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春日洒满土地的时刻，也带来了好运。

　　病毒渐渐消亡，新增的病例一天天减退，这是令所有人欣慰的结果，也是共同奋斗的结果。

　　但治安防范依然严苛，距离摘下口罩的日子还遥遥无期。人命关天，这不是儿戏。

　　四月的城市从内而外透着一股清爽，总是晴过几天之后又会连着下雨，似乎已经成了规律。

　　整体上来说，在无暇眷顾旁事的时候，在人们努力之下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店铺陆续开张，源源不断的货资流入，产业链渐渐启动。

　　但依然还是没能挽回巨大的损失，倒闭的企业数不胜数，亏损无数。

　　原本应该数万人面临失业的窘境，可就在那一夜之间剥夺的人命，早已超越了这一数据，甚至有些苟延残喘的小型公司连人手都不够。

　　在人口逐渐调配，生产运作逐渐缓慢恢复的时候，这座封闭了五个月的城市，终于迎来了与世界坦诚相见的那一天。

　　在下令解封的那一刻，城市耀眼的好比那惊魂夜的火光，分不清黑夜白昼，只有急切的人流与万家灯火，交替诠释着新生的降临。

　　那些不堪的事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远，污垢将被覆盖。

　　开城的前一天，许多人睡不着，折荷醒了一夜，等着明日被点亮。

　　凌晨的风很柔和，古亦然和司皑站在窗前，等着越来越浓的日光透射进来。金色的光点逐渐放大映在两个人身上，随着旭日逐渐滚烫。

　　“马上就解封了，日子可算是到头了。”古亦然低头沉闷地叹了口气。

　　司皑沉默良久，古亦然昨天劝他睡一会儿，毕竟他身体不好。

　　可这人闭着眼睛没几分钟就起身，怎样也入睡不了。

　　他已经愁云满面很多日子，或许再也开心不起来。只是堆积的重重心事，到最后也没能有个说法。

　　“亦然你说，秦怀明在哪啊。”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古亦然也是。

　　这个人他们一辈子忘不掉，然而在这个时间点从他嘴里说出来，难免让她觉得惊讶。

　　“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说说这件事。”古亦然侧身抬起头，看他的目光多了几分疏离，“司皑，我想把我知道的一些事情说出来。”

　　柔光散在司皑的眼中，他低头探了探，发现古亦然也换了副面孔。

　　就像早已腐朽在肚子里的烂事又被挖出来，还要装模作样地吞下去，令人作呕。

　　司皑逐渐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那些曾经以别人的性命为要挟的话，一直在等着能够被人正大光明说出口的那天。

　　只是司皑并没有做声，他已经在暗暗思考这又将会带来一场怎样可怕的风暴。

　　“嗯。”他游离地回应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古亦然听出他话中的愁虑，他们曾经被人傻傻地支配，她做梦都想让这些人下地狱。

　　现在秦怀明成了世间一团恶臭的空气，这次如果被他逃过去，那他们又该何年何月才能从地狱般的生活中逃出来。

　　她没给他喘息的时间“我真的等不及了，我想清楚很多种结果，最好的最坏的……秦怀明做过的那些肮脏龌龊的交易，不应该被永远瞒过去。”

　　阳光逐渐扩大照射的区域，他们听到了久违的汽车排队鸣笛声。司皑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

　　“你可想好了。”

　　“难道我们看到的都是假的吗？司皑我们差点死在他们手里！秦怀明的人体实……”

　　“别说了。”司皑从未有过如此嫌恶的表情，立刻中断这段回忆，“你要小心。”他稳稳说着这四个字。

　　思想相互碰撞，轨迹在窗外越来越嘈杂的声响中渐渐变得模糊。

　　电视上直播着车站行人出入的画面，记者夹杂在人群中，激昂的语言竭力盖过脑后的噪音。

　　除了郊区尚未修复的严重烧灼区域，市中心基本恢复到了原先的荣华。

　　古亦然看着像模像样的城市有些感慨，伴着伤痛一路走来，终于等到重见天日。她对着窗外笑了笑。

　　窗对面就是楼层住宅区。

　　虽说建筑不高，但能正好满足她对于高楼的幻想。

　　每当落日的时候，他们经常会向窗外看一眼，除了行人街道，每次都是这座楼率先闯入视线。

　　太阳从楼顶攀上的这种光景，还是头一次这么仔细地去看。今天的折荷，也将迎来这般光明。

　　人声越来越喧闹，虽说开城的日子难免让人激动，但外面的动静未免也太大动干戈。

　　原本以为只是呼喊两声，可其中掺杂的隐约还有令人心惊的警鸣和哀叫。

　　这样来自地狱的声音，她已经听怕了。

　　古亦然竖起耳朵，目光也直直地朝外面看过去。

　　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但那楼的对面，好像聚集了一些人和车辆，还有穿着明晃晃警服的人在来回穿梭。

　　今天才刚开城，怎么就开始聚众了，这种危险的举动不应该在这个节点发生。古亦然有些担忧。

　　“外面是怎么了。”司皑也察觉出有些不对。

　　“你也发现了，要不出去看看。”

　　本应该为这难得的拥堵而感到欣喜，毕竟空荡荡的路面看惯了，能再次回归正常的生活，也算是件难得的事。

　　古亦然拨开人群，向前方挤了挤，周围人的目光都统一朝着一个方向看。她也顺势看过去。

　　阳光直射的她睁不开眼，三两下照得她额头发烫。她拿手遮在眼睛上方，还是想看那座楼上到底有什么猫腻。

　　楼顶上明显有人，前方女孩马尾辫的剪影很清晰，她在与身后的人争辩什么，看上去并不冷静。

　　“这怎么回事？有人跳楼吗？”

　　一个地中海头发的中年男子把衬衣系在腰上，他的个子在人群里很突出，尤其是布了满脸的胡茬。

　　他没注意到古亦然的眼神，自说自话地拿出了手机，将摄像头对准楼顶，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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