫过周骇,“你能动了吗?”
周骇撑着石壁,咬牙试图站起,林言连忙上前扶住他。
“外面怎么回事?”周骇沉声问,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却已恢复了惯有的冷硬。
老疤瘌眼神阴沉:“那帮杂碎找不到你们,开始放火烧山了!火势很大,顺着风朝这边来了!最多半个时辰!”
放火烧山?!
林言和周骇的脸色瞬间大变。
这简直是釜底抽薪,为了逼他们出来,那些人竟不惜毁掉整片山林!
水帘洞天,不再安全。
新的逃亡,在硝烟与烈焰的逼迫下,猝不及防地,再次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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