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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阳城不安
寍之一字,寓意平安,安定。
可这个字在张姮看来却十足的讽刺。张思戚何时让张启元享过平安,不光是他,就是另几位皇子也何曾沾染过?
张姮怀着各种疑虑,不安鹅愤怒,坐上了回往长阳的车與。依然是东宫侍卫和皇帝之前拨派的守卫。按照李珌的意思,本还要金陵军随护。可她不想浩浩荡荡,于是李珌便叫人在队伍后跟随,不过远处看,比之来临时还是过而不及的。
孙道鲁没收到寍王薨逝的消息,张姮的离开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尽量善后那些在牢中因染病而死的监察使一众。
这是宋钰的意思,让朝廷的人染上疫病身亡。如此,他们玩忽职守和渎职的罪名才能顺理成章,让张姮有矛头可指。而且用他们的尸体烧毁,也才能遏制曲符城那些不想交出死去亲人尸体的民众。
张姮将这些事都交给了该管的人,也无心在想曲符如何;心中祈愿这一切能够拨乱反正,在这个外患未平内乱四起的时候,抵挡魏国衰落的加速。
李珌在车内守着张姮,她蜷缩在对方怀中,虽然心神俱疲,可实在不想睡去。
徐悒先一步往长阳张姮的府邸去。余有琊因为应思意,也不管余南卿,也是一路跟着。
宋钰,刘窈和雁回谷的人还得处理曲符的事,一时不会启程。
阜平阜安,廖祈还有王纯的目标太大,所以前置事务都交给了面生的人打理。
唯有安歌,自从张姮被寻回后,始终沉默寡言着,本就叫人猜不透的心,好像更加封闭。
可现在的局势,谁也顾不上谁。
六月初三,长河公主忽然回城的消息,从长阳城门大开后迅速蔓延开来,可谓掀起千层浪,万尘灰。甚至等候开朝的朝臣们也意外不已,纷纷揣测这其中的深意;毕竟张姮早不止是公主这么简单,张昱对她的忌讳从没有疏忽过,只才半年时间她就卷土重来,心中多少遗憾这时间还是紧迫了。
张姮的车架进城后,大街上聚拢了很多好奇围观的百姓,不曾回避,自然也包括那些早已在长阳扎根的第戎人。
他们跟随第戎王和郡主来到长阳后,开始倒安分,可随着郡主成了大魏的王妃,便愈发不可一世。几次与城内护卫发生矛盾,但都被魏国皇帝袒护,这无异于怂恿的结果,就是他们这些人演变为明目张胆,让长阳的城民深受其苦。
可官府和巡防总署无力管制,宬王也不将小民的冤屈放在心上,皇上更是远在天边,所以闹到最后,他们不是主动搬离避祸,就是忍气吞声。
如此恶行昭昭,张姮早已了然,既然别人抵不过这群无法无天的狂徒,那她势必不会放过。
街面上,此时刚好有一队酒足饭饱的第戎士兵,他们骑在马上挎着弯刀趾高气扬,只是看着队伍纳闷;因为不曾见过张姮,他们弹丸小国也没见过这样的阵式,自以为不过是哪个权贵过街,刚好挡了他们的路。
为首的第戎千总不屑地骑马横穿,队伍被迫停下。阜平上前呵斥:“好大的胆子!你是哪里人,胆敢冲撞当朝公主的鸾架!”
可第戎千总听不懂魏国话,见阜平嚷嚷,立即一鞭子抽过去,幸亏被侍卫护开,否则他至少得养个两三天。可对方看阜平和侍卫躲闪,放肆大笑起来,并对他的同伴用第戎语说着什么;尽管听不懂,可看神情也知道他们在嘲讽。
安歌此时骑马上来问发生了什么事。那第戎千总见来了位冷面美人,双眼瞪得老圆,猥琐地说起荤话,同伴又是一阵哄笑,接着竟朝她过来。
安歌冷眼看着对方不怀好意的眼神,不发一言。那第戎千总以为她是怕了,哈哈大笑,其他几个第戎人此时也围拢上来调戏,看着着实叫人火冒三丈,就是围观百姓也升起不忿,可却没人敢上前。
最后这千总像是看得满意了,伸手冲着安歌的脸蛋去,忽然刀光一闪!他的手腕竟被直接砍断,鲜血喷涌,惨叫着跌下高马。
这惨烈的一幕震慑了不少人,几个第戎人见状,立即龇牙咧嘴地抽刀朝着安歌砍去。可对方只是几个纵身,就将他们粗鲁的攻势躲过。此时东宫侍卫将这群狂徒团团围住,言明是保护民众,实则是任由安歌在里面戏耍这群蛮夷。
消息传到张姮耳中,她对此置若罔闻。可她袖手旁观,不代表旁人也会,这时远处来了一群巡防总署的人,为首虽然不是赵彬,可也是张姮认识的熟人,正是奉恩郡伯家的公子,杜焎。不知是仗着老子的威名,还是谄媚了谁,如今竟坐到了副督监的位子。
他一收到张姮回城的消息,就立马带人来恭迎。可一到街面,就看见宬王妃的人被长河公主的人围住,地面更躺着个断了手的。这叫他想劝阻的胆子瞬间蔫了下去;宬王他可不敢得罪,但张姮他更不敢,虽说杜家现在占着功勋,可真要触了长河公主的霉头,那他必然得步其他三人的后尘。
“殿下,阜安看到巡防总署的人了,咱们要不要......”王纯请示,张姮立即命她将人抓来,如此杜焎刚想逃跑的身子,瞬间被扣押到张姮與前。
珠帘撩开,张姮看着这长阳蛀虫冷笑道:“多日不见,没想到杜大公子已经是巡防总署的副督监了,这算是年少有为吗?”
杜焎磕磕绊绊道:“是,不不!都是托了殿下的福。”
张姮却愧不敢当:“这话说的,若叫皇上听去,可会不高兴的。”
杜焎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此时他们前面的打杀声已经止住,想来那几个第戎人已被制伏。而新任的总署督军也到了,忙跪下请罪:“微臣该死!不知殿下玉驾,有失远迎。”
张姮看着他,也不知赵彬槿心还有周覆如何,但面上装得镇定,先叫他免礼。
督军知道上一任出身东宫,今日免不了要被兴师问罪,可不想她开口竟是为了第戎人:“你是督军,率领巡防总署上千人维护长阳的治安。可这几个外邦蛮夷竟敢公然冲撞本宫的车與,对此,你作何解释?”
督军忙道:“是,是属下职责有失,日后定当严加管束。可是这些人,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张姮慵懒地问:“为什么?”
督军道:“殿下在曲符城静养,不知城内事。这些第戎人,已是我魏国的睦友,更与宬王殿下有翁婿之谊,皇上也予以厚待。虽然他们冲撞銮驾实属不该,可到底只是些未开化的,殿下何须与他们计较,还请殿下顾念皇上和宬王的......的,颜面......”
他说到最后已经不敢大声喘气,只因张姮的眼神满是冷若冰霜,杜焎更是浑身犹如冰冻。只听她沉声恍然道:“原来,大人为官,始终都只想着陛下的颜面。那就是说,除了陛下,本宫还有百姓们,你职责本应保护的人都可以任人欺凌了,是吗?”
“属下该死!!属下知错!是属下说错话,请殿下开恩!请殿下开恩!!”督军带人连连求饶,此时安歌将几个第戎人绑缚带到跟前,他们虽然受制于人,可还是言辞嚣张。
张姮冷笑,指着他们问督军:“这些,本宫若交给你,你是依法处置?还是要依情从宽?”
督军支支吾吾,他向来只听吩咐,宬王既说要放,他哪敢忤逆,于是想先稳住张姮再说。
可对方却忽然大声询问起围观的百姓:“诸位可看得清楚,对于这些肆意欺压的狂徒!我们是该放?还是该杀!若你们觉得这些人罪不至死,那我长河公主听凭民意。”
围观的百姓面面相觑,可眼神中迸发的怒火是掩不住的,他们起早贪黑,好不容易挨过那些流氓打砸,如今又被这些蛮夷欺负,心头这口恶气早忍不住。不知人群里谁喊了一句该杀,顿时民众激愤起来,纷纷朝着这些第戎人怒吼:“杀!!他们该杀!杀了他们!殿下杀了他们——!”
张姮等人声鼎沸稍缓,才对督军道:“大人,民意如此,你可不能一意孤行了。来人!”
督军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这些第戎人被当众斩首,围观群众一片叫好。而杜焎见人头滚落,顿时吓得口齿不清,跟着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如此胆色,竟有脸担任要职?!真是可恶!
可张姮劝自己不能意气用事,叫巡防总署收拾残局,便启程往皇宫去。
这一惊世骇俗的消息立即传遍大街小巷,等张昱知道时,他正在仆人的服侍下更衣,显得十分镇定。尽管他新婚的王妃,那第戎郡主正因此事在一旁发飙撒泼,可他就是充耳不闻。
终究是晚到一步,不是吗?
太平宫,张姮看着她还是那般威严耸立,但对现在的人而言,却已经变得陌生了。殊不知这威严赫赫的宫苑吞噬了多少条性命,不论善恶。
三帝殿外,张姮等候御前侍监传旨,可能她回来的太忽然,叫张思戚感到意外,立即传她进殿。祖孙二人相隔半年终又再相见,只是不管是张姮还是张思戚,彼此在对方眼中都显得虚弱不堪。张姮知道造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所以暗自决定必须要找到那方士。
“长河啊,你怎么忽然回来了,真叫朕意外,也不先说一声。”张思戚说话间有些微喘,张姮递上一杯水道:“皇祖父关心,长河也是一样,所以调整好些就紧着回来。而且一别虽然只有半年,可发生的事实在叫长河忧心,也是担心皇祖父。”
张思戚甚是宽慰,不过也正说到他心坎里,这半年可谓多事之秋。且不说边关交战,就是宫里的事也没完没了,透着压抑。
新正才过,宝芳因去年宫变受了惊吓,人一直病卧不起,初五那天人就殁了。可皇帝对她没什么情分,又不想大年下的犯了忌讳,所以直到过了二月二才准许下葬。后来三月忙活宬王的大婚,可典礼才完,高阁老也跟着病逝了。之后王璇忽然昏迷不醒,紧接着八皇子的事又接踵而至。
“难为你这么孝顺,皇祖父心里明白。如今丧事连连,朝里的高阁老也撒手人寰,一想起,这几个月除了你王叔大婚,竟没有一件值得高兴的,朕真是心烦啊。”
张思戚唉声叹气,张姮虽然急着想问启元的事,可心事杂乱,觉得现在实不是说话的时机。特别是张思戚作为父亲几乎不记得自己还有位八皇子,如今一朝陨落,疑问猜忌反而比倾诉要多。只能压下不提劝慰:“皇祖父操劳,长河无法分忧,但好在王叔已是您的左膀右臂,您也不用太担心。眼下虽然事多,可总归有结束的时候。”
万顺在一旁伺候,听着张姮口中的话有些蹙眉,张姮又怎么看不见;只怕他作为心腹,有心提点,可皇帝未放在心上。
张思戚闻言,或许觉得宽慰,忙道:“也只当如此,罢了,不提这些了。朕看你风尘仆仆的,这么急着回来,想必曲符那边的疫病还没有缓解,回来也好。”
张姮这时叫人递上几本册子,那是曲符爆发疫病后,每日的症状记录:“皇祖父圣恩,曲符上下一心,自设立祛疾院来,安光寺和齐觉寺也多番相助,更日夜诵经,祈愿天灾早些离去。另外这是府丞孙道鲁和当地医者对于病状的记录,以便交由太医院研究。”
张思戚接过就只放在书案上,并未在意,但好似想起什么,问道:“朝廷早已派了监察使和太医院医正去治理,怎么?他们没到?”
张姮这时忙跪下道:“是长河糊涂,朝廷委派,长河不敢疏忽。可不知为什么,监察使到任曲符以后,并未日日与儿臣交代病者情况。就在前几日,忽然有人禀报说,监察使和数位医官都感染了疫病亡故,长河觉得蹊跷就派了行宫人去查看,发现事情竟是真的,唯恐造成恐慌,于是私自下令,叫人将监察使等人的尸身烧毁,以防病情扩散。”
张思戚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这些无往不利的方士,竟会死于曲符城的疫病。
张姮怕他不信,又道:“长河不敢欺瞒,也确实是害怕,没想到朝廷委派的人也会受疫病牵连,所以这次私做主张从曲符回来。”
她说完双眸已泛起水雾,这番楚楚可怜,张思戚又怎忍心苛责,也是心有余悸了,重新翻动起疫病的记录,也不敢在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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