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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怨气终于宣泄（二）
“程汴！你下来！你不能这样程汴！”
女人的呼喊让古亦然哆嗦了一下。
程汴？她抬眼看去，完全看不清楼上人的身形，只有那个马尾辫还算是个明确的标志。
程汴的妈妈在楼下叫喊，可这声音是不可能传到程汴的耳朵里。
“阿姨，怎么回事呀？”
古亦然靠近她，女人见到古亦然立刻绷不住情绪，握紧了她的手不松开。
“亦然，亦然阿姨求你去劝劝程汴……秋秋失踪我们真的很难受，但是我不想让我女儿出什么事啊……”
她的皱纹挤满了嘴角和眼尾，染的深棕色发色也快掉完，整个人狼狈不堪。
“阿姨您放心吧，程汴不会做傻事，这不警察都在吗？这样，我试试能不能上去。”
古亦然说着就往那楼里进，但不出意外地被拦在下面。
“麻烦您了，上面是我朋友，我能上去劝劝她吗？”
“不可以。她妈妈我们都不让上去，更何况是你呢？她现在情绪比较激动，等她稳定下来再说吧。”
“……”
面对警察的拒绝，古亦然不好逞强，焦虑地透过门看着。三两个警察聚在楼梯口，但听不清楚他们交谈的声音。
“程汴，你的心情我都理解。自从折荷出事以来，死太多人，很多家庭都在承受着和你一样的痛苦，所以我们一直都在努力，想把被毁坏的地方重建起来，有什么话咱们回去讲，你想要什么补偿也可以提出来。”
苏卿站在程汴面前，苦口婆心地劝她。本来今天开城，给她安排了很多道路治安管理的任务，但一早听闻这个地方的消息只好急忙赶过来。
其实苏卿不明白程汴的目的何在。
这年轻的女孩趁天还没亮的时候，自己拎着一个大桶跑到楼顶。
要说她想轻生，但自始至终都在顶层中央站着，兴许是害怕，苏卿仍不敢贸然接近她。
太阳完全升起，分了几缕落在她的侧脸上。
风也调整到了一个合适的力度，将她散落的头发不断吹得遮挡住面颊。
程汴穿着一个单薄的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上方，瘦小的肩垂在那里，看着很无力。
“重建，补偿……”能看得出程汴已经尽力隐忍，她别过头，将眼睛藏在头发里，眼泪却没办法收回去，“我爸死了，我最好的朋友和她的家人也都不在了。她就托付给我一个弟弟，还被我弄丢了……我也想成为她期望的那种人，一辈子治病救人，凡事先人后己。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都那么努力了，还是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呢。我救人，谁救我啊！”
苏卿看着面前无助的人，嗓子里像被压了个东西，等能说话的时候，那股劲又窜上了眼睛，让她酸疼。
灾难来的时候，所有人在等着她拯救。
她也穿着一身白衣理所应当地去拼命，到最后有的人活了下来，有的人死了。
程汴只能被卡在中央，她朝前看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等她回过头，自己的亲人却离得越来越远。
她也想做一个舍己为人的人，可到头来又有谁能安慰她一句，能真正在乎地说句谢谢。
“为什么他们都死了，可是秦怀明还活着。他把折荷毁了，他死不足惜！”
“程汴！”
程汴突然向后方跑去，推翻了提上来的大桶。
起初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完全在意料之外，倾斜的桶里，堆积的纸片一股脑向楼下飘去。
下面围观的人都为之惊恐，听得一声呐喊后，那纸片便落雪搬地落下来。
苏卿注意力瞬间被分散，她从一开始就想搞清楚她的目的，想了一千种可能，还是惊讶于程汴的举动。
她没来得及上前阻拦她，瞧着程汴的每一个动作都紧绷着神经，任那碎片在她身前身后被几阵风吹得七零八落。
楼下的人也乱了阵脚，甚至开始有人怀疑她是在临死前烧纸钱。
纸片漂浮在空中良久，暴雪般冲向远处的马路和车辆。古亦然抬头看着，不得不说是一副极为壮观的景象。
她稍作思索，又朝楼顶看去，却已经看不到程汴的身影。可那些纸片似是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古亦然趁着接连而落的纸片，顺手接了一张来看，纸片停在手里，她能觉得呼吸也几乎停滞。
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堵在了心里，那滋味像吞了几斤银两，很不好受。
“唐边禾。”
这名字碰巧灌在嘴边，左右不过与这情景相配，不经大脑就随口念了出来。
古亦然细看着那纸人，被挤压的有些褶皱，上面用工整的楷体写着一个姓氏。
忽然想起了医院里那段费心思消磨时间的日子。那时候唐边禾还会时不时地露出笑容。
她直到生命最后也在做这些事。
纸人簌簌而降，像是看到了唐边禾的灵魂，要对这城市，对程汴诉说什么。
程汴意识到自己做的过分了，但她没有后悔，看了眼天台边飘过的纸人，绕过苏卿的肩走向门口。
眼泪没有止住过，也不知今天崩溃的宣泄又能缓解几分她的失望。
“飘的什么呀？”
“什么啊这是？”
……
人们胡乱猜想，开城第一天原本就热闹，现在有了这档子事，论谁路过都会好奇地看上一眼。
媒体四处喧哗，导火索一点即燃，借着这阵风又掀起大浪，原本热烈的庆贺却显得妖魔化。
程汴自然脱不了干系，她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因为她的鲁莽已经影响到卫生和治安，她被迫拦在回家的路上，像聚众游行一般，突然难过得讲不出话。
古亦然攥着手里薄薄的纸人，追出去的时候一下下蹭着路人的肩膀。
别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却让程汴的背影一点点丢失在视野。
在程汴被几个警察围住坐上车之后，古亦然才停下来放弃追赶。
程汴走前在远处回了一下头，她不清楚她有没有看见自己，只是觉得她的目光很狼狈，像一只细小的蚂蚁骤然被泥土覆盖。
古亦然仍握紧了手，掌心渐渐渗出了汗。
等不下去了。
古亦然寻了几眼苏卿，也没发现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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