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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8:
德国,深秋。
御幸一也趁着赛季结束,休赛期调整合约这段时间飞到德国看海野。
她最近在忙工作的事。
这几年,他出落得愈发清隽俊逸。
“如果我现在17岁,大概依旧抵挡不了你出现在我面前时的吸引力。”
“但贸然跑去表白听你说抱歉后,我绝不会再缠着你。”
“可我不喜欢比我年龄小的。”他很严肃的否定她的假设。
“可我比你小三天。”
“这也算?”他试图将她竖起的手指握回手心。
“为什么不喜欢比你小的啊?”
“你喜欢?”
她一时无言,她是觉得比她小会有些不成熟,大太多又觉得有代沟总是隔着些什么,但……
“我已经订好餐厅了,在公寓楼下等你。”
海野看到御幸一也发来的消息。
“我想先回去换衣服,可以吗?”
餐厅就在附近,他有些不解,她身上这套难道不好吗?
当她再次站到他面前,长款风衣里是一身休闲套装,阔腿裤配浅色平底鞋。
他突然明白了海野的用意。
他想到第一次见她穿职业套装还是在她大学的时候,他感到很是新鲜。
她给他讲投行讲报表讲工作上的烦恼和自己学到的东西,不自觉挺直的坐姿,专注的神情和目光里的勃勃生机,只是简单的黑白套装都令她美得不可方物。
一切都太新奇有趣,他觉得她愿意和他讲这些就好。
如果是他17岁,遇到这时的她,恐怕只会苦恼自己的稚嫩和一无所有,不能参与到她的世界,做她的引领者,她目光所能投向的人。
野心蓬发,年龄的极大差距会让他渴望成功,且不甘心。
急迫的想要关注与光环傍身。
成为独立的大人。
拥有了这些,也许才能成竹在心。
但……以他的性格,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真的会不告诉对方,选择隐瞒吗?
“以前周末的时候爸爸会为迎接妈妈特地订餐厅,穿正装,妈妈有时来得太匆忙,穿得很随意,对爸爸说不用每次都这么正式,爸爸就会不开心的表示她不尊重自己想要表达感谢的心。”
“后来妈妈都会打扮得很漂亮去和爸爸约会,她说既然他乐此不疲,那她就绝不扫兴。我当时还不解风情的吵着要尝红酒,结果只喝了一口就醉晕了过去,这件事还被妈妈嘲笑了好久。”
“我是懒得去做那些,但既然有人千里迢迢赶来,我也总不能穿着工作服去约会吧。”
海野几乎不会在公众场合表达亲昵,他也不会,因为她不喜欢。
但他知道海野很高兴他来,虽然她根本没提过,而他自愿。
她会尊重每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但既要表达尊重,又能任由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他知道,她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亲密。
他现在23岁,如果她真如她所说的正值17。
她真的会因他的拒绝而果断放弃吗?
他想着她17岁时的样子,她大概只会说“等着我追到你吧!”
明艳的笑容,高于一切的自尊心,年少人的不可一世是她跑开,羞红了脸,又回头望向身后,一定要看他的反应,而后留他一个人怦然心动,无奈又好笑。
他会担心没有足够的筹码迈入成年的世界交换人情,而她根本不怕成人世界的他。
海野在他们刚走出的餐厅前的马路两边来来回回绕了几圈都没找到她租的车。
“我忘了停在哪儿了,前两天刚租回来一直放在公寓楼下,我连它的样子都没记清。”
她不好意思的笑,不让御幸一也陪她一起去找。
“你就坐在这里。我自己可以。”
在长椅上等待的时候,他刷到海野一小时前发到INS上的晚餐照片。
刚到德国,她下班回公寓,问他一个人会不会孤单?
他说还好,在她的房间里到处看看,翻翻她的书,到楼下附近随处走走,除了电视基本听不懂以外,里面的人又不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通过动作、表情也能大致理解。
晚上去超市,他问她要买什么,对照着包装上的图片,除了口味上的细微差别,他都猜得大差不差。
他没和海野说,其实他有些反感赛场外的过度曝光。
拿到“最佳新人”称号后,除了正常的曝光,赛季密集的采访外,去年接到商业代言后,经纪人让他开通了专门的Twitter账号。
在海野和家人的共同商议下,他的合约新增了三条保护协议,经纪人拿着最后一版合同,笑着打趣,“你的商业价值无可限量。”
“你的前脚落地太过用力,我给你提供几种解决方案,你去摸索更能让你的力气和技巧发挥出来的姿势。”
打击教练最近一直和他一起调整他的站姿。
“你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有详细的规划吗?”他站在他身边这样问。
“你也能看到,每年从高野选中的将近30名选手中,有多少同你一样带着光环的佼佼者,媒体绞尽脑汁的溢美之词我都听腻了。我不知道你高中时的教练是怎么教你的,但从现在开始,我会倾尽所能与你共同磨砺独属于你的打击体系。上场比赛的是你,我能做的非常有限,你想要的东西,成就,荣誉……全靠你的能力配不配得上你的野心,而舞台,你想走到哪里就朝着那个目标去。”
“卸去年少成名的责任与使命,现在,我想看到的是你能成长到什么地步?能为自己带来什么价值?”
“刚入职棒就带着‘比赛胶着时能打出关键一击’的名头,你觉得那是运气还是什么?如果你能想明白这点,你的打击会有一个飞跃。我不要求你次次都打出全垒打,也不需要好运式的盲打,能在逆转局延长战线,一支安打就够了。”
“在这方面,你一定要多看别人是怎么打的,模仿并非没有意义,只要上场就不能错过一次与对手的交锋,这些实战经验会为你打通阻碍。”
“我希望你做强打型捕手,这并不容易。守备,阻杀,拉好球,打击,选球,追打,挥空,上垒这几乎要求你成长为全能型捕手。”
“就捕手而言,你难道不想去看看美国职棒作为职业棒球的最高水平是一种什么样的发展和生存体系吗?在日职侧重技术、细节的现有模式之下,我们和他们究竟有什么不同?这也对你之后的退役转型有好处,继续做选手,还是转向Playing Manager都可以。”
“虽然我的话可能会让管理层们不满,进入大联盟的日本捕手几乎没有,但也不是不存在先例。我想要选手们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路,我会发挥你们最大的长处,提升现有战力的同时,让你们成为专家去思考问题,而不只是能给这支球队带来多少利益。”
“大联盟以力量为主,我是抱着期待想看看你眼里的那些东西换到另一个环境会有怎样的表现,你是一个会创造奇迹的人。但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话而迷失方向,保护好自己,你还有很多可能。”
“你们这一代,势必要带着棒球走进更多人的视野,将其更好的发展下去。野心难能可贵,但真心千金不换。”
人气,热门,话题讨论度。
“偶像级别的明星捕手。”
当这个标题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竟有些羡慕媒体总是能天马行空的制造噱头与趋势。
轻轻松松,吹口气般,就定好了属于他的人设与筹码。
之后如何,其间需要付出多少艰辛,他又是否能达到,并没有人真正在意。
声势浩大的营销与炒作让他新开通的账号下的评论与追随数成倍增长。
但支持与鼓励的声浪越高,他就越不想按经纪人安排的那样拿自己的生活换取更多的关注。
他与支持者的距离只该停留在选手与观众的程度,他付出全部打赢一场比赛,而观众离开赛场,关闭话题就应不再窥探他的隐私。
所以他很感谢海野愿意时常记录他们相处的日常。
她从没要求公开他们的关系,即便经纪人早就提醒过他,如果想要人气恋爱阶段最好暂时保密。
他问她的想法,她说,“高中最后不也人尽皆知了吗?”
照片事件后有人扒出了他曾在INS上和海野互动的账号,这件事也就公之于众。
她看着曾经发的那么多条帖子下多了近千条的留言,粉丝们想让她多发一些有关御幸一也的日常和照片。
她没回复也没和他讲。
她不想参与到他和他的粉丝们中去,同样也不想将自己的生活和他牢牢绑定。
这一点,他们依然相同。
她不否认带有一定的悲观情绪在里面,那些大方的晒着和伴侣亲密照片的人都比她要坚定。
将近小半年不再更新INS,关注的热度渐渐退去。
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并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所以害怕自己的做法会让别人觉得是因为厌恶。
声明?
御幸一也不是她的所有物。
指责?
怎样去平衡粉丝们的爱与好意。
她放弃再去找车,坐到他身边叹气。
“抱歉,我也没想到要记车的特征,帮不到你。”
御幸一也摊开手,挂在脸上的笑容太过明显,海野不想理他。
“要喝什么吗?我去买?”他拉住她的手。
听到他溢出的笑音,她感到一阵心累,到底谁才是那个刚来的人啊。
“热牛奶。”
“就这样?”他一副这么简单的表情。
他回头看她,她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
从餐厅出来后,海野背着手走在他前面和他说刚来德国时的趣闻。
他不紧不慢的走着,真是好心情。
他一直对曾经无法理解“喜欢”并坚定的选择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感到深深的歉意。
他时常会想,无法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会不会孤独?又或者,他不在她身边,她才更加自如?
“去你认为能有最大进步的地方。”
一直以来,这句话都是他信奉的真理。
他需要被认可,被肯定。
就像在棒球里找到自己的价值,所以他才想更有企图心一点。
从前不明白,他为什么执着于要她主动。
被证明他是被她喜欢的,这样他的爱才等价?
他从来都不适合等待。
论证真心的过程会令人上瘾,仿佛真心一旦揭露,爱就变质了。
不见面时,自我怀疑让他陷入焦躁与妄想,以为能吞下一头牛,可见面后只是听她说话他就满足了。
爱让他充盈。
不再贪求等价。
他不要她的回报。
当他追着她,想着她,爱她时,他就得到了。
海野和他表白的那一刻,她给的,就是爱。
所以他才歉疚,他以成年人的角度审视自己,审视捕手,审视棒球。
以为用价值去回应才是最好的,却忘了爱不可衡量。
成年人的胆小,需要价值才敢去爱。
贪婪着永远,妄想将爱保值。
可他只想毫无保留。
让爱产生。
极致的。
哪怕不能长久。
遗憾吗?
高中最后一年大半的时间他们都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
但又好像什么都没错过,她的成长,每一步的轨迹,都有被镜头记录,被大众津津乐道,广而告之。
“美籍日裔大提琴青年演奏家,技法高超,风格灵动,浪漫前卫,极具野心的舞台表演者。”
“姑母曾是网球职业选手,前女单世界第四,201……年美网亚军,外祖母是加拿大顶级心血管外科专家、教授、学者……”
媒体赋予的标签,从未听她提及家人的职业。
透过网络传播,扩大,同级之间打探的传言。
他知道她一定会说她人的成绩与她无关。
不安、焦虑、怀疑。
他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人,贪心的想要听她说更多更多。
出了航站楼,海野等在停车场,一袭风衣,裹着没来得及换掉的职业套装。
爱人一个全心全意的吻就可抚平一切。
御幸一也将一杯热牛奶递到她手边。
“在酒店的时候就和放假回公寓一样,回去后什么都不想做,手机、电视也不想看,只想安静地躺一会儿。”
“我知道,一个人在家可以等一会儿再去洗衣服、杯子,想休息就休息,饿了就去超市买新鲜食材回来,或是在外面随便吃点什么,回来以后看书发呆,什么都好。”
“不一样吧。”他端着纸杯,声音打趣,揶揄的撇撇眉。
她知道他又要说什么,喝了口牛奶转移话题:“我也喜欢热闹,但前提是别人制造的热闹,如果换成是我,我宁愿一个人待着。”
“会是因为……”他犹豫着措辞。
“你想问,躲避‘复杂’和人群的习惯是源于心理障碍吗?”
“人太多会让你感到不适,那……”
高中时你总说的“不自然”是否也因为我在你身边让你产生了无助。
“独处确实让我更自在,但人声鼎沸对我也同样重要,有时候,我需要‘拉我一把’。”
很难想象吧。
她是如此别扭的一个人。
“我不认为喜欢外表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我不能喜欢吗?”海野歪着头逗他。
“一也,我见过太多直白的、近乎赤裸的求爱,那让我感到奇怪。但我对待感情又一向不那么含蓄,我喜欢你,我想让你知道,昏了头也好,后悔了也罢,告诉你的那一刻就是我最想对你表达的。”
“你会觉得这让你没有安全感吗?”她问他。
他心领神会般故作紧张又像放心了一样长叹一声,“原来是喜欢我的外表啊,还好不是什么虚有的盛名。”
他一副太遗憾了,外貌这种天生的事他也没什么办法的表情。
“可我也很苦恼欸,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说我有某方面的天赋,我当时还认为被你吸引是因为我很嫉妒。棒球那么有趣吗?为什么我对钢琴就没有这样的感情?”
“听你讲规则、得分。后来运用所学帮助前来询问的人理解乐理和曲谱,我好像也在某个瞬间产生了与以往不同的感悟。”
“再后来,妈妈让我接触信贷和投资方面的事,视角与身份的转变,对行业的理解也大不相同。所以我明白了我嫉妒的并非是一个头衔,而是想和你一样,面对热爱永远不会停滞不前的心。”
“我喜欢大提琴,喜欢我现在的工作,喜欢学校,喜欢和朋友们待在一起,也喜欢你。正如你所说,这些从来都不是单选题。我对太多太多的事没有信心,也总因为一点小小的挫折就放弃。”
但好在,还有你们,还有那么多可爱的,热爱的事物,陪着我成长。
今夜,晚风温柔。
“你当时为什么会在牛奶里加糖?”
“大概,是因为被人以为我一直都很有‘信心’?”
一日三餐都不规律,作息颠倒,想起来才从一堆书里起身随便找点东西吃,要他怎么有信心?
话说,连玻璃杯上的水珠她都有兴趣拍,为什么租来的车却不想着拍张照片留证,到底是对她认为的无关紧要的事有多不在意啊……
“小学五年级的冬令营,结束后我飞去纽约找妈妈,她们公司聚餐,她喝得酩酊大醉,跑到房间抱着我说,‘谢谢你能平安长大’。”
“她以为我睡着了,第二天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但我知道她前一晚哭了。”
“其实我的出生并未在妈妈和爸爸的人生规划里。他们学生时期在那里度过,虽然美国和日本的文化都对家庭极其重视,但因刚刚移民,祖父辈忙于工作,堂兄妹众多,导致他们这一代对安定下来后的生活没做过多的畅想,更多地是不做期待的走一步算一步?”
“源自观念和认知里对下一代潜在的‘冷漠’,原则上,他们做了完美父母该做的一切——提供资源、物质、教育和心理辅导等教科书式的‘育儿’,但这只是他们认为的正确距离与关系,我被无视了。更多时候我想要的是与我这个人相处后才会暴露出的,真实。但不论从哪种角度辩论父母与孩子的关系,都好像有它能够证明其合理性的论证。所以我不知道我想要的那些是否是一种,贪心?”
一直深埋在心底,令她感到疑惑、焦躁、不安的事情终于有机会说出口。
“后来某次旅行途中,我问妈妈既然没有打算,我为什么会出生。她没做过多解释,但说出口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没有什么事能是百分之百确定的。”
“因为相爱,所以对未来的不确定存有焦虑,甚至是恐慌,也因为相爱,不知道该怎么在自己、伴侣和孩子之间架起边界,这就是我能理解的他们的观念。虽然我不能完全认同,但也造成了我对爱情的极高标准,因为太难融入,所以对‘家庭’缺乏概念。”
“我会很挫败,想要退缩,甚至本能地恐惧。后来他们问我想在哪里上学,我先是在美国完成了小学到初中阶段的教育,才萌生了回到这里的想法。”
“高中的时候妈妈还想送我去英国读书。”
“那你为什么最终选择了日本?”
“随机选中的。”
她俏皮的看向背靠落地窗隐在黑暗中的御幸一也。
“铺开一张地图丢橡皮,丢到哪儿算哪儿吗?”
他闷闷的问。
“怎么听起来我像是一直都在等待被选?”
“也可能是因为偶然一瞬间的,好奇?”
她笑着眨眨眼睛。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忘记所有来到东京。我能有勇气只身一人前往对从前的我来说更像是一个偶尔跟随家人消磨假期的国度,还是因为持着‘大不了最后回到父母身边’的幼稚想法吧。”
“刚来的时候听着大部分可以听懂,意识里却总觉得是种陌生语言的格格不入让我有些心灰意冷,什么个性,什么独立,什么想要过自己的人生通通被眼前的孤独和迷茫打败。”
她感到身旁的人收紧了双臂,她安抚的拍拍他的手背告诉他她还好。
“其实我没想过结婚,无论是心理还是现实都……为时尚早。我很难去许诺忠诚,也不知道有没有很好的表达出我的意思。我想过未来,所以才难以保证。”
“从对方的角度,会觉得我有些超出边界,控制欲太强,太自私,又太拘束……所以,”她爬到和他的视线同一高度,“我把内心最隐秘,阴暗的一面暴露给你,我要的,是你的200%,你的负面我也想要了解。如果不能得到,就连你的1%都不会留恋。这就是我,也是我能向你坦白的我最真实的那面。”
“所以,我给你时间。考虑不清楚也没关系,我大概会因为放弃而忘却,连‘恨’和‘报复’的念头都懒得让它发生。”
我会抹去和你所有的联系,很长时间不会再回到这里。
可能你在我心里的痕迹会造成持久的隐痛,但我决定要放手就不会回头。即使,我还会爱你。
抹杀爱的存在。
我必须承认我有缺陷,也有弱点。
我偶尔也想赌,与你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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