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眉见风云

　　魏启和其他人一起将货物放到仓库，黄勇成带着陈瑜和陈从安去询问住房情况。

　　“我们这里通铺、单间、上房都有，船工一般是给安排住通铺和单间，您带着两个丫环住上房正合适。”店内佣保陈瑜衣着简朴便猜测是黄勇成带的丫环。一般外出行船还带上丫环伺候，什么目的不言而喻，所以他才会这样说。

　　黄勇成如今已经改了之前对陈瑜和陈从安的轻视，听到这些话也有些不满，“这是我远亲的妹子，再胡说割了你的舌头。”

　　那佣保见惹怒了客人赶紧道歉：“小的胡乱揣测，这就掌嘴。”

　　黄勇成没有揪着不放，没好气道：“通铺是要我的人和别的人一起，还是单独的通铺？”

　　“都有，单独的通铺是三十钱一晚，铺位足够大，您的船夫睡下还有空余。那大通铺二十钱银子一晚，不过更挤。”那佣保早在黄勇成几人上岸时就数过他们的人数，这才能推荐更合适的房型。

　　黄勇成拿定主意，对那佣保说道：“那便要一间单独的通铺，另外再要两个单间。”

　　那佣保：“两间单间一晚就是八十钱，不知老板您住几天？”

　　黄勇成：“先定三天。”

　　“好嘞，三天一共三百三十钱，老板这边请，我带三位选两间好房。”那佣保高声说着房钱，让柜台记账的能听清，也是当着黄勇成的面提前算好账避免赖账。

　　陈从安挑了一间能看到街市热闹景象的屋子，黄勇成故意选了与她们隔了一间空房的屋子。

　　那佣保离开前继续道：“店里还供三餐，老板有需要尽管招呼。”

　　黄勇成挥手示意听到了，等他离开对陈瑜两人说道：“你们先休息，待卸完了货后我叫几桌饭菜，与大家一起吃一顿。”

　　陈瑜：“多谢黄老板。”

　　陈从安：“多谢黄老板。”

　　晚餐是自启程后船上众人齐聚的第一餐，黄勇成也不小气，十六人坐了两桌，每桌都有两道肉菜。桌上菜色口味多样，不过还是那些酸辣口味的菜最先吃完。

　　酒足饭饱，陈瑜花了点钱请佣保烧了水送到屋里，再搬来了一个浴桶。陈瑜和陈从安打算好好清洗一番。

　　陈从安一边头发一边问陈瑜：“小瑜阿姊，我们明天能再去逛一圈吗？”

　　陈瑜：“明日黄老板应该会去找之前的牙人，不过不知道他会不会带我们去。若是他不带我们去，我们就能出去逛逛。”

　　陈从安：“今日我们已经将账都算好了，和牙人讨价还价应该用不上我们。”

　　陈从安想着今日的事，“那草济堂的掌柜真是个好人。他担心本地百姓无药可用，竟拒绝将药材高价卖出去。”

　　陈瑜：“嗯，照那婶子的说法看，确实是好人。”

　　陈从安：“小瑜阿姊，我爹说去年湖州水灾很严重，今日那婶子也说湖州死伤百姓众多。秦先生说过若遇灾情，朝廷会救治灾民，不知道去年湖州水灾到底多严重，朝廷出手处理还有那么多伤亡。”

　　陈瑜：“若是朝廷中人都如金启攸一般，哪里能救得了灾民。”

　　陈从安点头，“也是。我希望都是文舟阿兄这样的官员。”停了一会儿陈从安又问，“小瑜阿姊，那个金启攸被御史带走后会怎么样？”

　　陈瑜这次等了许久才回复陈从安的话，“我也不知道……，能问斩最好。”

　　……

　　太一河面商船来往不断，一河之隔的街市上叫卖声络绎不绝。流动的商贩敲击竹筒的揽客声，清脆悠长地飘进屋内。

　　土地的平稳让陈瑜和陈从安一反常态地睡到了辰时。两人洗漱好出房门正好石老几人，听他们说黄勇成半个时辰前就离开了。黄勇成没有留下话要陈瑜和陈从安做些什么。

　　“石老，我和阿姊想出去走走，可以吗？”陈从安问石望。

　　石望点头：“去吧，黄老板只让我们留下看着货物，你们两个没事干出去走走也好。但是别走太远，要早点回来。”

　　陈从安迫不及待，拉上陈瑜就出去了，照陈从安昨日的计划，今日要去西侧瞧瞧。

　　金乌国最富裕的地方便是湖州，富饶之地新鲜事物也多。而川州与湖州挨得近，自湖州传过来的东西也是数不胜数，能勾起陈从安兴趣的东西自然不少。

　　耍猴逗鸟，杂技角抵，说书唱曲，新奇吃食，每到一个地方陈从安都得待着看一会儿。还好西侧街市不及东侧长，不然这一路不花上大半天是走不完的。

　　这一条街逛完，陈从安又带着陈瑜穿过巷子到了另一条街，但映入眼帘的就不再是热闹繁荣的市井模样。

　　这里聚集了许多衣衫褴褛的妇孺，他们在一群壮汉的指挥下排成几排朝前缓慢移动。在那群壮汉的指挥下，道路空出了三分之一供路人通行。陈瑜与陈从安换了位置，在她前面带路。

　　“滚开，这是给妇孺孩子施粥，你一个男子来凑什么热闹？”队伍旁一壮汉赶着一个瘦得像竹竿的男子。

　　那男子见自己打不过壮汉，只能离开，朝着队伍前头去了。

　　陈瑜和陈从安沿着队伍走时最先看到一个写着‘化’字的旗子，到了最前头才看到一个妇人带着几个青年在施粥。这化家应当是有几分家底，不只是施粥，还每人给了半个馒头。

　　距离施粥队伍百步左右的位置，陈瑜和陈从安又见到了那个竹竿似的男子。那男子年纪不大，身形瘦弱，看着也十分可怜。

　　陈从安刚才买的一块饼还没吃，看着那个人的模样，犹豫是否要把饼给他。

　　陈瑜此时正看着化家那面三角旗子想着什么，没有注意到陈从安的心思。待转头，顺着陈从安的视线落到那男子身上，发觉他的目光正在逐渐变得狠戾。

　　那男子注意到陈从安一直盯着他打量，这些日子受过太多白眼，他已经分不清陈从安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看到了陈从安手里有吃的。

　　那男子的心思陈瑜是再清楚不过了，她急忙对着陈从安道，“大力一点，把饼丢到他面前。快。”

　　陈从安听话地将饼抛了出去。饼还没落地就被伺机而动的男子抢过，狼吞虎咽地吃下。陈瑜趁着他吃饼赶紧将陈从安带离了原地。

　　等离开刚才的地方，陈瑜嘱咐陈从安：“你下次若是想给乞丐银钱最好提前备好，给了东西就离开，最好是离他们远点。”

　　陈从安疑惑，“施舍不都是临时起意，怎么能提前备好？而且，小瑜阿姊你这离他们远点是什么意思？”

　　陈瑜知道陈从安心软，愿意给这些人东西，但为了避免陈发生意外陈瑜叮嘱道：“你下次出门，就将要给乞丐的银钱单独放在一个地方，见到乞丐就给掏一钱给出去。”

　　“可是你那句，离他们远点是什么意思？你是嫌弃这些乞丐吗？”陈从安在意的是陈瑜后一句话。这句话让陈从安觉得，陈瑜将乞丐视作低自己一等的人。

　　“不是”，陈瑜察觉到陈从安似乎生气了。

　　周围的人也已经注意到了两人正在争论，陈瑜不想过多引人注意试图解释安抚陈从安，“你不要生气。我是觉得你最好能不与他们接触，这是为你好。”

　　陈从安撇到周围有竖着耳朵听两人争辩的路人，但她的声音并没有减小，：“为什么不能接触？他们只是可怜了些，难道因为他们可怜就不能接触了？”这些乞丐对于陈从安来说，只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没什么不能接触的。

　　但陈瑜却不是这样想。见周围人越来越多，陈瑜严肃道：“我们先回客栈，再说这个事。”

　　“就在这儿说清楚。”两人的话顶在这里，陈从安也不愿意听陈瑜的安排。

　　陈瑜压低声音，冷声说道：“我到陈家村前当过几年的乞丐，我难道不清楚他们是什么心思？你难道看不出，刚才那人已经要冲上来抢你的东西了吗？”

　　陈从安只是想弄明白刚才陈瑜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她并不清楚这是陈瑜幼时经验所得。

　　陈瑜没有与别人说过曾经乞讨的事，所以陈从安不明白那是一段什么样的日子。

　　陈从安心中顿时翻涌起愧疚，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是先听陈瑜的话回行栈去。一路上陈从安没道歉，待到只剩两人时陈从安还是没勇气说出口。

　　再看陈瑜，似乎她没有因争论受影响，在一旁静静地忙自己的事。

　　“小瑜阿姊，刚才的事……”

　　如同之前许多次陈从安道歉一样，陈从安还没说出口，陈瑜就已经打断。

　　陈瑜：“从安，你天性善良，心软。所以见到觉得可怜的人容易心生怜悯。但是你也很机灵，所以应该也能懂，人心隔肚皮这句话。你看着可怜的人，或许正在想着要怎么害你的命夺你的财。”

　　陈从安低着头，绞着衣角回答，“我懂。”

　　陈瑜短暂停顿，准备说些什么但是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陈从安每次在犯错之后都会沉默许久。就这样一直到黄勇成回来，沉默才被打破。

　　黄勇成没有察觉两人之间怪异的氛围，也不关心这些。待陈瑜和陈从安坐下，直接说了今日出门商议之事，“我们按照昨日从安的计算，将桐油的价格升到了十一两一担，牙人仍抽两成。桐油照计划卖两担，给牙人两四百钱，得十七两六百钱。牛皮也谈妥了，按照原价一张一百五十钱，共一百一十六张牛皮，给牙人一两又七百四十钱，得十五两又六百六十钱。白蜡谈到了四百二十钱，共五十七斤，给牙人七两又一百八十二钱，得十六两又七百五十八钱。生漆抬了五百钱，两担一并买了，扣除给牙人的，得二十四两又八百钱。合计共得七十四两又八百一十八钱。”

　　七十四两对于常年生活在青州的普通百姓眼中已经很多了。

　　黄伯圣却说：“七十四两，是品香楼半年的收益。但是半年，在青州只能收集到一担的桐油。”

　　黄伯圣的话，打散了收获的喜悦。今日卖出的这些东西，都是要花时间积攒才有的，若是将收集这些东西的时间算上就算不得值钱了。

　　黄伯圣：“我们后面两日先不急着出货，再探探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将货物价格提一提。”

　　陈瑜开口问道：“桐油能用来做什么？”思考如何能将这些货物卖得更贵，自然是要从销路上想办法。

　　魏启道：“桐油，除了能卖给灯油铺还能卖给寺庙供长明灯、卖给墨庄制油烟墨或者卖给官府油仓。”

　　只是这些，他们似乎都接触不到。

　　嘟，嘟，嘟。三声敲门声恰好在这时候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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