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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破茧
笑声停止。
窗外雷声却响了,雨点砸在玻璃上,溅开深色的痕。
邬菏泽将手抽回,宁离的伤势恢复迅捷,新生的皮肉泛着不正常的粉白。
可他的表情却依旧没什么变化。
除了被制止的笑。
宁离下一秒便移开视线,迅速恢复生命力的躯体被重新灌满了力量。
毫无作用的力量,现在蓬勃的力量对于他而言就是迟来的晨露,润不湿旱死的草叶,晶莹剔透终究成了徒劳的点缀。
血腥味漫过喉咙,他能感受到浸泡在血液里的身体,对晶裔的血液格外排斥。
即便如此,他也直接抓起最近的一个血块,猛地塞进了嘴里。
“你做什么?”
邬菏泽立即捏住他下巴迫使他张嘴,让暗红的碎块被吐出来。
“我们已经血骨交融了,你吃这个死不了!”
她好像看出了宁离想做什么。
若没有血骨交融,宁离这样就是作死行为!
“怎么没有味道……”
宁离咳着血沫笑,晶裔的血应该是苦的,可为什么他尝不出半分味道。
“明明该是苦的……”
他也当然清楚淬血病的危害,可都怪邬菏泽。
“你连死都不愿意给我吗?”
“你不是说爱我、保护我吗?为什么会这样啊……”
“你在胡说什么!我都没同意,你怎么敢想死的?”
宁离笑了笑。
暗红色的鲜血在他脸上晕开,昏黄的台灯冷光照在二人身上。
邬菏泽死死扣住宁离的肩,脑子里却突然闪回初见那天,似乎对方也是这样躺在铁锈城的地上,血糊了半张脸,没人敢碰、没人上前去拉他站起,连她都只是躲在暗处。
好像跟此刻重叠了。
“行啊。”他说。
宁离答应了。
而他的反问还停留在邬菏泽大脑里加载运行着,刚刚的动作只是身体下意识地回答,她生怕宁离真的准备赴死了。
现在宁离妥协之后,她才有空余的脑细胞重新思考宁离的反问。
“爱……是什么?”
这样的思考让她慌了神,她知道应该去拿新药来让宁离的血重新变甜,甜了他就不会难过了。
这是她努力思考得出的结论。
可就是她亲口说出的爱,到底是什么?她摸着心口,那里疼得像被骨刃扎过,为什么她感受到很难过,心很痛,宁离好像比她还难过。
她明明跟饲养员从小爱她做的事情一模一样呀,为什么不对。
到底为什么?
宁离听见她的疑问,笑得更厉害了。
“我怎么知道,你问我?你滚远点说不定就是真的爱我。”
或许两个人都不知道爱是什么感觉。
但是此时此刻的邬菏泽在没有搞清楚爱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她是一定不会离开宁离的。
邬菏泽所有对外的人际交往都是从模仿中学来的,爱是饲养员摸着她的头说“小乖今天很听话”,是她做了错事也能得到奖励吃到糖,是她想要什么就一定会被满足。
她给了宁离夸奖,给了他奖励,给他找来了新药,把他锁在身边,可是为什么这不是爱?
她的玩具到底为什么这么难过?
没人教过她如何去尊重一个人,她不知道什么是尊重,她只知道“我的东西就要攥紧”。
宁离当然看得出来。
哪怕宁离没跟宫未晞深入接触过,他也能猜出来那是什么样的处在云端之上的人。
活与不活都无所谓了。
仇恨也并不重要。
他没那么多心力去支撑他去恨。
恨早就被社会的黑暗蚕食殆尽。
“不可能!你的命是我的东西,我去哪你都不准离开我!”
邬菏泽不可能滚远,她紧紧地把宁离抱在怀里,抱得死死的,力气大得像能把人掐死。
宁离被勒得喘不上气,却轻声说:“好啊。”
“把我变成你的玩具,这样我就不用痛苦了……”
得到回应的邬菏泽却没有往常那般愉悦。
她手一松,怀里的人就要从床上倒下去,重新倒在血泊里。
邬菏泽捞住他,抱进隔壁房间。
再出来时,她拿着宁离房间的旧抹布,站在一片血迹的床边。
她想起前两天躲在暗处看他照顾养父母,那时她好了一半,每天会清醒一部分时间就会偷偷溜出来,宁离就是这样擦桌子,擦伤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她跪下来擦血,骨刃无意识弹出又收起,金瞳里空荡荡的。
她学着宁离的样子开始收拾这些血迹。
如果饲养员是错的,那她就会尝试着模仿宁离的行为,照顾他。
这是这个淬骨第一次开始思考人是什么。
不是玩具,不是血袋……或许是需要被照顾的。
一个浑身只剩本能欲望的少女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
这是她的第二次成长。
最初追求的自由是她刻在基因里的天然渴望。
而这次的学会爱,是淬骨人压抑本能的成长。
——
养父母家的家具几乎全部破损,阳台晾晒的衣物染上红色,盆栽像被暴雨凌迟过碎了一地。
邬菏泽站在门口认真打量时,才意识到当时到底发生了多剧烈的打斗。
天花板都沾上了宁离的鲜血,几乎每一个细微处都有晶能与血人的血雾残留。
那些血雾里蕴含了新的能量,她感受得出来,血雾所及之处,都放出能量将家具腐蚀着。
厨房的角落倒下了几片晶裔碎片,从颜色来看不像是宁离父母的,很明显是宫未晞军队的。
想到宫未晞,邬菏泽手上擦拭的动作便顿住了。
宫未晞之前说过的“低贱的尘裔”与“束缚”此时似乎在邬菏泽眼中变得清晰了起来。
墙角一处装放食物的地方袋子全都破了,里面露出稻米。这是低贱。
因为尘裔死了,所以她还得去防止宁离自杀,邬菏泽觉得宫未晞简直是跟她作对,迟早有一天她要剜了宫未晞的晶肾。
她尽可能地将这里收拾好,然后开始琢磨起做饭来。
“水开了会冒泡。”
她没做过饭,点燃灶台,放水后,她蹲在灶前,看着冷水慢慢泛起细密的白泡。
等不及水完全烧开,她抓起半袋稻米,“哗啦”一声全倒了进去。
米太多,溢出锅沿的米粒落在火上,发出“噼啪”的焦糊声。她手忙脚乱去盖锅盖,却忘了锅铲还插在米里,结果锅盖一压,木柄“咔嚓”断成两截。
她烦躁地抓乱金毛,突然瞥见案板上的晶噬兽肉干。她想起宁离会把肉切碎煮粥,便抽出脊刃,“唰唰”几下将肉干剁成碎末。
刀刃划破案板的声音逐渐加快,她却越剁越狠,直到肉沫混着木屑飞溅,才惊觉自己用了对待敌人的力道。
肉和木屑混在一起根本吃不了了。
邬菏泽直接放弃做饭,厨房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她把东西全丢进了垃圾桶里。
她回到门口,金毛沾着烟灰,衣服上溅满米渍,手里拎着个黑色垃圾袋,她扫过宁离,闷闷地说:“难吃死了。”
说完,她蹲下身,用手碰了碰宁离的脸颊,
“小骨人看着你。”
邬菏泽跪下取出小骨人,摸了摸宁离的发丝后,下楼。
小骨人坐在宁离的枕头上,陪着他,或者说是监视他。
邬菏泽丢完垃圾,动了动鼻子,环视这片区域,嗅觉带来的优势能让她清楚地察觉哪里有人在,一眼看穿对方身体里流淌着哪个种族的鲜血。
蜂巢似的密集楼房注定藏着几只蟑螂。
邬菏泽锁定一个方向后径直冲去。
这里居然还有三个躲着的血人。
邬菏泽刚到那栋楼大门,便发现那味道淡了许多。
她几步就上了楼,站在门口,看着破败的似乎无人居住的木门,轻轻一推,门就被打开了。
露出里面正在吃饭的三人。
其中一个人似乎已经瘫痪,瘫在椅子上,另一人在喂饭,看见邬菏泽的到来全都僵住了。
她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瞧着那些饭菜很是可口。
其中一个血人直接跪倒在邬菏泽脚下。
“大人,求求你了,我们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这个房子主人都死了,我们来这躲避灾难的……”
榜上有名的血人总是会被晶裔发现,捉去献给穹裔。
面前的三名血人也是如此了。
空气里残留着一些晶能爆炸的能量,邬菏泽没太在意,她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些饭菜上。
“带上食物,跟我过来。”
两名血人对视一眼,站起身,见这个浑身散发着力量的淬骨并无恶意,便安安静静地跟来了,除却剩下那一个瘫痪的没来。
三人到达厨房,邬菏泽命令他们把饭做好,那些血人的食物还挺丰富,蔬菜调味料都带齐了,做饭的香气开始弥漫。
邬菏泽端好饭菜就往宁离房间跑去。
小骨人还安安静静躺在宁离枕边,那被子鼓起一个小包,邬菏泽放下食物,戳了戳宁离。
“过来吃点东西。”
没动静。
邬菏泽没有多少耐心,把被子一掀,却发现里面只有两个枕头!
“宁离!”
她第一次对宁离有点生气,这可是她想尽办法找来的食物,隔壁屋子都被她打扫得干干净净了,至少已经看不见脏东西了。宁离居然敢跑?
邬菏泽直接从阳台往下望去,她感知到宁离的血液就在这附近,此时小骨人蹦蹦哒哒地跳过来,脑袋处沾染了一点血迹,怪不得小骨人没察觉宁离的逃跑。
萦绕在封闭空间里还没消散的血雾和内心的慌乱完全干扰了邬菏泽的判断,她一脚蹬在栏杆上,正想从阳跳下去,突然听见浴室一个声响:
“哗啦!”
随着声音,她打开浴室的门,刚好跟里面的人对视上。
浴室瓷砖也黏着血渍,宁离跪在地上,手上握着一小块脊骨碎片,邬菏泽把小骨人提起来一看,这才发现小骨人的脚没了,在宁离手上。
宁离没有逃跑。
邬菏泽松了一口气。
空气中又开始凝出血雾,在掌心聚成一根根针,宁离直接带着那淬骨刺入自己的心脏。
淬骨刚插入就是剧痛,可是下一秒淬骨就融化在心脏里了。
邬菏泽对淬骨的感知力还在,宁离这番举动给了她强烈的刺激,她膝盖一软,也跪在地上。
“血人自杀这么麻烦。”
宁离没死成,看向满脸绯红的邬菏泽,又开始笑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呢?我死不成就只能变成你泄欲的工具是么?真恶心。”
邬菏泽脑子晕乎乎的,那淬骨还融在宁离心脏里,慢慢地被浸泡、被融化,把她的神经都弄得酥软,说出的话也没经过思考:
“宁离……宁离是我泄欲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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