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志怪

作者:柳漆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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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剐刑


      江离又做梦了,她的梦做的越来越黑暗,越来越古怪。

      七月十五,夜半,鬼门大开,百鬼夜行。

      江离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绑缚在一个十字树桩上,身上穿着的是巨大的道士袍,真丝白线,华丽异常,地下是堆满的木柴树枝。

      周围的一切静悄悄的,江离抬头一看,看到的是一群带着面罩紧盯着她的人,一圈又一圈的把她围在了中间。

      那群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个白色的面罩,面罩上开了两个洞,正好露出眼睛的位置,空洞洞的看着江离。

      江离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汗顺着脊背流淌下来,她想说话,可嗓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啊,呀呀呀。”的声音。

      突然脚上踩的木板上有了异动,一个人从她的身后走到了她的面前。

      这人宽衣大袖,玄色的衣服盖住了他的身形,一条麻绳编制的绳带,不停的在他的腰间游走,上面还隐约间有丝丝黑色的雾气散发而出。

      而那人的头上也照着一个只有两只眼睛的白色面罩。

      江离的头被人猛地掰了下来,露出头顶上层的皮肤,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她的头上划出了一个大大的十字,起初因为刀子锋利的缘故,江离感觉自己的头上凉凉的,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再然后巨大的疼痛疼的她大汗淋漓,脸色涨红,嘴唇发白,紧接着疼痛驱使下的视线模糊中,她听到了头顶被撕裂开的声音。

      人群里火把的亮度刺眼的闪烁在她眼前,可她无暇顾及,疼晕之前她看到了眼前那游动的绳索顺着眼前之人的身躯游动到了自己的身上。

      紧接着江离的身子便开始由红变白,不能说话的口宣泄不出来她身上的疼痛之感,她感觉自己都快要死了。

      身上的皮在不停的跟自己的血肉分离着,那绳索每游荡一寸,她就多一倍的疼,但她的脑子却清醒异常,能够清晰的体会着自己身上皮肉分离的痛苦。

      很快,江离身上一张完整的皮就被那像蛇一样的绳索剥好了,一张十分完整,除了头顶的伤口外,漂漂亮亮,没有一丝瑕疵的人皮。

      人皮少了血肉的连接,松松垮垮的挂在江离的身上,可此时的江离还没死,奄奄一息的游荡在生死边缘。

      滚烫的热水顺着江离头顶的伤口被倒了进去,热水倒下去的一瞬间,江离哑巴了一般的口里冲出了一声滔天的喊声:

      “啊。”

      “啊。。。。”

      江离从桌子上抬起头来,惊吓之余他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忘了身后身后还有个凳子,差点绊倒。

      身上的衣服已经让汗水湿透了,今天晚上还有点小风,吹的他身上有些凉。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刚才的梦真的太真实了,真实的他仍然能感觉自己头上的疼。

      没有关上的竹窗外,一轮巨大的血月荡在半空,正好落在了江离的眼眸里。

      烟烛燃烧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让江离的胸腔一滞,有点呼吸不上来,这气味他不喜欢,便随手关上了打开着的竹窗。

      茶壶里,已经凉透了的茶水被江离喝了个精光,原本狂跳的心这才稍稍缓和了不少,他换了身干净的亵衣,将已经湿透的衣服随手搭在了屏风上。

      屋子外面响起了打更的声音,听着声音已经像是三更天了,江离醒来后,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自从一个月前,他开始做这种奇怪诡异的梦,从最初的看客变成了经历者,他不知道,这种遭罪的东西他还要经历到什么时候。

      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但又梳理不出来什么头绪,想着想着他又睡着了,这次一夜好眠。

      “江离,你赶紧现在收拾行李,快点跑,快跑,再晚就来不及了。”赵让穿着一身黑从江离家的后门溜了进来,看着江离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他快点跑。

      “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这不清不楚的,我跑什么?”江离倒了一杯水不以为意地说,他以为赵让又在戏弄他。

      赵让心里急的不行,可跑的太急了,气还没喘匀,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他连忙喝了江离递过来的一口茶水,也不管凉热,一口气就下了肚。

      “我偷听到我家老爷子说,你家老头被弹劾有谋反叛国的意图,已经被皇上下旨捉拿了,现在已经有人向你们家这里赶过来了,你快点收拾行李跑啊!”

      江离听了这话,心里一晃神,但却没有急,跟赵让说道:“我爹虽然为人刻板,但他一直为国为民,我不相信他做过这种事,清白自在人间,是好是坏一查便知,我不相信几个诬告就能坏了他这一世的清明,况且,我现在走了,那岂不就是坐实了他叛国的罪了,我不能走。”

      “你懂什么,”赵让恨铁不成钢的说,

      “现下,正是两国交战的紧张期,有几个朝廷里的大臣因为打仗的原因蠢蠢欲动,都想要跟金国那边示好,而咱们这位陛下又是个主战派,现在你爹就是一个替死鬼,不管最后他有没有被查出叛国,都是死路一条,杀鸡儆猴你懂不懂。”

      “爱国之人再多,也多不过用武力手段的压制来的最管用,只要你爹被扣上叛国罪一死,不管是那些心里想要伸手的还是不敢伸手的都会被震慑到,短时间里不敢再有这种想法。”

      江离心中大骇,他不懂朝廷的勾心斗角,也不明白里面的曲曲绕绕,但让赵让这么一说,他甚至觉得有些有理起来,若自己是在位者,这是最简单直接的压制方法,既让那些心里有想法的人打消了念头,也让原本已经行动的人暂时压下了想要继续行动的手,并且还鼓舞了那些主战派心里的士气,简直是一举多得。

      可这倒霉的念头砸向了自己的家里。

      铁甲之间的摩擦声和马蹄声已经开始由远及近,江离让赵让从后门快点离去,而自己选择了留在家里。

      要死就死,苟活一世东躲西藏,不如一切来个干净,总比一辈子都因为些微的风吹草动就胆战心惊的过活来的强。

      “报,江家上下一百二十三口,全部捉拿归案。”

      “嗯,你下去吧。”赵子玉在马背上挥了挥马鞭,让前来汇报的士兵退下,看着眼前一群被五花大绑的人叹了口气,尤其在看到江离站在前面的时候,眼睛里更是落寞了几分。

      “老赵,你我兄弟还真是有缘,生时相交,我这死后的酒可不能少了啊。”说话的是江离的父亲,江御行,难为他为人豁达了不少,生死之事在他嘴里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

      赵子玉嘴角扯动了一下,想要扯出一个微笑来,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只好声音略微有些颤抖的说道:“江尚书,今有人弹劾你卖国通奸,圣上下旨让我将你捉拿归案,若有任何冤屈的地方,自可上报,来人,带走。”

      温暖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天,照射在士兵们的铠甲上反射出一丝寒光。

      江尚书一行人被关在了大牢里,身上原本华贵的衣服已经被扒光,只穿着囚服躺在里面,大牢里充斥着的是江府里女眷和男人们的哭声,一入死牢生死未卜。

      反观江离一家三口却平静异常。

      两个时辰前。

      “爹,娘,孩儿有话要说。”

      将赵让送出门去之后,江离折返而回,敲响了父母的房门。

      紧接着,他便将赵让偷偷前来的事情告诉了两人。

      江御行在听到江离的话的时候,久久地没有说话,而他娘也只是微微流下了两行清泪,也没有大吵大闹。

      国家大事面前,两个都是人精,自然早就分的清这眼前的厉害关系,三个人安安静静的像平常一样吃了一顿只有一家三口在的饭。然后穿戴整齐的等着赵子玉的上门。

      赵子玉有狱阎王的名头,手段狠烈毒辣,经他手里审过的犯人,非死即残,就没有他翘不开的嘴。

      可赵子玉这人也有自己的底线,那就是是非善恶他分的清楚,可处其位谋其政,赵子玉有时候不得不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

      没有任何悬念,江御行一家连刑都没有上,就认了罪,明晃晃的红色指印印在干枯发黄的纸张上,就像他的人生一样走到了尽头,只是可惜了自己的儿子和这一大家子无辜的人。

      在赵子玉拿着认罪稿转身的瞬间,江御行同他一作揖,说了声:“多谢。”

      赵子玉的身形停顿了一下,又迈着步子向外走去,转弯的瞬间他甚至都不敢拿眼角的余光去看仍在双手相抱目送他离去的江御行。

      江御行知道赵让来自己家是赵子玉有意让他来的,那么晚的时间到来,也是赵子玉的有心放水,想让他留一线血脉,让江离快点逃出去,可江御行一家都是犟骨头,一旦认定的事,谁也拉不回来。

      秋后凌迟。

      除府中的丫鬟仆役被充公外,江府的其他血脉亲属,皆斩立决,而江离一家三口判以秋后凌迟。

      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当晚,江离的母亲就上吊死在了牢房之中,等到第二天天亮了,狱卒来查房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而江御行和江离两人硬生生的咽下了心里的苦楚,挺到了行刑的那一天。

      这一场凌迟是给别人看的,是一场震慑人心的重大戏场。

      从唐朝建国起,被判凌迟之人屈指可数,且无不死状恐怖。

      九月十六日。

      江御行和江离被绑缚在木桩上,毒辣的日头直晒在两人的身上。

      站台周围围绕的是看热闹的人,在不停的冲着台上的两个人指指点点。

      江离环顾了一下四周,感觉这里跟梦里的情形很像,围绕的人,绑缚的高台,唯一不像的是现在是白天,而那些人脸上并没有覆盖着用来遮挡面部的白布。

      “行刑。”赵子玉无悲无喜的声音从江离的右手边传过来。

      四个刽子手得了命令开始将两个人套上了渔网切割起来。

      第一片肉是江离大腿上的肉,但因为只有薄薄一片的缘故,江离没有感受到太大的疼痛。

      他看见那个下刀的人将他的大腿肉向天上抛去,他知道这是刽子手用来祭天的第一片肉,然后他冲着天上自嘲的笑了笑,他笑这天道的不公,为人君的不仁,为人子的不孝,然后就被头皮上翻下的薄肉盖住了眼睛。

      “哥几个,帮帮忙,我爹年纪也大了,你们这千刀万刮的招数就可劲的往我身上招呼,让我爹少遭点罪,哥们来世给哥几个报道恩情。”

      也不是刽子手狠心,但他们这行也有自己这行的规矩,刀数越多,那就说明他们谁的手艺最好,谁不爱在自己的圈里多出点风头,手底下刮的都是要死的人,都说死者为大,但活人总不能为了死人开路,再让人笑话。

      只听到江离一旁的一个公鸭嗓说道:“小哥,真是对不住了,咱哥几个也是吃这口饭的,刮多刮少,也不是哥几个说的算的,都是看各位的命,命好早早受不住这苦,早点去投胎,命不好就只能活活挨着了。”

      他切了几刀,又接着说道:“哥们也别怪爷们狠心,怪就怪咱时运不济,遇上了这么个时代和路,下辈子跟阎罗王那边商量商量投个好胎吧。”

      刽子手虽然一直在说话,但手里的活却没停,一旁的帮手不停的将他剔下来的肉摆到一旁的盘子里,向下面的人报着数:

      “三十六。”

      “三十七。”

      “三十八。”

      。。。。。。

      刮下来的肉片,片片鲜红,连着血脉,可江离身上并没有大片的血留下,足见刽子手的手艺高超。

      两个刽子手有条不紊的割着江离和江御行身上的肉,从中午到傍晚。

      两个人都算是刽子手里的佼佼者了,彼此就像是提着一口气一样,比着赛,切着两个人身上的肉。

      到傍晚,江御行和江离的两只脚和大腿此刻已经见了森森白骨,只有些许的血肉挂在上面,让看了的人都觉得身上隐隐作痛。

      江御行一介书生,哪受过这样的苦,虽然仍有气在,但已经有气出无气进了,只怕再也挨不了几刀就要断气了。

      而江离这边却看着情况要好上很多。

      这疼虽然已经让他的头脑和视线已经模糊了许多,但他感觉比起梦里那个真实的疼痛来,要好上不少。

      此刻,周围火把燃烧特有的桐油的油烟味从他的鼻子下传来,他的脑海里猛然就想起几天前的那场梦,那场真实无比的梦。

      奇怪的是,那些诡异的梦自他进了监牢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这一段时间是他那么长时间以来唯一能安详睡觉的一段时间。

      其实江离感觉他这辈子不亏,从小家中独子,父母疼爱,三五好友,吃喝不愁,一生无忧无虑,所求所愿之事皆能成真,他就像是一尊福气娃娃,落到了这人间享了十九年的福,只是可惜啊,这十九年太短,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还有很多世间没有见过,就要死了。

      最终,江御行被刮了五百刀,断气而终。

      江离听到在自己一旁的江御行断气之后,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喊出了一声:“爹,你慢点走,等等我,我就来。孩儿这辈子不孝,下辈子孩儿当牛做马报答您和母亲的生养之恩。”

      说完这句话,他就像是耗尽了所有的气力,像一只断线了的风筝一样,昏了过去。

      千刀不死,万剐诛心。

      “罪犯江离,共刮两千三百刀,断气。”

      两天一夜,江离共被刮了两天一夜,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连着内脏暴露在空气里成了干瘪的下水。

      终于,江离沉入了池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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