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潭栽花

　　手机响了，她在黑暗中从枕头下捞出手机，看着点亮的屏幕，人都傻了。是他男朋友打来电话。

　　这个点打啥电话？
　　有啥要紧事吗？

　　按下接听，他开口第一句就是：“我到你家楼下了。”

　　她啊了一声。

　　吓得赶紧掀开被子，打开手电筒穿鞋开灯。

　　大晚上的，咋突然来了？

　　穿着睡衣，套上了羽绒服，匆匆忙忙按电梯下楼，打开单元门去见他：“你咋来了？来之前咋也不跟我说一声？”

　　还好她今天睡觉没开飞行模式。
　　往常熄灯后都是开着的。

　　也就这两晚，没有室友，不用担心吵着别人，所以没开。

　　他：“这不给你个惊喜吗？”说着就要往里走。

　　她愣住了。

　　他干嘛往里走？
　　嫌外面冷吗？
　　也对。

　　在单元门里面说说话确实能暖和点儿。

　　他按电梯上键的时候，她迷惑了：“这里的暖气还行，不咋冷，要不就在这说说话？”

　　他：“你以为我是专程来找你说说话的？”
　　她：“啊，不是吗？”

　　这大晚上的，也没办法约饭、逛街、逛商场、溜公园啊？

　　要不是为了说说话，难道是为了在一起，刷会抖音、快手，刷完就各回各家？

　　她不想这样。
　　太晚了！

　　他已经进了电梯，她还跟个电线杆一样杵在电梯外。他：“我这不是给你送惊喜来了吗？”
　　她：“啊？”
　　惊啥喜。

　　他：“衣服啊，你忘了？我说你这个小脑袋瓜整天都记些什么，这么重要的事都没见你放在心上。”
　　她：“啊？”

　　是衣服？
　　是衣服！

　　她一下子激动了，沸腾了。

　　那可是她吃了那么多心酸后，遇到的甘霖啊！
　　那可是她吃了那么多磨难后，遇到的点心啊！

　　她还能想起来，昨天知道这事后有多好奇，有多期待。心绪激荡的就跟水进了油锅似的。

　　她对衣服充满了憧憬。

　　她心里很暖！

　　大冬天的，又是深夜，还是个工作日，他扛着寒冷，穿过黑暗，克服着工作后的疲惫，千辛万苦跑来，就为了给她送几件衣服。

　　他对她真的很好。

　　他真好！

　　不过：“这不昨天才说买吗，怎么今天就到了？你是在自营上买的吗？”

　　她一边感动他的付出，一边又觉得内疚，他牺牲太大了，她太麻烦他了：“我是很期待，但也不着急要啊。”

　　“其实不用到了就尽快送，你啥时候时间充裕再送。或者我过去取也行。”

　　他催促：“你怎么还不进电梯？”
　　她：“你把东西给我就行，太晚了，你还得赶回去呢。”

　　他愣了一下。
　　她也愣了。

　　他愣什么她不知道。她愣是因为，他怎么愣着不动？怎么不给她掏衣服？

　　是不着急回吗？
　　不行！

　　熬夜对身体不好。她是因为还没脱贫，工作性质又特别，所以避免不了熬夜，他得保重身体。

　　健康是第一位的！
　　必须严肃重视！

　　他一把把她拉进电梯：“几楼？”
　　她没说话。

　　他：“尽快看看试穿效果，要是不适合，也能早早退了。”
　　她犹豫了下：“那行。”

　　进了卧室后。

　　她很紧张。自打住进来后，除了修理窗户漏风的师傅，还没男的走进来过：“你渴吗？我给你烧点热水。”
　　他：“我不喝。”

　　她哦了一声。

　　他把大双肩包卸下来，放在床上，她：“你这个包还挺能装的。”居然能装好几件衣服诶。

　　他拉开包的拉链，她惊呆了。
　　里面竟是个电脑！

　　不是衣服！
　　那衣服呢？
　　忘拿了吗？

　　正当她觉得，他漏拿衣服了，那包里根本没装衣服时，他从底部掏出一个黑塑料袋：“给你。”

　　她傻站着。

　　那黑塑料袋的大小，看容量，都不一定有一瓶500ml的水容量大。

　　她上次花几毛钱买了100只纯黑迷你垃圾袋，和他带来的黑塑料简直一摸一样。

　　这能装啥衣服？
　　还几件？

　　她满脑子的问号？？？
　　她被疑惑紧紧缠绕！

　　她想起来那只鬼。
　　那只鬼言之凿凿地说，不可能正经送衣服。

　　该不会真说对了吧？

　　她怀揣着强烈的难以置信，瞪大眼睛，打开，用手拎起一件，一时没看太懂，两只手抓着观察了好大一会。

　　她的心像正在遭受着暴雨冲刷。
　　又凉。
　　又暴。

　　她又拎起一件。
　　心更冷。
　　心更暴。

　　总共2件。

　　他说送她几件衣服，2件也确实算几件，毕竟>1了。但是他送的都是内衣！

　　还不是普通的胸罩、内裤，是很不普通的那种！
　　过于清凉。
　　过于薄透。

　　她浑身难受，一眼都不想多看，把东西揉成一团塞回黑塑料袋，系上袋口。

　　之前所有期待的火苗早就被浇的冷透了。她突然想起，那只鬼怒骂她“傻缺”。

　　她觉得它怒骂的对！
　　她是蠢！

　　它赌他不会正经送她衣服，他果然不会！

　　它是个聪明的预言家。
　　而她是个蠢货！

　　她此时也想呵呵自己一脸！
　　什么脑子啊！
　　蠢死了！

　　他：“怎么不穿？”
　　她：“我不喜欢。”

　　他：“我花那么多钱特意给你买的，还大晚上大老远送来，你怎么能穿都不穿？你知道这样多伤我心吗？”

　　她：“我……”

　　她也不想的。
　　但！

　　她很保守，她穿不了这种。
　　她心理上极端排斥！

　　他：“乖，就穿一下。你要穿上，实在不喜欢，我再拿去退了。”

　　她犹豫了一下。
　　她……

　　目光落在那个黑塑料袋上，她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

　　在电梯里，她没见过实物，他说让她试穿，不合适还能早早退。她信了。

　　可现在她已经见过实物了。
　　那玩意，能退吗？
　　不能吧？

　　她：“真能退吗？”
　　他：“能的。”

　　她：“商品介绍里有提醒不能退吗？会不会有标注但你看漏了？你要不要拿手机再看一眼？”

　　她觉得应该不能。

　　他：“放心，我问过客服了，保管能退。”

　　啊？？？
　　这？？？

　　她：“那你退了吧。”
　　他：“你说什么？”

　　她：“你不是送我的吗？我不喜欢啊，你又穿不了，那就只能退了。”

　　她把黑塑料袋放回他的双肩包里。
　　他满脸不悦。

　　他：“你连试穿都不试穿，只看一眼，就知道不喜欢？”

　　她：“很多东西看一眼就知道不喜欢啊。”

　　她没试过赌博。
　　她没试过酗酒。
　　她没试过家暴。

　　她知道不喜欢！

　　他：“万一你试过很喜欢呢？”

　　她觉得他说的这个万一就不该存在，就应该被掐灭！

　　她站在并不亮堂的灯下，想起来那只金光闪闪的鬼，它觉得，不是所有的梦想都需要被尊重。

　　与此相似的，她现在觉得，不是所有的万一都需要被尊重。

　　有些万一就该放弃！

　　当她发怒，万一骂脏话能让她发泄呢？万一迁怒于人能让她缓解呢？

　　当她穷困，万一昧良心能让她挣得多呢？

　　这种万一，她不想尊重。
　　最好错过！

　　眼下，她就不该试！

　　她：“正因为没试过，退货心理压力还小一点，要真试过了，咋好意思退啊。”

　　她：“这种过于贴身的，不是普通衣物，太特殊了，真试穿了，不要了，被二次售卖给其他人，其他人得多膈应，多恶心啊。”

　　她的良心会受谴责！

　　她：“退了吧。”

　　她：“我确定我不会试穿。”
　　无论你说什么！

　　她：“这件事我想的很明白，感觉也没啥商量的必要，现在好晚了，你赶紧回去，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说着把他的双肩包递给他，将他推到门口：“我送你下楼吧。”

　　电梯在下行。
　　他突然开口。

　　他：“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她：“啥？”
　　不懂他想问什么。

　　他：“你以前不会这样说话的。”

　　她沉默了下。

　　大概是因为见鬼了吧！
　　她遇到了一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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