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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
一夜无眠。
当灰白色的、带着金属冷感的晨光,如同稀释的牛奶,艰难地透过指挥室厚重的防弹玻璃窗,在天敬贞布满血丝的眼底投下浅淡的阴影时,刺耳的蜂鸣警报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基地死水般的沉寂。
战术平板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疯狂震动,猩红色的指令框如同淬毒的蛛网瞬间覆盖了整个屏幕: “最高统帅部紧急指令:A区外围坐标(G-4,H-9)、(K-7,L-2)、(P-5,Q-8)...共计十二处监测到大规模病化异物异常聚集,能量反应急剧攀升,严重威胁外围防线安全!命令:A区第一侦察纵队即刻前往,执行‘净化’行动,清除威胁,恢复监控节点稳定!”
猩红的文字像蠕动的活物,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力。坐标点密集得如同撒落的黑豆,分布在A区安全区外围广阔的缓冲地带。
又是命令。
天敬贞布满血丝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嘲讽。
昨天是墙内的“平叛”,今天是墙外的“净化”。
最高统帅部的手指,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和力度,精准地拨弄着他们这支利剑的锋芒。
疑虑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脏。这密集的、同时爆发的异物聚集,巧合得近乎诡异。是调虎离山?还是清扫障碍?亦或是...某种服从性测试?
他盯着那些猩红的坐标,指腹无意识地、用力地摩挲着冰凉的平板边缘,指关节泛出青白色。但怀疑归怀疑,剑已出鞘,指向何处,身不由己。
他猛地抬头,眼中所有翻涌的情绪瞬间被一种惯常的、属于战场指挥官的冷硬决断所取代。
“全体集合!”声音透过内部通讯频道传出,沙哑、低沉,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穿透力,瞬间唤醒了沉睡的钢铁堡垒。“任务变更!目标:外围十二个异常聚集点!执行‘净化’!十分钟后,出发!”
引擎的咆哮再次撕裂了清晨稀薄的空气。数辆装甲运兵车如同挣脱锁链的钢铁巨兽,碾过基地厚重的合金闸门,裹挟着滚滚烟尘,一头扎进安全区外围那无边无际的、被辐射尘和变异植被覆盖的灰褐色荒原。
风卷着沙砾,带着刺鼻的硫磺和腐烂植物的混合气味,猛烈地拍打着厚重的防弹车窗。
目标区域很快抵达。眼前的景象印证了警报的准确性,却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废弃的工业区如同巨兽的尸骸,残破的厂房骨架在灰蒙蒙的天穹下支棱着,锈蚀的管道如同扭曲的肠子垂落。在那些巨大的、阴影笼罩的废墟之间,在锈红色的铁架桥墩之下,在长满荧光苔藓的污水沟渠旁...确实涌动着规模可观的病化异物潮。
它们形态各异,大多是些低级的、依靠本能行动的劣化种:浑身覆盖着流脓肉瘤的“腐行者”,肢体扭曲、爬行速度极快的“掘地虫”,还有密密麻麻、如同潮水般涌动的、拳头大小、口器锋利的“噬铁甲虫”。
数量确实庞大,黑压压一片,嘶嘶的鸣叫和肢体摩擦的声音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背景噪音。然而,它们的行动却显得异常“温和”。
没有狂暴的冲锋,没有悍不畏死的扑击。它们只是在各自的小片区域内漫无目的地徘徊、啃噬着废墟里的金属残骸或是发光的苔藓,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赶聚集于此,却并未被真正激怒,也未展现出强烈的攻击性。
它们更像是被临时圈禁起来的、躁动不安的兽群,而非蓄势待发的毁灭洪流。
战斗迅速打响。枪口喷射出橙黄色的火舌,震撼弹沉闷的爆鸣在废墟间激起阵阵回响,高压电弧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噼啪声。训练有素的侦察纵队队员们依托装甲车和地形,迅速展开清剿阵型。
火力交织成网,效率极高。腐行者在精准的点射下爆开恶臭的脓液,掘地虫被电击棍瞬间麻痹抽搐,成片的噬铁甲虫在烈焰喷射器的扫荡下化作焦黑的灰烬。
这本该是一场强度较低、节奏清晰的“清理”任务。然而,队伍最前方,那道如同黑色礁石般矗立在战场核心的身影——天敬贞却显得格格不入。
他手中的重型脉冲步枪依旧稳定地喷射着毁灭性的能量束,每一道蓝白色的光流都能精准地洞穿数个劣化种的核心。
他的步伐依旧沉稳,指挥口令依旧简洁有力,调度着队员们的火力覆盖和阵型轮转。但离他最近的柳开江,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完美战斗姿态下,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致命的破绽。
天敬贞的目光,穿透了眼前嘶鸣倒下的怪物,似乎凝固在废墟深处某个看不见的点上。他的眼神不再锐利如鹰隼锁定猎物,而是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涣散的凝滞。
瞳孔深处,仿佛倒映着解剖台上幽蓝的纳米虫潮,倒映着赵铁柱七窍涌血的惨状,倒映着安全区内那些绝望跪伏的身影...那些画面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纠缠着他的心神。
他的动作依旧精准,却带着一种机械般的、失去了灵魂内核的僵硬。每一次扣动扳机,每一次闪避攻击,都像是在执行预设好的程序,而非基于战场瞬息万变的直觉反应。
一只隐藏在倒塌水泥板阴影下的掘地虫,如同离弦的黑色箭矢,猛地弹射而出!它扭曲的口器大张,闪烁着幽绿的毒光,目标直指天敬贞毫无防备的侧腰!速度奇快,角度刁钻!
“队长!”旁边有队员惊觉,厉声示警。
天敬贞似乎听到了,身体下意识地想要侧转,但那份心神不属的迟滞,让他完美的反应慢了致命的一拍!眼看那带着腐蚀性粘液的狰狞口器就要触及作战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清冷如月华的刀光,如同撕裂阴云的闪电,毫无预兆地斜刺里斩出!
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花四溅! 柳开江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天敬贞身侧,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手中的长刀划出一道冷冽致命的弧线,精准无比地劈砍在掘地虫最坚硬也最脆弱的颈骨连接处!刀锋上流转的净化素瞬间爆发!
噗嗤!
狰狞的虫头带着一蓬腥臭的墨绿色□□冲天飞起!无头的虫躯在惯性的作用下擦着天敬贞的作战服边缘,重重砸落在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天敬贞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那近在咫尺的刀锋破空声和虫体坠地声惊醒。他豁然转头,瞳孔深处那涣散的迷雾瞬间被惊愕和一丝后怕驱散,清晰地映出柳开江近在咫尺的脸庞。
柳开江微微喘息着,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几缕被汗水浸湿的黑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他握着长刀的手腕稳定如初,刀尖斜指地面,几滴墨绿色的虫血顺着雪亮的刀锋缓缓滑落。
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清晰地翻涌着未散的惊悸、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决心。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天敬贞一眼,那眼神像无声的鞭子,狠狠抽在天敬贞恍惚的心神上。
“啧!精彩!”一个带着夸张赞叹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无声的对视。沙锦不知何时已经凑了过来,他灵活地避开一只扑来的腐行者,反手一枪托将其砸得脑浆迸裂,动作干净利落。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战术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促狭的光芒,视线在柳开江还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天敬贞略显怔忡的脸上来回扫视,嘴角咧开一个欠揍的弧度。
“哎呀呀!看看!看看!什么叫‘心有灵犀一点通’?什么叫‘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天哥,你这‘神游天外’的功夫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哈?要不是咱们嫂子反应快,你这身价千金的‘A区战神’差点就成掘地虫的下午茶点心了!”他摇头晃脑,语气抑扬顿挫,活像个茶馆里说书的,“我说嫂子啊,你这‘贴身护卫’当得也太尽职尽责了吧?瞧瞧这刀法,这身法,这反应速度!简直就是老天专属的‘人形自走防御力场’!我说,你这‘护卫费’怎么算的?按次收费还是包月包年?天哥他付得起吗?不会是用‘美色’抵债吧?嘿嘿...”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发出暧昧不明的笑声,眼神贼亮地在两人之间瞟来瞟去。
柳开江被他调侃得耳根瞬间染上一层薄红,握着刀柄的手指紧了紧,没好气地瞪了沙锦一眼,低声道:“...闭嘴!好好警惕!”声音虽冷,却掩不住那一丝被说中心事的羞赧。
天敬贞也彻底回神。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硝烟和腐臭的空气涌入肺腑,强行压下了心头翻腾的杂念。
他深深地看了柳开江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有感激,有歉意,更有一种无声的承诺。
随即,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战场,眼神瞬间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沉静,仿佛刚才的失神从未发生。只是他握枪的手指,更加用力,指节绷得发白。
“清理左翼!陈锋,火力覆盖九点钟方向虫群!沙锦,闭嘴!注意你的三点钟!”天敬贞的声音恢复了战场上的冷硬和高效,精准地发布着指令。
战斗继续进行。有了柳开江近乎全神贯注的“守护”,天敬贞的状态明显稳定下来。他的枪法依旧精准,指挥依旧果断,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一个小小波澜。然而,柳开江的身影,却如同他的一道无声的影子,始终游弋在他身侧不远的关键位置。
当几只噬铁甲虫从刁钻的通风管道口如黑色瀑布般涌出,直扑天敬贞后背时,柳开江的长刀已化作一片密不透风的银色光幕,“叮叮当当”将那些坚硬的甲虫尽数斩落拍飞,没有一只漏网。
当一头体型异常庞大的腐行者,顶着密集的火力,咆哮着冲破防线,挥舞着流脓的巨臂砸向天敬贞所在的位置时,柳开江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抢先一步迎上!
长刀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地刺入腐行者腋下防御薄弱的连接处,幽蓝能量爆发,瞬间废掉了它的一条巨臂,为天敬贞争取了关键的闪避和反击时间。
每一次精准的格挡,每一次及时的援护,都如同无声的宣言。柳开江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敏锐和决绝。
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锁定在天敬贞身上,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预判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威胁。他的长刀不再是单纯的杀戮工具,更像是一面移动的、以他自身为基石的守护之盾。
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和后背的作战服,紧贴在清瘦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腰背上,勾勒出流畅而充满韧性的线条。
偶尔刀锋劈开空气,带起的疾风吹动他额前细碎的黑发,露出光洁额头下那双专注得近乎执拗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战场上的狂热杀意,只有一种沉静的、不容有失的守护意志。
沙锦的调侃如同背景音般适时响起,从未间断,却也巧妙地避开了任何明确的定义。
“哎哟喂!天哥!你这运气真是没谁了!刚才那块水泥板要是砸下来,啧啧,你脑袋可就开瓢了!得亏嫂子眼疾手快把你拽开!这反应,这默契!我说嫂子,你是不是在天哥身上装了雷达啊?他抬个手你就知道他要打喷嚏还是说话?”沙锦一边麻利地给脉冲步枪更换能量匣,一边嘴皮子飞快。
“哇哦!瞧瞧这刀花!嫂子你这‘护花使者’当得也太帅了吧?天哥这朵‘霸王花’是不是特别难伺候?需不需要兄弟我给你传授点‘护花秘籍’?比如怎么在某人发呆走神的时候及时递上盾牌?”他朝着柳开江挤眉弄眼,换来对方一个无语的白眼。
“啧啧啧,这形影不离的...知道的你们是战友,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天你新聘了个24小时贴身保镖呢!开江,他给你开多少工资啊?包不包食宿?提不提供...嗯哼...‘额外福利’或者‘特殊服务’?”沙锦故意拉长了尾音,笑得贼兮兮。
他的话语像一根根羽毛,不断地撩拨着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心照不宣的窗户纸。每一次调侃,都让柳开江的动作出现极其细微的凝滞,耳根的红晕有加深的趋势;也让天敬贞在发布命令的间隙,眼神会不由自主地飘向柳开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纵容。
沙锦像一只狡猾的猫,在危险的战场上轻盈地跳跃着,用他独有的方式,将紧张压抑的气氛搅动出一丝带着甜味的涟漪,却又始终将那个最关键的字眼——“恋人”巧妙地含在嘴里,如同衔着一颗随时会化掉的糖果,只留下暧昧的糖霜气息在硝烟中弥漫。
战斗持续了大半天。十二个坐标点的“异常聚集”被逐一“净化”。当最后一处废墟中最后一只噬铁甲虫在能量束下化作飞灰,荒原上只剩下装甲车引擎低沉的轰鸣和队员们清理战场的声响时,灰蒙蒙的天空已经被西沉的夕阳染上了一层浓重的、近乎悲壮的橘红色。
装甲车队如同疲惫归巢的钢铁巨兽,碾过荒原上嶙峋的乱石和深陷的车辙,拖着长长的烟尘尾巴,缓缓驶入A区第一侦察纵队基地那厚重、冰冷、泛着金属幽光的合金闸门。
沉重的闸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如同隔绝了两个世界。
队员们带着一身硝烟、尘土和疲惫,沉默地鱼贯下车。气氛比出发时更加沉重。白天的战斗虽然强度不高,但那种被无形之手操控、执行着意义不明的任务的感觉,如同湿冷的藤蔓缠绕在每个人心头。
沙锦也难得地安静下来,脸上惯常的嬉笑被一种若有所思的凝重取代,他拍了拍柳开江的肩膀,又朝走在前面的天敬贞背影努了努嘴,递过去一个“看你的了”的眼神。
柳开江心领神会。他看着天敬贞径直走向基地主楼那部通往高层的专用电梯,那挺直的背影在空旷的通道里显得格外孤寂和沉重,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阴影。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柳开江的心脏。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卸下身上沾满污渍和干涸虫血的作战装备,快步跟了上去。沉重的军靴踏在光洁如镜的合金地板上,发出清晰而急促的回响,在寂静的通道里显得有些突兀。
电梯无声而迅速地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天敬贞背对着柳开江,面朝着冰冷的金属轿厢壁,如同一尊沉默的黑色石雕。
柳开江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冰冷气息和那深不见底的低气压。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哪怕只是叫一声他的名字,但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最终只是抿紧了苍白的嘴唇,目光紧紧锁在那道散发着拒绝气息的背影上。
叮。
电梯抵达顶层。门无声滑开。
天敬贞大步走出,径直走向走廊对面那扇厚重的、镶嵌着A区第一侦察纵队徽记的合金门——他的私人办公室。权限识别,虹膜扫描,沉重的合金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柳开江紧随其后,在门即将关闭的刹那闪身而入。
办公室内一片昏暗。巨大的落地窗几乎占据了整面西墙,此刻,那透明的幕墙如同一个巨大的画框,框住了外面正在上演的、无比壮丽又无比苍凉的景象。
夕阳,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即将燃尽的熔炉火球,正以无可挽回的态势,沉向遥远地平线上那起伏连绵、如同巨兽脊背般的黑色废墟剪影。
它喷吐出的光芒不再是温暖的金色,而是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鲜血,泼洒在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底部,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惊心动魄的橘红与暗紫。
这血色霞光如同奔涌的熔岩瀑布,倾泻而下,淹没了下方安全区如同蚁穴般密集低矮的棚户区,淹没了高耸冰冷的隔离墙,也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淹没了这间空旷、冰冷、弥漫着金属和皮革气息的办公室,将一切都浸染在一种悲怆、沉重、仿佛末日审判般的色调之中。
天敬贞就站在这片血色光芒的中心,背对着门口,面向那吞噬一切的落日。他脱去了沾满硝烟的外套,只穿着深色的作战服内衬,宽阔的肩背线条在血色的光线下勾勒出刚硬而孤独的剪影。
他站得笔直,如同一杆插入地面的标枪,仿佛要用这钢铁般的姿态,对抗那沉沦的巨日带来的无边压迫感。
柳开江停在门口,没有再靠近,他被眼前这幅景象震慑住了。
那巨大的、燃烧的落日,那泼洒进来的、浓得令人窒息的血色光芒,还有光芒中心那个沉默如山岳、却又仿佛随时会被这血色吞噬的身影...这一切交织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壮和孤绝。
他看到天敬贞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捏得发白,紧握成拳,细微的颤抖透过绷紧的肌肉传递出来。他看到天敬贞的脖颈微微仰起,绷出冷硬的线条,下颌线如同刀削斧凿,紧紧抿着。
夕阳的血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一半浸在浓重的阴影里,一半则被映照得如同烧红的烙铁,那上面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沉静到极致的、仿佛火山爆发前凝固岩浆般的冰冷。
那冰冷之下,是滔天的怒火、无边的疑虑、对无辜惨死的悲愤,还有...一丝被至亲信任所赋予的、沉重的责任。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那无声燃烧的落日,正一寸寸沉入黑暗的地平线,带走最后的光和热。
巨大的阴影从城市的废墟边缘迅速蔓延开来,如同潮水般吞噬着大地,也吞噬着窗内那凝固的身影。
柳开江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想上前,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想用自己的温度驱散他身上那蚀骨的冰冷。
他向前挪动了一小步,脚下作战靴与光滑地板摩擦,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
就在这声响发出的瞬间...
天敬贞的身体极其细微地震动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但那低沉沙哑、仿佛被砂纸打磨过、又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斩钉截铁的声音,却如同冰冷的陨石,骤然砸破了这片被血色浸透的寂静。
“他们...”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钉,狠狠钉入空气。
“必须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的瞬间,最后一抹残阳如同熄灭的余烬,彻底沉入黑暗的地平线之下。巨大的落地窗外,整个世界被浓稠的、带着铁锈味的黑暗瞬间吞噬。
只有远处安全区零星亮起的、如同鬼火般的灯光,在无边的夜幕下微弱地闪烁,映照着窗玻璃上,天敬贞那双在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燃烧着冰冷决绝火焰的眼眸。
那火焰,比窗外的夜色更深沉,比沉没的夕阳更灼热,带着焚毁一切黑暗与谎言的、不死不休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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