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18世纪

　　安顿下来的次日，兰斯求见了凯尔森。房间内，凯尔森靠坐在铺着兽皮的椅子上，气色比路上好了些许，但威严不减。

　　“殿下，”兰斯躬身行礼后，直接说明来意，“关于我未来的职责，有一个不情之请。”

　　凯尔森抬了抬眼皮，示意他继续。

　　“承蒙殿下信任，暂代书记官一职。如今已至红岩堡，殿下身边文书记录皆有专人负责，更为规范。”他语速平稳，理由充分，“我观察到堡垒内物资消耗巨大，尤其是药品和某些特定补给。与其占据一个并非急缺的文职，不如允许我发挥所长，尝试为殿下分忧，解决一部分物资供给的难题。”

　　凯尔森紫色的眼眸凝视着他，似乎在衡量他话语中的诚意与能力。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所谓的‘发挥所长’，是指什么？”

　　“一些商业上的往来和渠道。”兰斯谨慎地回答，“我会谨慎行事，绝不暴露与殿下的关联，所有风险由我自行承担。”
　　凯尔森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准了。”
　　他最终说道，“你需要什么？”

　　“暂时只需要一个合理的、能在堡垒内外自由活动的身份，以及……”兰斯抬起头，“最初几笔交易所需的、少量的启动资金。”

　　凯尔森对侍立在旁的侍卫长微微颔首。后者上前，将一小袋钱币放在兰斯面前的桌上，数量不多，但意义重大。
　　“记住你的承诺。”凯尔森说完，便重新拿起了手边的文件。

　　获得凯尔森的许可和那袋启动资金后，兰斯立刻行动起来。他换下了那身略显扎眼的书记官服饰，穿上更为普通的棉布外套，戴着鹿皮小帽，开始在红岩堡内“闲逛”。他重点留意的区域是仓库区和靠近军营边缘、被默许进行民间交易的小广场。

　　他并不急于推销，而是先观察。
　　他看军需官皱着眉头清点远少于预期的药材库存；他听商队的头领抱怨着道路不靖和关税高昂；他也在一些小摊贩前驻足，询问着普通货物的价格和来源。

　　几天后，他选择了一个合适的时机，接近了那位看起来焦头烂额的军需官。
　　“大人，看来今年的冬备药材有些吃紧？”兰斯语气随意，如同拉家常。
　　军需官瞥了他一眼，见是个生面孔，没什么好气：“怎么，你有门路？”
　　“门路谈不上，”兰斯笑了笑，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递过去，“只是偶然得了点小玩意，您帮着看看，这成色如何？”

　　军需官狐疑地打开纸包，里面是几片切好的药材切片，色泽温润，质地均匀，散发着一股纯净的药香。他的眼神瞬间变了，作为一名老后勤，他立刻意识到这东西绝非普通货色。

　　“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他的语气郑重了许多。
　　“来源绝对干净，大人可以放心。”兰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压低声音，“如果大人需要，像这样的品质，我可以稳定供应一部分，价格……会比您从那些大商会手里拿货，公道一些。”

　　军需官紧紧攥着那包样本，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兰斯，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和背后的风险。

　　“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兰斯就好。”兰斯微微欠身，“如果您觉得合适，我三天后再来找您，到时我们可以慢慢谈。”

　　他没有催促，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转身融入了往来的人流中。
　　兰斯知道，这么好的品质，再加上合适的价格，军需官这边绝对会答应，只是仍需要时间验证一下药材罢了。种子已经播下，现在需要的是等待它悄然发芽。

　　他第二个找上的是一个贩卖皮货和北地特产的商人。此人看起来不算大富大贵，但货物整理得井井有条，与人交谈时眼神精明却不显奸猾。

　　兰斯看准商人空闲的时机，走上前去。
　　“这位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兰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老成。
　　那商人打量了他一下，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容：“小哥有什么事？看看皮子？都是上等货。”
　　“我对皮货有兴趣，但更感兴趣的是，或许我们能建立更长期的合作。”兰斯按照想好的说辞道，“我有些特殊的渠道，能弄到一些市面上少见的好东西，比如……”

　　他话未说完，那商人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再次上下扫视兰斯，眼神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小哥，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像跑惯商路的人啊。家里让你出来历练的？”
　　他摆了摆手，语气带着敷衍，“我做的是实在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说的那些‘长期合作’、‘特殊渠道’，还是去找更‘合适’的人谈吧。”

　　兰斯还想再说什么，那商人已经转身去招呼另一个看起来风尘仆仆的顾客了，将他晾在原地。

　　首次尝试便吃了闭门羹，兰斯心中有些不解和郁闷。他自认提出的条件并不差，为何对方连听下去的耐心都没有？
　　他回到石楼，正好遇见在回廊下检查武器的菲尔。见兰斯神色有些悻悻，菲尔头也不抬地问：“碰壁了？”

　　兰斯叹了口气，将经过简单说了，最后忍不住问道：“他为什么连谈都不愿意谈？我的提议并无不妥。”

　　菲尔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黑色的眼睛落在兰斯脸上，那目光带着一种近乎直白的审视。他看着兰斯俊美却难掩年轻的面庞，白皙光滑、毫无风霜痕迹的皮肤，以及那双此刻带着困惑、显得过于干净的眼睛。

　　“他说的没错，”菲尔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些冷酷，“你看起来，就像某个贵族家里被保护得太好、偷偷跑出来体验生活的小儿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天真，且一眼就能看透。商人逐利，但也避险。你这样的人，带来的‘机会’往往伴随着他们不愿招惹的麻烦。他们不想探究你背后的家族，也不想卷入可能的纠纷。”

　　兰斯愣住了，他从未想过问题出在自己的“样子”上。
　　“那我该怎么办？”
　　“多看，多听，少说。”菲尔重新低下头，擦拭着他的剑，“看看那些真正的商人，那些成功的管事，他们是怎么说话，怎么走路的。不是让你去学市侩，而是要学会……让别人看不透你。”

　　接下来的几天，兰斯没有再去贸然接触任何人。他更像一个幽灵，沉默地徘徊在广场边缘、仓库附近，甚至是一些允许商人进入的简陋酒馆。他不再只看货物和交易，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人。

　　他观察那个拒绝他的皮货商如何与军需官谈笑风生，言语恭敬却又在价格上寸土不让；他观察一个来自南方的丝绸商人，如何永远面带微笑，眼神却深邃得不见底，说话慢条斯理，从不泄露真正的情绪；他尤其注意那些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却已能独当一面的商队少主或大商号的管事，他们身上有一种共同的特质——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以及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让人不敢小觑的距离感。

　　兰斯发现自己错了。
　　他之前想装出市侩和精明，反而显得稚嫩。真正需要伪装的，不是商人气，而是他骨子里那份因为系统空间和短暂顺利而产生的、不自觉的“天真”和“容易拿捏”。
　　他需要装出的，是那种出身良好、手握资源、心思难测的贵族继承人姿态。不是嚣张跋扈，而是内敛的、不容置疑的底气。

　　几天后，兰斯再次出现在那个小广场。他依旧穿着普通的衣服，但挺直的背脊、放缓的步调、以及那双变得沉静、不再轻易泄露情绪的眼睛，让他整个人气质为之一变。他没有再去接触那个皮货商，而是将目标转向了另一个经营药材、规模稍大的摊位。

　　他走过去，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慢条斯理地看了看摊上的几种药材，手指拂过，微微摇了摇头。
　　那摊主注意到他，见他气度不凡，试探着问：“这位少爷，可是对这些药材不满意？”
　　兰斯这才抬眼看他，目光平静，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品质尚可，只是……与我需要的，还有些差距。”
　　他顿了顿，仿佛随口一提，“我听说北边有些野生的老山参，品相极佳，你这儿，有门路吗？”

　　他没有急切地推销，反而像是在考较对方。摊主的神情立刻郑重了许多。
　　这一次，对方没有立刻拒绝，而是认真地回答道：“野生老参可遇不可求啊，少爷。不过，若您真有需求，或许……我们可以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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