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绿茶遇上白莲花

　　“师姐……我的手好像划破了……”仇江离期期艾艾，走到岁知柏身边来。

　　岁知柏敷衍地“嗯”了一声，“那你捂着点。”

　　说罢，她抬脚走出巷子。

　　“好无情啊……”仇江离撇嘴跟上，所谓的划破的手被他毫不经心地随意搭在了腰间。

　　她是不是压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仇江离思维发散。

　　自从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仇江离便使出浑身解数，明里暗里表现自己的转变。

　　可岁知柏好像完全没看出来。

　　仇江离也不敢表现更明显了。他怕岁知柏厌恶。

　　岁知柏走出巷子，顿住脚步。仇江离一个不注意，撞在了岁知柏身上。

　　“哎呀师姐，不好意思……”仇江离大喜，以为是个机会。

　　谁知岁知柏嫌弃地“去去”了一声，竟连话都不许他说了。
　　仇江离委委屈屈闭上嘴。

　　眼前，似乎是一个魔族的聚居地。
　　所谓聚居，就是字面意思，一个又一个窝棚搭设在此，简陋的木棍是房子的骨架，破烂的布条是天花板。
　　一个一个的简陋窝棚，一层层重叠，构筑起一片狭窄而令人窒息的“高楼”。

　　“这是……怎么回事。”连仇江离都被眼前的场景所冲击，喃喃发出自言自语。

　　这一片窝棚区似乎大得没有尽头，岁知柏和仇江离站在这片垃圾山的一角，丝毫没有引起其中居民的注意。

　　每一间简陋的窝棚房里，都住着一些魔或人。他们都面黄肌瘦，半死不活。

　　在这里，种族的界限并不那么清晰了，落到这份田地，谁还会在乎种族呢？

　　岁知柏注意到，其中一些人修身上逸散着灵气和魔气，神魂几乎碎裂，奄奄一息，反倒是从未修炼过的普通人情况要好上一些。

　　“怎会如此？”仇江离难以理解，“他们身为修者，难道不知道自己不能沾魔气吗？”

　　“他们当然知道。”岁知柏神情复杂，“但在魔域，购买灵气是要花钱的。”

　　仇江离很难想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在青城山尖上长大，从未接触过普通人的社会运转规则。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没有钱就要死。

　　但岁知柏经常会到凡人中间去。钱在凡间虽不像魔域这般重要，但也初见端倪。

　　“走罢。”岁知柏似是不忍再看下去，转身离开。

　　回到繁华喧闹的大街上，一种强烈的割裂感席卷了岁知柏的全身。

　　快活林，只容得下富有地快活，容不下贫穷地活着。

　　“咱们再去多买些灵力。”岁知柏斩钉截铁道。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找出真相、离开魔域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

　　买了存储灵力的木牌，在见到领主之前，岁知柏都拉着仇江离在那间小院里修炼。灵力不够了便再去补充。

　　云泼月见他们买灵力的频率太高，悄悄问仇江离在做什么。

　　仇江离只好如实道：“只是修炼而已。”

　　他们这段日子用掉的灵气已经快超过五个人修在魔域呆十天消耗的量了。

　　云泼月也难以想象，居然有人到了这，还敢用灵力修炼。这花钱如流水，又没有吞阳派支持，他哪来的钱？

　　仇江离刚想说是岁知柏家里的钱。但他又突然想到，在云泼月的认知里，他和岁知柏的关系应该是很差的。

　　于是他又将岁知柏三个字咽了回去。

　　仇江离扯谎道：“我修为低于师姐，担心若撕破脸，在她面前没有一战之力。所以打算利用这段时间提高修为。”

　　云泼月相信了，很赞扬地竖起大拇指：“有前途。”

　　若中心城领主便是岁知柏他们在秘境中所见到的那个领主，那想必他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出来一趟。

　　多则几年，少则几个月。

　　这完全得看命。

　　若时间太长，钱也是会花光的。岁知柏也忍不住担心自己和仇江离的生计问题。

　　正当岁知柏已经开始思考做工赚钱时。

　　领主回来了。

　　*

　　岁知柏将最后一丝灵气收入体内。探查一番后，喜忧参半。

　　岁知柏已成功步入了金丹中期，与金丹初期时堪称天差地别。

　　或许修炼到了金丹期后，每进一步都是这样，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仇江离的境界也终于突破金丹。

　　素无忧若得知门下的两位徒弟都已突破金丹期的天堑，想必会高兴的不得了。

　　“……我想师尊了。”岁知柏略有些伤心地喃喃。

　　仇江离不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

　　领主府近卫出现在院门，公事公办地敲了敲敞开的院门后，对岁知柏和仇江离道：“领主要见你们。”

　　来了！

　　岁知柏起身，心情略显激动。

　　幸好，不用在这里等几年。

　　近卫领着岁知柏和仇江离到了领主的豪华居所外，便有宅子内的其他人来领他们。

　　魔域的房子风格与人界截然不同。并非木石搭建，而是某种奇特的材质。岁知柏在人界没见过这种物质，或许是魔域的独有品种。

　　领主宅子很大，但似乎没有什么复杂的功能区划分，不像人界的宅子，要分书房、卧房、花园、后宅。而是只有一道墙分出前后，前面用作宴请和活动，后面睡觉休息。

　　这一点也是魔域独有的。

　　而中心城领主正坐在最中心的高椅上，含笑看着他们。

　　“又见面了。”领主道。这声音与他们曾在秘境中听见的一模一样。

　　“果然是你。”岁知柏半是警惕，半是感慨。

　　领主：“是我。”

　　岁知柏很想立刻就问，究竟是不是它杀了乐追鱼。但强压下了这股冲动，与它周旋。

　　岁知柏：“若不是败领主所赐，想必我们还不至于走出这一步。”

　　领主：“怎么能说拜我所赐呢？”它有些不满道，“应该是多亏了我的推动，才使得魔域多了这二位人才。”

　　它如此说罢，周围的近卫开始山呼海啸，大喊着一些听不清内容的话。

　　岁知柏吓了一跳，怀疑这是领主给他们的下马威。

　　领主伸出一只手，轻轻下压，近卫便停止了呼号。

　　岁知柏：“所以，你承认我今日能站到这，离不开你的推动了？”

　　仇江离隐隐皱眉，不赞同地看她一眼。

　　岁知柏知道，仇江离是觉得她太过尖锐。但她是故意这样表现的。

　　作为一个人修中的佼佼者，被设计沦为阶下囚，还被逼来到魔域，没有一丝怨言显然是不可能的。

　　她认为，这样的表现完全合理。

　　果然，领主并没有怀疑她的立场。微笑道：“无论之前有什么过节。我们殊途同归。”

　　“毕竟，再如何怨怼，你如今也回不去了。不是么？”

　　岁知柏冷笑。

　　“只是，我没预料到，这位也同你一齐来了魔域。”

　　领主将眼神转向仇江离。

　　仇江离简略道：“意外罢了。”

　　领主含笑点点头。

　　岁知柏趁热打铁：“如今我人已在魔域，希望领主让我做个明白人。乐追鱼的死，究竟是不是你所为？”

　　“乐追鱼？”

　　岁知柏便略略描述了一番乐追鱼的样貌特征。

　　“啊，”领主不以为意回忆一番，“的确如此。见谅，我杀的人不少，差点没想起来。”

　　“当日在秘境中，他们三人连行踪都未隐藏，便冒失闯入，我知道他们是你师弟和师妹，所以扮作你的样子杀了其中一个，剩下的两个，放回去通风报信。”

　　领主微笑着强调了一遍：“是我杀的。”

　　岁知柏听得恍惚。耳畔嗡鸣不止。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意料之中的真相，却是意料之外的情绪。

　　她几乎想拔剑冲上去，直接削掉他的脑袋。

　　但她终究没有。

　　凭借着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意志力。岁知柏支撑着自己没有当行晕厥，还无比正常地回了小院。

　　刚一进门，岁知柏便瘫坐在地。

　　仇江离眼疾手快将她接住。

　　“……江离……”岁知柏声音极细极小地喃喃。

　　“什么？师姐，你说什么？”仇江离认真询问，他听不清。

　　岁知柏全身的力气都支撑在仇江离的手臂上，一直到酸了，他也没有放松。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岁知柏脸色苍白地说着。

　　仇江离怔住，心脏被揪起来。

　　仇江离缓缓地环住岁知柏的肩背，克制着说道：“我们不查了。我们回青城山躲起来，万事不管了。”

　　万事不管。

　　可能么？

　　岁知柏想到南风镇失去丈夫的妇人、想到孤身走遍人界魔域的医修、想到魔域那片垃圾山一样的窝棚区、想到横死的乐追鱼……

　　最终她想到魔域蓄势待发的大军。

　　岁知柏眼明心亮，在魔域这么长一段日子，早已感觉到了魔域上下共存的一股氛围。

　　焦躁。

　　无论是领主府近卫，还是灵秀轩老板云破月，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种迫切想做点什么的焦躁。

　　战争早已开始酝酿，早已不是她能阻止的了的。

　　她唯一能做的，或许只有将乐追鱼死亡的真相带回去，恢复自己的清白。

　　没错。只有这样了。

　　岁知柏的眼神逐渐清明。

　　她不是个需要安抚的人。长久以来担负了过多的责任，使得她形成了极其过硬的解决问题能力。遇到了难以解决的事，烦恼不过半个时辰，她就能自己开解自己。

　　思绪梳理清晰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呆在仇江离的怀里，姿势似乎……不大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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