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王姬传》

作者:步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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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四夜雨蜈宫(上)


      预测的暴雨之日,转瞬即到。
      可日头依旧,甚至还有些许闷热,这让很多心怀忐忑的人纷纷怀疑,连日的紧张气氛也变成了嗔怨。可余南卿就是肯定,并且一刻不停的在甘泉宫内掐算凶吉,可卦象始终混沌不清。
      按照推算,他们必须要身居高位,方能挨过一劫。可甘泉宫背山渭水,倚峰山势而筑(西安华清宫解析)形成一个半梯子型,已算是最高,可还是达不到卦象表述的“凌浮高台摘空月。”
      于是等他建议李珌迅速搭建的高台完成后,率先一步忍了一宿,次日依旧平和却反复强调在搭一层。虽然临时组建显得简陋,但只要挺过骤雨前的狂风,撑过这一夜,应该能太平无事了。
      李珌将信将疑,而廖曾对余南卿这类的道士也有所质疑,毕竟金陵军已在四门严加守卫,他们的武器也换成了朴刀,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可余南卿据理力争,甚至当场立下了军令状,这才逼得众人又将高台整建。然后又按他的要求甘泉宫上下今夜置身高台之上,且一个也不准沾地落于低处。可但宫内还有伤员和一些不善武力的宫人,以防万一,余南卿又叫人将他们抬到最高处宫殿的殿顶背部,这才算暂时放下心。
      临近黄昏,依旧是晴朗无风,等金陵军人近皆在上下两层安置好,已是月上正中。
      阜平看着最下一层离地面也有两丈高,打趣余南卿道:“余道长,这月明星稀的连丝水气都闻不到,真能下雨吗?”
      余南卿盯着自己甲骨,铜钱和蓍草,面色凝重道:“一个时辰,左右不会超过一个时辰的,先师必不会骗我。”
      他振振有词,可心中也十分不安。最后一次卜卦,卦象显示,他们若过此劫,只能占据高位才能握有优势。虽然欲成事,左右推脱不开天时,地利,人和。可偏偏余南卿只将地利作为转圜的契机,当真叫人觉得前途未卜,阴霾冲怀。
      张姮坐在高台的毯子上,因为余南卿也不许高台点灯,一时安静不免升起困倦。可心头不安始终入不了梦,反而额头冒出些虚汗,但同时一股凉爽穿过叫她感受了真切。猛地睁开眼喊道:“风?!有风!”
      夜风是很寻常的,可偏偏不该在此时此刻出现。就在她说完的那一瞬,忽然一股强风猛地朝他们扑面而来,一些人起初没在意差点落到高台下。虽然不用李珌下令,旁人自会找到扶持,可这样的狂风,几乎是印证了余南卿的预测——雨势即至。
      夜空下,月已被乌云遮盖,天地更加昏暗。大风中,阴寒直逼全身。廖曾叫传令官通知各营不得马虎,而金陵军整顿有素,虽然环境突变,可还是在各个宫门严防不退。余南卿抓紧高台的护手喊道:“撑住!千万别掉下去!一旦脚沾地,就没人能活了!”
      他的卦象已昭示是真,但躲雨却不在殿内,偏偏置身在四处漏风的高台,可困在高处众人一时下不去,只能暂时不理他话里的自相矛盾。
      这一阵大风可以说飞沙走石,虽然折磨的众人苦不堪言,可好在他们身在高出,除了树叶,并未尝到多少苦头。而雁独一一众背靠殿顶,状况比他们好些,倒也不必担心。
      等风势稍缓,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跟着雷声炸起。阜平此时算是真信了余南卿:“余道长!你还真神了,说有雨,还真就起来了!可是躲雨为何不去屋里,尚有暖炉烘着,你这样岂不是就要我们淋雨?!”
      余南卿并未反驳,也知道自己所说所做都有违常理,可雨势仅仅只是卦象推测的一面,到底为什么要置身高地他自己也解不出究竟。
      稍等雷声过去,风速暂停,大雨也随之磅礴降下,众人只见眼前出现一片水帘,远处金陵军赤熊营巡视的火把早已熄灭,昏暗不知情况,声音也被掩盖,可见暴雨之说并非胡言乱语。
      但眼下一塌糊涂,自然不知远站在宫墙上的人遭遇了何种匪夷所思的袭击。
      廖曾原本披着蓑衣继续围守,等到了甘泉宫正宫门处,忽然一道闪电照亮了视野,因此刚好看见其中一名金陵兵忽然顺着墙头栽下,心中一惊正欲上前查看,可眼前猛地窜起一物,若不是他立即抽刀砍去,只怕也要跟着栽落宫门。
      “啊——!”惨叫声接二连三,很多人执起朴刀自卫,可前胸后背瞬间被重物袭击,跟着面部被阻,瞬间失了意识。
      此时又一道闪电划过,廖曾才真正看清袭击金陵军的是何怪物;那是一条条赤铜色的大蜈蚣。它们成群结队,仗着天性本领,已是爬上墙头。纵然他下令反击,可骁勇善战的赤熊营步兵还是被它们尽数缠绕,破面而亡。
      ——这种偷袭,廖曾前所未见,何况黑夜大雨阻碍了人的视线。感觉周围敌人越来越多,立即带残余兵力退到正宫门楼内,紧闭大门,看着暂时躲过一劫。
      众人忙点起火把,希望能用火光将这些前怪异的蜈蚣驱散。可有了亮度,反而更叫它们兴奋,自知进不得屋,就攀上门窗,火光映射下是密密麻麻,叫人心生胆寒。
      但廖曾身为久经沙场的武将,纵使已是身负重伤,可仍持起朴刀矗立不倒,其他将士也不退去,见门窗就快抵挡不住。廖曾看了看身后的弟兄,各个眼神坚毅,也不再多言,抓过火把就将屋内点燃。此时蜈蚣大军已破阻而入,廖曾一手持火一手操刀,左右夹击这些怪物。
      可他虽然骁勇,但蜈蚣始终前仆后继,一时间,竟以虫身将整座门楼挤榻,争相恐后啃食它们最喜欢的生命......
      “王爷!正宫门那里好像不对!”廖祈透过雨势看到那处起了火势,而且隐约可见一些蠕动的东西。
      “不好!”李珌见正宫门已经失守,又朝着其他三处看去,依稀听到惨叫之声,只怕他们一直头痛的蜈蚣真的在雨夜倾巢而出。立即对其他高台的金陵军下令:“所有人!准备弓箭——!”
      剩余三座高台的玄豹营自然也知情况不妙,立时架起弓箭,尽管他们并不知敌人是谁,还是严阵以待。
      此时,那些在正宫门的蜈蚣,还有那些已攻破其他宫门的蜈蚣大军,并未因此得到满足,反而因食物的稀少变得躁动起,开始争相抢夺彼此口中的残肢。
      但当甘泉宫外传来一声异乡小曲,那些正在自相残杀的蜈蚣是戛然而止。就是上天似乎也被其感染,将瓢泼大雨缓了下来。这一安静,这不似寻常的声音就显得突兀,叫人全听到了。
      可谁也无心欣赏,只因这乐曲透着一股萧杀,直逼人心。跟着,正宫门传来撞击声。一下一下,沉闷且嚣张,似乎那宽厚的宫门,很快就要被轰开击破。
      ——那绝不是撞门车,但却比那死物要恐怖百倍。所有人不约而同想到一处,而更可怕的是,就在那小曲结束后,大批的蜈蚣立即从城墙涌入宫内,似乎是因沿途没有可供口腹之物,愈发暴躁不满,怪叫频发。
      这下,站在高台上的人总算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而这些东西的势如破竹,也昭示着守卫各个宫墙的弟兄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爹!!”廖祈预感到了廖曾的不测,可他们脚下就是凶悍无比的蜈蚣大军,饶是谁也不敢妄动。
      余南卿更急道:“都别冲动!现在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大雨冲刷并未叫绑捆高台的艾草绳索味驱散,这也是余南卿千叮咛万嘱咐,由宋钰和马伯联手特制,否则以这群蜈蚣的残忍,早爬上来将他们啃食一空,哪能是现在这样只看着相安无事。
      廖祈捶打着木台,可又不敢用力,深怕自己砸穿了最后的支撑害了所有人。
      李珌虽然不发一言,张姮却听到他嚼穿龈血之声。可廖曾的惨死是谁也不能预测的,只能尽力给他支撑和劝阻。
      众人所在的高台是木制搭建,当初来不及挖地基,为了稳固就用各处的假山大石加固,自然也撒了艾草。蜈蚣大军碍于这个,一时不敢攀爬靠近。但同时又受“命令”驱使围住不散,好似是伺机而动。一时间,身处台上的人都不敢大口喘气,深怕这些东西闻到人的气味不管不顾。
      其中一条赤头蜈蚣,似乎不满被同类挤压,也是因饥饿忍耐不住,爬到了大石上。可捆绑的绳索味道比撒在石头上的味冲,一接触立即被刺激的惨叫滚落。
      但它这番却激励了其它想争夺空隙的蜈蚣,纷纷往磐石上攀爬。虽然绳索并未因此咬断,可架不住蜈蚣数目繁多,连番冲击下,高台开始摇晃,叫很多人差点栽下。
      为自保,玄豹营不得不朝着地面射箭,企图将这些怪物射死。
      可如此等于暴露了所在,那些蜈蚣见头顶有生灵,立时奋不顾身;它们本就是虫豸,是靠天性本能存活的东西,只要能满足自身,根本无所畏惧。见所求之物就在上方,四面八方的蜈蚣也统统聚集过来,数目之多犹如叠罗汉,逐渐靠近第二层的人。甚至有人已经看到它们可怕的触角,挥刀砍去,却正被一只变异的足手勾住腿部,惨叫一声,消失在众人眼前。
      李珌见情势危急,顾不得其他,抓过一柄长弓就要发射相助,可余南卿立即制止他:“别冲动!你这样会暴露我们,这群蜈蚣也会找我们来的!”
      李珌心神已如千斤压顶,若不是廖祈等人死死阻止他,他真的会跳入蜈蚣群中与之同归于尽。
      最后还是张姮抱住他的腿道:“突贺人与我们比武的时候,你对我说过的。如果他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更为可怕的东西,那我们永远都只会止步不前。现在,我也只能劝你,如果我们连眼下的磨难都抗不过去,那我们也只会任人宰割!”
      李珌忍着一口气,手迟迟不愿松开,听着一旁高台的阵阵惨叫,就好像被人一层层剥开皮肉。
      终是狠下心,放任了跟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成为冤魂,直到那高台坍塌和蜈蚣啃食的咀嚼声循环。才放下手中的弓箭,松开那几乎将弓掰断暴露青筋的手。
      纵然恨意滔天,可不能冲动,谁也不能。
      轰隆一声巨响,正宫门轰然倒塌,跟着内宫门也不堪一击。
      虽然那些蜈蚣大军依旧在饱享才得到的“胜利果实,”可随着巨物攀爬入内的声音,立即停止了躁动,纷纷冲着同一个方向挺立身型,似是恭迎着它们的首领。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甚至心跳也随之骤停。
      此时雨势又小了一分,一抹赤红的突兀冲入眼帘,瞬间叫人只觉的一股冰寒直冲心肺;这怕是此生都挥之不去的阴霾,纵然再心有余悸的梦魇也不及眼前物的百分之一——那是一头比一般蜈蚣要大四五倍的巨大蜈蚣,庞大的身躯单单只是矗立着,就足以震慑人心。纵然它除了撑破口腔的獠牙,和浑身的泥泞在无任何威胁,甚至叫人觉得憨态可掬。
      此时这大蜈蚣矗立于众多蜈蚣面前时,瞬间叫它们躁动起来,欲争先朝着它靠拢。所有人在内心不约而同的肯定——这想必就是蜈蚣大军的“蚁后”,或者说女王都不为过了。
      此时,这母王蜈蚣似乎也想回应自己的子孙,可秩序太过杂乱,左右又传出一阵响亮的咆哮声,似乎是震慑和指挥,密密麻麻的蜈蚣大军再不敢妄动。
      这是体型不及母王蜈蚣,可也是普通蜈蚣双倍多大的雄蜈蚣。它们的头部在夜色下沾染了雨水,散发出更具危险的寒光。见一些小蜈蚣不听号令还想亲近母王蜈蚣,立即挥舞起如螳螂的刃足将它们全部砍杀——虫豸之间,谈何感情?
      高台上的人看着台下同室操戈的一幕,不自觉攥紧手中的武器,可却冷汗淋淋,谁也没有胜券。
      同时正宫门的大火还在继续,被母王蜈蚣撞碎的宫门受了波及。即便雨水还在,可却怎么也浇不灭。跟着沿途开始蔓延,可蜈蚣体表坚硬,又有雨水,火连累不到它们。
      但光亮下的甘泉宫,蜈蚣大军却彻彻底底暴露人的视线内,着实叫人头皮发麻。
      这时,隐秘于黑暗的曲乐再次响起,那母王蜈蚣身边的铁头蜈蚣,忽地爆发出一声吼叫,跟蜈蚣大军一样似是得到命令,奔着各处高台而去。
      既然有人已经发现他们,那金陵军再无隐蔽一说,又因同营兄弟被这些畜生残杀,内心的愤恨倾泻而出,立即将手中长箭对准。余南卿忽然想到什么,忙叫到:“这些蜈蚣的的弱点在口,攻击它们的嘴!往嘴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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