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38%共鸣

作者:宁盐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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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蝉鸣与未显的夏


      六月的风带着灼人的热气掠过操场,把跑道旁的梧桐树叶吹得翻卷起来,露出灰白的叶背。宁昭站在公告栏前,指尖抚过那张印着“保送名单”的红纸,“澄明中学”四个字被阳光照得发亮,墨迹边缘像在发烫。红色的印章盖在名字下方,朱砂色的印记洇开细小的纹路,像朵悄然绽放的花。这张薄薄的纸,是她整个初三努力的证明,也是通往新旅程的船票。

      身后传来同学的欢呼,数学课代表拍着她的肩膀:“宁昭,恭喜啊!澄明可是市重点,你这等于提前拿到高中门票了!”他手里还攥着物理模拟卷,卷边被汗水浸得发皱,却难掩眼里的兴奋。

      宁昭笑了笑,把那张盖着学校公章的保送通知折成整齐的方块,放进校服口袋。布料下的纸片边角硌着掌心,像枚滚烫的印章。她抬头望向操场方向,栏杆外的玉兰花树早已枝繁叶茂,墨绿的叶片在阳光下闪着油亮的光,当初落在错题本里的花瓣大概早已成了标本,被压得只剩层薄薄的影子,却还留着淡淡的香,藏着春天的秘密。

      回到教室时,同桌林晓正用圆规在草稿纸上画着摩天轮,见她进来赶紧抬头,粉色的蝴蝶结随着动作晃悠:“听说了吗?你被澄明保送了!快请客,我要吃校门口那家樱花冰淇淋!”

      “等毕业典礼吧,”宁昭把书包放在桌上,金属拉链碰撞的声音在喧闹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到时候请大家吃双球的。”她翻开物理错题本,第23页的玉兰花瓣还在,只是颜色褪成了浅黄,像被时间洗过的旧照片,叶脉却愈发清晰,像谁用细笔描过,记录着那些心跳的瞬间。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密集起来,一声声撞在玻璃上,带着宣告的意味。宁昭望着(一)班的窗口,浅蓝色的窗帘被风吹得鼓起,像只展翅的鸟,却看不见沈竣舟的身影。这阵仗的蝉鸣,像在宣告着什么——炽热的夏,终究是如约而至了,带着不容分说的热烈,也带着毕业季特有的仓促。

      放学前,宁昭趴在课桌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朋友圈的小红点闪了又闪,她犹豫了三分钟,终于点开输入框,敲下一行字:“26号搬家,再见。”配图是张清晨拍的教学楼照片,玉兰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墙上,像个巨大的省略号,把未说出口的话都藏在里面。发送成功的瞬间,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在蝉鸣里,格外响亮,像要把鼓膜震破。

      晚自习结束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宁昭走到操场边的梧桐树下才敢点开,沈竣舟的头像在屏幕上亮着——是片深蓝色的夜空,缀着几颗模糊的星。评论区里只有他一条回复:“有缘再见吧。”

      字体是默认的灰色,却像根细针轻轻刺了下指尖。宁昭盯着那行字看了五分钟,蝉鸣在耳边嗡嗡作响,把周围的人声都滤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忽然想起图书馆窗台上的玻璃罐,不知此刻里面的玉兰花瓣是否已经干透,银色的绳子是否还系得那么整齐,就像他们之间那些未说破的心事。

      刚把手机塞回口袋,屏幕又亮了。这次是沈竣舟发来的私信,对话框弹出的瞬间,她的呼吸漏了半拍:“想不想上学的时候拍张照?”

      宁昭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指尖沁出细密的汗,把钢化膜洇出一小片水雾。对话框里的“正在输入中”闪了又灭,灭了又闪,她咬着下唇想了无数种回复——“好啊”太急切,“为什么”太刻意,“不太好吧”又太疏离。最终,输入框里还是一片空白。蝉鸣声里,树影在地上摇晃,像群不安分的小兽,把她的影子扯得忽长忽短。

      就在她准备按下锁屏键时,新消息跳了出来:“我听别人说你想和我拍张照。”

      宁昭猛地抬头望向(一)班的方向,教室的灯已经熄了大半,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谁会告诉他呢?她明明只在日记里写过——那天在图书馆看到他专注看书的侧脸,阳光把他的睫毛照成金色,曾偷偷想过要是能一起拍张照就好了,就用林晓那台拍立得,最好能把窗外的玉兰树也框进去,让花瓣落在两人中间,成为时光的见证。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发烫的脸颊,宁昭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又删删减减,最终发出一句:“你什么时候考试?”

      “七月四号。”回复来得很快,像早就打好了草稿,连标点都没有多余。

      “考几天?”她追问,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要挣脱束缚。

      “三天。”还是简洁的两个字,却让宁昭莫名松了口气,仿佛得到了一个重要的物理参数。

      她盯着那两个字,忽然想起物理课上讲的匀速直线运动。原来时间真的会以恒定的速度流逝,不管你是否准备好,考试、毕业、离别,都会按部就班地到来,像地球绕着太阳转,从不会为谁停留。她咬了咬唇,打出一行字:“要不你把你照片给我,我p上去?”发出去才觉得这话像在耍赖,脸颊又热了几分,像被夏日的阳光晒得发烫。

      果然,沈竣舟的消息很快弹出来:“不想一起拍一张?”后面跟着个浅灰色的问号,像在轻轻挑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蝉鸣突然停了两秒,周围安静得能听见风穿过树叶的声音,沙沙的像谁在翻书。宁昭的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腔,她看着屏幕上的问句,仿佛能看见沈竣舟说这话时微微扬起的眉梢,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像画上去的墨线。

      “那我周一借我同学相机拍一张。”最终发送的这句话,每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手心的汗几乎要把手机壳浸透。

      “好。”一个字的回复,干脆利落,却让宁昭松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道复杂的物理大题,辅助线终于找对了位置。她抬头望向操场,月光把草坪照得像片银色的湖,忽然想起沈竣舟踢足球时的样子,白色背心在暮色里像个发光的点,跑动的轨迹像道流畅的抛物线,而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光点。

      周一的阳光格外刺眼,蝉鸣从早读课就没停过,像在为这个夏天伴奏。宁昭抱着林晓的相机站在操场入口的香樟树下时,手心的汗几乎要把相机带浸湿。林晓的相机是台旧款的单反,黑色的机身带着磨损的痕迹,镜头盖内侧贴着片樱花贴纸——还是去年图书漂流时那枚书签上的图案,被摩挲得有些发白,却依旧清晰。

      “记得开连拍模式,”林晓早上特意把相机塞进她手里,压低声音叮嘱,“拍糊了还能补救,最好趁他没开始踢太久拍,不然额头上都是汗。对了,一定要把玉兰树拍进去,那可是你们的‘定情树’!”

      “别胡说!”宁昭红着脸拍开她的手,心里却忍不住期待起来,像揣了颗跳跳糖。

      她望着操场中央,沈竣舟果然已经在了。他背着黑色书包,校服外套搭在旁边的看台上,正低头系鞋带,白色的运动背心勾勒出清瘦的肩线,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绿色的草坪上。他总是这样,每天中午都不吃饭,提前来操场踢球,仿佛足球是他和这个世界对话的方式。

      宁昭深吸一口气,抱着相机慢慢走过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操场里格外清晰,沈竣舟抬起头,看见是她,眼睛亮了亮,像被阳光照到的星子。“相机借到了?”他站起身,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嗯,我同学的。”宁昭把相机举到胸前,指尖在相机带上绕了两圈,“你……要先踢球吗?我等你。”

      “不急,先拍照吧。”沈竣舟走到看台上拿起外套,抖了抖上面的草屑,“拍完再踢。”他的目光落在相机上,“会用吗?要不要我调参数?”

      “会一点,林晓教过我。”宁昭打开相机电源,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的心跳又快了半拍,“站哪里拍?”

      沈竣舟环顾四周,指了指不远处的玉兰树:“去那边吧,树底下凉快,背景也好看。”

      两人并肩往玉兰树走去,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洗衣液气息,混着阳光的味道,像这个夏天独有的香氛。宁昭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他,他的侧脸在阳光下轮廓分明,睫毛很长,鼻梁挺直,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就站这里吧。”沈竣舟在玉兰树下站定,抬头看了眼枝繁叶茂的树冠,“这里光线正好。”

      宁昭举起相机,透过取景框看他。他比平时放松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肩头,像撒了把金粉。“等一下,”宁昭忽然说,“你稍微往左边站一点,对,就这样……”她调整着角度,想把他和玉兰树最美的姿态都收进镜头。

      “要笑吗?”沈竣舟问,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随便……自然点就好。”宁昭的声音有点发飘,指尖在快门键上悬着,迟迟不敢按下。取景框里的他,眼神清澈,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让她忽然忘了该怎么呼吸。

      “紧张什么?”沈竣舟忽然往前走了半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又不是拍毕业照,就当留个纪念。”

      他的靠近让宁昭的心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她赶紧按下快门,“咔嚓”一声,把这瞬间定格。照片里,他站在玉兰树下,笑容明亮,而她的影子,刚好落在他脚边,像个胆怯的拥抱。

      “换个姿势吧,”宁昭假装查看照片,掩饰自己的慌乱,“拍张侧脸的?”

      沈竣舟配合地转过头,望向操场的方向,晨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发丝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宁昭连续按下快门,把他望向远方的样子、低头浅笑的样子、抬手拂过额发的样子,都一一收进镜头。她忽然觉得,这台旧相机像个时光胶囊,能把这个夏天的片段都封存在胶片里,等以后翻看时,还能想起此刻的蝉鸣和花香。

      “好了吗?”沈竣舟转回头,额前的碎发被阳光照得有些透明。

      “嗯,差不多了,”宁昭把相机从眼前移开,脸颊发烫,“应该……拍得还可以。”

      “能给我看看吗?”他凑过来,目光落在相机屏幕上,肩膀几乎要碰到她的胳膊,带来一阵微弱的电流感。

      宁昭把相机递给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同时缩回了手。他低头滑动屏幕查看照片时,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像画上去的墨线。“拍得不错,”他把相机还回来,嘴角弯起的弧度比刚才更深,“把我拍得比平时好看。”

      “本来就……挺好看的。”宁昭的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沈竣舟笑了笑,没再说话。他拿起放在地上的足球,指尖在球面上轻轻转着圈:“那我踢球了,你要在这里待一会儿吗?”

      “不了,我还要回去复习,”宁昭把相机背在肩上,“下午有化学小测。”其实她的保送通知已经拿到,根本不用再为小测紧张,只是此刻的气氛让她想逃。

      “嗯,那我不送你了。”他抱着足球,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像在确认什么。

      “好,照片洗出来我给你送过去。”宁昭转身往操场入口走,脚步有些仓促,像在逃离一场盛大的心动。

      走到香樟树下时,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沈竣舟已经开始踢球,白色的身影在绿色的草坪上跑动,像颗跳跃的光点,足球在他脚下划出流畅的弧线,像道完美的物理轨迹。宁昭举起相机,又按下一次快门,把这个画面也定格下来——这是属于他的夏天,热烈而自由。

      下午的自习课,宁昭把相机还给林晓,再三叮嘱要尽快洗照片。“放心吧,我家楼下的照相馆明天就能取,”林晓挤眉弄眼地笑,“拍的时候是不是超紧张?我看你脸都红了。”

      “哪有!”宁昭嘴硬,心里却忍不住想起照片里他的笑容,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放学时,宁昭收到沈竣舟的消息:“照片洗出来告诉我,我去取。”

      “好。”她回复时,嘴角忍不住上扬,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他的头像,那片深蓝色的夜空,此刻像藏着无数星光。

      走到校门口,看见卖冰淇淋的小贩推着车经过,粉色的樱花冰淇淋在阳光下像朵盛开的花。宁昭买了一个,舔了一口,甜味在舌尖漫开,像这个夏天的味道。她忽然想起刚拿到澄明保送通知时的雀跃,那时觉得这是整个初三最开心的事,可此刻却觉得,今天拍下的照片,或许更让她心动,因为那里面藏着一个少年和一整个夏天的秘密。

      回到家,宁昭把那张保送通知小心翼翼地夹进相册,旁边留着空位,等着放那张和沈竣舟的合照。她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蝉鸣依旧响亮,像在唱着离别的歌,却也带着对未来的期盼。

      26号很快就到了。搬家公司的卡车停在楼下,工人把家具一件件搬上去,发出沉闷的声响。宁昭最后看了眼空荡荡的房间,书桌上还留着物理公式的印记,窗台上的玻璃罐早已空了,只剩下那根银色的绳子,像段未完的轨迹,缠绕着春天的回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晓发来的消息:“照片取到了,超好看!我放你桌上了,记得给沈竣舟送一张啊!”

      宁昭回了句“谢谢”,忽然想起还没给沈竣舟送照片。她赶紧翻出那张合照,照片上的他站在玉兰树下,笑容明亮得像这个夏天的太阳,背景里的树叶绿得发亮。她在照片背面写下“2024年夏”,然后装进信封,写上(一)班沈竣舟收,字迹工整得像在写物理公式。

      走到学校门口时,正好遇见(一)班的体育委员。“沈竣舟在教室复习呢,马上要考试了,他最近都在刷题,”体育委员接过信封,拍着胸脯说,“放心吧,保证送到!”

      宁昭点点头,转身离开时,回头望了眼教学楼。玉兰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个巨大的拥抱,把整个教学楼都揽在怀里。她知道,这个夏天结束后,她会去澄明中学开始新的生活,而沈竣舟也会踏上他的征途,像两颗曾经交汇过的星,最终会沿着各自的轨道前行,奔赴不同的未来。

      但至少,他们有过这样一个夏天。有蝉鸣,有玉兰树,有拍进照片里的少年身影,有藏在错题本里的花瓣,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再见”。

      风又吹过,带着夏末的热意,卷起地上的落叶。宁昭笑了笑,转身走进阳光里,身后是整个夏天的炽热轨迹,像幅被阳光晒得发亮的画,永远封存在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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