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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2
次日,梁绍照旧上学。
天气更冷了,他从未觉得冬天如此难熬。这或许是他记忆以来最寒冷的一年冬天。
进了教室,他习惯性地看向祝念的位置,却只是空课桌。他似乎习惯了祝念的存在,反应过来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来,心中莫名感到煎熬。
“今年冬天怎么这么冷啊?”角落有人抱怨,“我快裹成粽子了。”
唐悠悠扑哧一声笑出来:“没事啊,没准还能看到我们这里下雪呢。”
又有人反驳:“得了吧,我从小到大还真没见过一次雪。”
梁绍微微弯唇,坐在了位子上。
他也和大家一样,从小没见过雪,对雪有着深刻的执念。不过,祝念或许见过很多次雪,毕竟听说过她经常去旅游。
如果真的下了雪,云陵市将会是一派全新的风景吧?他暗自想着。
很快,班里的人到齐,唯独祝念的位置空空如也。大家敏锐地察觉到,祝念似乎请假了。
孟老师很迟才来,似乎也被寒冷的天气折磨,脸色苍白。
“祝念请假了,不用扣日常分。”她向班长说,又补充,“一直到学期末都请着。”
班长也微微怔了一下,随后点了一下头:“好的。”
临近学期末,班里再次变得安静,然而却暗流涌动。祝念请假,班里成绩靠前的人都怀揣着一丝希望,能够占了班级第一的位置。
就连下课,那些优等生都比从前收敛了许多,抓着时间赶练习。梁绍则是看着原属于祝念的空位置发呆,不动笔。
可不自觉地,余光落到了萧承宇的校服袖子。他目光一瞥,正好与萧承宇对视。
萧承宇似乎有些犹豫,目光闪躲了几瞬,最终还是走向梁绍。
梁绍对他没什么好感,语气带着些不耐:“干什么?”
他的声音比梁绍温和一点,礼貌地询问:“祝念是生病了吗?为什么请那么久的假?”
梁绍原本转着笔的指尖一顿,目光复杂地看向他:“问我干什么?”
萧承宇斟酌了一会儿:“我觉得你会知道。”
他将目光投向唐悠悠,她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异样,向梁绍点了点头,似乎是让他放心萧承宇。
他这才收回目光,将声音放轻了很多,对萧承宇开口道:“她要去做心脏残缺修补手术,需要较长的一段时间恢复,所以才请的假。”
萧承宇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声应道:“好,我知道了……谢谢。”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梁绍皱了一下眉。
萧承宇毫无恶意的模样让他方寸大乱。
想着,心理愈发烦躁,索性也低下头整理期末的笔记,查缺补漏。
时间来到中午,这个时间段本来是孟老师的课,但这天,她并没有带一大沓的卷子。
她一进门,全班都渐渐安静下来,坐在座位上等待着她。而孟老师却是很认真地站在讲台上,声音轻缓。
“祝念同学最近的身体状态不好,在住院,这个学期都不会再见了。作为同学,祝念是我们的榜样,竞争对象,也是我们理竞班大集体中的一员。”
台下的人都认真地听着,没有一个人低着头动笔。
“所以,我们拍一个视频,祝她早日康复。”
梁绍目光微动,抬头看去,讲台上方亮白的灯闪得他的眼睛隐隐发痛。
这几天的雨又变得奇怪,不是日常所见的雨,而是如棉丝一般的细雨。无时无刻弥漫在空气中,微微一动,棉质的衣服便染上潮湿。
孟老师这几日也听不得鞋底踩在潮湿地面上发出的噪音,便让他们一人在座位上说一声祝福,由她走动拍摄。
的确有数不清的人想抢成绩第一的王座,但也对祝念有着一颗真心,都十分真挚地说出了祝福。
他也一样。
录完了视频,班里的角角落落都开始窃窃私语,趁着老师分神聊些什么。孟老师敲了敲黑板,让人保持安静。
“如果有什么小礼物想送给祝念,也可以和我说,我能转交。”
唐悠悠一听,也回了神,转头看向梁绍,目光带着询问。
梁绍淡淡地点头,等到午休结束铃响,他悄悄拿出了自己藏着的护身符,起身走向孟老师。
“孟老师。”他在孟老师身后,叫住她。
孟老师转过头,对上他略微带着些紧张的目光,应了一声。看着他手中紧紧攥着的护身符,逐渐明白了什么,但依旧淡定地伸出手。
梁绍将护身符放在了她手心,开口:“这是给祝同学的护身符,麻烦帮我转交一下。”
孟老师盯着梁绍的眼睛看了几秒,心中有些恍惚,但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给他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会帮你转交的。”
梁绍明白,孟老师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半晌,他听见她说——
“梁绍,别走错路。”
没头没尾,叫人摸不着头脑。
刺骨的寒冷几乎让他的手失去了知觉,望着孟老师离去的背影,他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出神。
也是在这天下午,孟老师进了班级,有些急匆匆地叫了梁绍,给他批了事假,让他回医院。
梁绍不明所以,拿着出门条,问:“到底怎么了?”
“你先回医院吧,时间太紧。”她又是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梁绍不敢耽搁太久,他生怕身边出了重要的事,自己又无能为力。
一路上,他的指尖总在发颤,面色苍白,似乎也是因为天气寒冷。
到了市立医院,他看着那堵灰白的墙,忙不迭下了车。寒风裹挟着他,他却像是麻木似的直奔医院楼。
路过的人都穿着暖和的羽绒衣,看见狂奔着的梁绍,不自觉地纷纷投来同情或是怪异的目光。
他没得管这些,冲进了门,却正巧撞上了顾医生。
顾医生很快认出了他,开口:“你来了?赶紧去你妈妈的病房,快点。”
他不多问,申请了探望,同意一下来,便跑到舒萍的病房前。
里面围满了医生,听见门开的声音,齐齐地看向他。
即使没有听见任何消息,他依旧神色慌张,或许他内心已经预料到了最坏的情况。
里面的医生没那么重视他的心理,而是拿起了检查结果,缓缓向他走近。
“您好,这里有个椅子,请坐。今天是想和您聊一下您母亲的病情。”
看着舒萍惨白的脸,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机,他的内心全然无法冷静。可又担心会不会吵到她,梁绍只好缓缓坐下。
“第一,她的肺癌有了明显加重趋势。”医生面色凝重,“寒冷空气导致持续性呼吸困难,她的血氧饱和度降至90%以下,右肺感染灶扩大至五厘米,是很危险的院内感染。
第二,目前面临最紧急的危险是感染性休克,若无法在48小时内控制,可能引发多器官衰竭。
第三,治疗费用需要您尽快决策,当前ICU每日费用1.2万元,抗耐药菌的抗生素每支3500元,连用14天需4.9万药费。若需人工肺支持,开机6万元,后续每天2万。”
总费用接近十万,又不一定能够治好。
他如坠冰窖,只感觉自己止不住地颤抖,连看一眼母亲的勇气也没有。
十万。
他要去哪里找十万?
那个赌鬼欠下的债,全都由他自己还,每个月的开销不是个小数目。
才刚成年,手上哪里有十万?
噩耗使他失去了一切理智思考的能力,他紧紧掐住手腕上的皮肉,可刺痛也无法让他正常思考。
那名医生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个反应比他见过太多的病人家属更严重些,到了不太正常的地步。
他用他听不见的声音问身旁的护士:“他有心理疾病?”
“不知道。”护士声音也很小。
医生深吸一口气,向他靠近了一些,握住他的手:“我理解这些消息让人难以接受,作为医生,我们会全力救治,但您母亲的身体耐受度已经接近极限。是继续在ICU搏一把,还是转为缓和医疗减轻痛苦?”
梁绍回过了一些神,凝望着地板上的纹路,面色苍白,迟迟说不出话。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他周围站着,他努力整理着思绪,脑海中的各个金额数值却叫他浑身发冷。
“我自己想想……”
五个字,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医生不为难他,应了声好,便转头吩咐:“叫顾医生过来。”
他们给他一个独处的空间。
梁绍这才有机会安静地回忆,自己身上的钱不过只有四万多,还有那么一大笔金额,正规渠道几乎不太可能很快获得。
他抬眸,看着病床上的人。
舒萍面色比上次更加苍白,身上隐隐约约透着青紫的血管,甚至连呼吸都难以察觉。
浓厚的亲情拖拽着他,使他放不开手。纵使面临深渊,他依旧选择搏一把。
顾医生开了门,看见梁绍魂不守舍的模样,没说太多,只是带来了病危通知书。
梁绍拿着笔,颤抖着手,签下了名字。
“我想好了。”他缓缓开口,“去ICU搏一把吧。”
顾医生目光复杂,一个连二十岁都没有的人,不可能承担起高昂的费用。
但他又没有权利干涉患者家属的选择。
签了费用清单,他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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