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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
他用力眨了眨眼,重新拿起一块干净的酒精棉球,动作却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微颤。
他更加小心地擦拭着纪时泽滚烫的额角、汗湿的鬓边,指尖划过那紧蹙的眉心和脆弱滚烫的皮肤,每一次触碰都像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后半夜,纪时泽的体温终于在药物和物理降温的双重作用下,艰难地退到了38度以下。
呼吸也平稳了许多,虽然依旧带着病弱的沉重,但不再有那些令人心碎的呓语。
纪书漾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疲惫如同潮水彻底将他淹没。
他趴在冰凉的床沿,握着纪时泽那只不再滚烫、却依旧微凉的手,意识终于支撑不住,沉入了短暂的、不安的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地落在纪书漾脸上。他猛地惊醒,脖子和后背传来一阵僵硬的酸痛。
天快亮了。
他第一时间看向纪时泽。
纪时泽依旧闭着眼,但脸色似乎比夜里好了一些,嘴唇虽然还是干裂,但不再有那种濒死的灰败。
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也稳定了不少。
纪书漾松了口气,轻轻动了动被压麻的手臂,想把手抽出来。
指尖刚一动,纪时泽搭在被子上的那只手,几根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像是要抓住什么,随即又松开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纪书漾的心跟着一颤。他不敢再动,就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静静地看着哥哥沉睡的侧脸。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新的一天,也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十二月三十一号。
哥的生日。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跳进纪书漾的脑海。
往年……
纪叔叔和妈还在的时候,家里会多炒两个菜。
哥总是淡淡的,说不用。
哥的生日,他们在医院食堂吃的饭,哥值夜班,他陪着,用省下的饭钱买了个小小的奶油蛋糕,哥只吃了一小口,说太甜。
今年呢?
哥躺在病床上,插着胃管,连水都不能喝。
纪书漾的目光落在床头柜那个水果篮上。鲜艳的苹果和橙子在惨白的病房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轻轻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苹果,拿到病房自带的狭小洗手间去洗。
冰凉的水流冲在手上,刺骨的寒意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仔细地洗着苹果,水流声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洗好,擦干,他拿着苹果回到床边,没有坐,就站在那里,看着纪时泽。
时间一点点过去。
窗外的阳光终于明亮起来,彻底驱散了病房里的昏暗。
走廊里开始有了人声和推车的轱辘声。
病床上,纪时泽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沉静、疲惫或带着审视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茫然、涣散,像是蒙着一层厚重的雾气。
他茫然地看着惨白的天花板,眼神没有焦距,仿佛不知身在何处。
纪书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了呼吸,手里的苹果被攥得死紧。
几秒钟后,那涣散的目光才极其缓慢地移动,一点点,艰难地,落在了病床边纪书漾的脸上。
四目相对。
纪书漾对上那双眼睛,里面没有了昨夜高烧时的痛苦和绝望,也没有了清醒时的冰冷和疏离,只剩下大病初愈后的极度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
“哥……”纪书漾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纪时泽的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停顿了很久,像是在辨认,又像是在努力聚焦。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干裂的唇瓣摩擦着,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纪书漾连忙俯下身,凑近他:“哥?你说什么?要喝水吗?医生说还不能多喝……”他拿起旁边温着的杯子,里面是护士交代准备的少量温盐水。
纪时泽的目光掠过水杯,又落回纪书漾脸上。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地,从干裂的唇间挤出几个嘶哑破碎的字:“……几号了?”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虚弱。
纪书漾愣了一下,没想到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透亮的阳光,又看向床头柜上的电子钟。
“三十一号了,哥。”纪书漾回答,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十二月三十一号。”
纪时泽灰败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目光再次变得有些涣散,仿佛这个日期对他毫无意义,或者,意义过于沉重。
“……哦。”一个极其轻微的单音从他喉咙里滚出,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眉头习惯性地微微蹙起,像是耗尽了刚刚积攒的那一点点力气。
病房里又只剩下仪器的声音。纪书漾端着水杯的手僵在半空。
他看着哥哥重新闭上的眼睛和那紧蹙的眉头,心里沉甸甸的。
他放下水杯,拿起那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红苹果,在床边坐下。
“哥,”他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今天……是你生日。”
纪时泽的眼睫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开。
纪书漾看着手里红彤彤的苹果,像是在对纪时泽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老王……王老师昨天来看你,带了水果。”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我洗了个苹果……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流食……这个,等你好了再吃。”
他把苹果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挨着那个装着温盐水的杯子。
纪时泽依旧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纪书漾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里无声飞舞。
新年的脚步,,悄无声息地临近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不太客气地推开。
一个穿着讲究、脸色不太好看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病床边的纪书漾身上。
“你就是纪书漾?”女人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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