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神祭灾

作者:墨止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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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乖崽,别睁眼



      躁动起来,窸窸窣窣地围拢到她脚边,复眼中竟流露出人性化的焦灼。它们不安地摆动着触须,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主人咳得弯下腰去。

      突然,一条通体幽蓝的小蛇从虫群中游出,迅速缠上陈爻的脚踝。它仰起头,金黄的竖瞳直勾勾地盯着她,信子急促地吞吐,仿佛在无声地哀求——既然这个人类能唤醒主人,或许也能救她!

      陈爻怔住,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一道低柔的嗓音响起。

      "你有毒药吗?"

      苗灵缓缓直起身,指腹擦过唇角残留的血迹,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讨一杯茶。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唯有唇上那抹猩红艳得惊心。

      陈爻下意识摸向腰间,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瓷瓶。她迟疑一瞬,还是将它递了过去——红釉小瓶上,“彼岸”二字朱砂勾画,艳得刺目。

      苗灵接过瓷瓶,拔塞,仰头——

      药粉入口的瞬间,她的瞳孔骤然紧缩!

      “唔——”她闷哼一声,指节擦得发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剧毒如烈火焚身,她的腰侧肌肤上,诡艳的彼岸花纹路如活物般蜿蜒爬升,血色的花瓣一路绽放到肩头,妖异得令人窒息。

      陈爻倒抽一口冷气——“彼岸”是剧毒,沾唇即死,这人竟敢生吞!

      然而下一秒,异变陡生!

      那些蔓延的赤色花纹突然凝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苗灵体内似有另一股剧毒与之抗衡,两相撕咬,最终归于沉寂......

      待最后一片花瓣隐没,她脱力般踉跄了一下,抬头时却勾起一抹浅笑。

      “谢谢。”她伸手,指尖还带着未散的血腥气,“我叫苗灵。”顿了顿,又轻声道:“交个朋友?”

      陈爻望着她惨白如鬼却依然哄闹的脸,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那只手。

      ——就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姗姗来迟的众人撞见的就是这般诡异场景:陈爻与一个陌生女子执手相立,四周蛊虫环伺。而那女子竟俯身从棺中取出一只绣着繁复纹样的香囊,珍而重之地放进陈爻掌心,又陆续掏出几件古物。

      "阿灵?!!"

      一声惊叫炸响。蓝瑜猛地冲出人群,不管不顾地扑进苗灵怀里,手臂死死箍住她的腰。

      "小瑜?"苗灵愣住,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少女的发顶,"你怎么......"

      两人相拥的模样熟稔至极,仿佛久别重逢。

      只有假装百无聊赖的小爷神游天外,正蹲在地上用树枝戳一只路过的甲虫。

      “当然认识!”蓝瑜一把抱住苗灵的手臂,仰起脸时眼睛亮得惊人,“我和阿灵从小就认识!”她语气雀跃,可环在苗灵腕间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骨节泛白。

      陈爻目光一沉。

      ——她在紧张。

      “人呢?”陈爻环顾四周,忽然皱眉。

      “她跑了......”蓝瑜肩膀一塌,声音低了下去,“我没看住岳逍遥。她临走前还......”少女猛地抬头,“还朝你射了几片!”

      陈爻指尖一颤,下意识抚上脖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刀刃破空时的寒意。

      ——若不是苗灵......

      她不动声色地瞥向身旁的女子。对方正垂眸整理袖口,长睫掩去了眼底神色,唯有腕间银铃随动作轻响,清脆如嘲弄。

      "陈爻,"蓝瑜突然凑过来,拽住她的衣角摇晃,"我们把苗灵带上吧?她超厉害的!"

      苗灵轻笑:"厉害算不上。"她抬眼,紫瞳中流光一闪而逝,"不过是一技之长,勉强保命罢了。"

      "好。"陈爻点头,目光却未从苗灵脸上移开。

      ——谜团太多了。

      这个从古棺中苏醒的女人。她与蓝瑜离奇的关系。岳逍遥突如其来的袭击。

      还有.......那支能号令百蛊的陶埙。

      陈爻摩挲着袖中香囊——丝帛下硬物的轮廓硌着指腹。她需要时间,把这个苗灵......

      一片沉默中,小爷突然皱眉:“我怎么总感觉忘了什么事?”

      半小时前,地下的某棵歪脖子树(树是假的)上—— 被蛛丝捆成粽子癖的轩辕凌:“呜呜呜!”   
      (翻译:救命啊!)   
      (半小时前,当他把那只五彩斑斓的毒蛛扔到小爷后颈时,就该料到这个结局。)   
      (终于,轩辕凌被小爷放了下来......)

      几人在甬道中前行,有苗灵引路,倒是一路畅通无阻。向来聒噪的小爷一反常态地缀在队尾,鞭梢在指间绕成慵懒的圈。陈伶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只是左手始终插在口袋里,紧攥着那枚盛满“彼岸”的瓷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蓝瑜挽着苗灵的手臂,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苗灵偶尔应声,紫瞳却始终扫视着四周岩壁,银铃随着步伐轻响,在幽闭的甬道中荡出细碎回音。

      不知走了多久,苗灵突然驻足。

      "别动。"

      她抬手示意,独自向前走去。指尖触上尽头的石壁时,簌簌落下些雪白粉末——那墙面异常湿滑,布满蜂窝状的凸起,像是某种生物分泌的钙质层。

      蓝瑜好奇地跟上前,却在触碰墙壁的瞬间僵住。

      "这是......"

      她的指尖开始发抖。冰蓝色鳞片突然从颈侧暴起,眨眼间爬满半边脸颊,耳廓拉长成透明鳍状,深蓝瞳孔缩成一条细线。苗灵迅速侧身挡住众人视线,掌心按在她剧烈起伏的肩头。

      "呼吸。"苗灵的声音很轻,"数到三。"

      蓝瑜的喉间溢出几声破碎的呜咽。当她再抬头时,鳞片已褪尽,唯余唇角一抹被咬出的血痕。

      "砸开就行。"她笑着说,眼里却凝着冰,"不过是堵破墙。"

      苗灵蹙眉——小瑜的演技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她。方才那一瞬,她分明感受到掌心下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蓝瑜的指甲甚至掐进了她手臂。

      蓝瑜转身时显露端倪。少女背对众人的身影微微发颤,指尖死死抠着墙面,在钙质层上刮出五道带血的痕。

      ——是鲛人泪。

      那些蜂窝状的凸起,全是鲛人泪结晶。

      苗灵突然明白了。这根本不是墙,而是一座用鲛人尸骸浇筑的纪念碑。每一粒“白砂”都是骨髓凝成的盐晶,每一处凸起都是被抽干血肉的骨殖。她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粘稠的鲛油在地面蜿蜒成河,人类踩着滑腻的脂肪层,将尚在抽搐的躯体垒进模具。最残忍的是,他们一定用了某种秘法——让这些鲛人在活着时感受自己一寸寸变成建材。

      (难怪小瑜会失控......)

      苗灵看向蓝瑜的背影。少女正用最轻快的语调指挥众人破墙,仿佛刚才的异变从未发生。但苗灵看见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那五指正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腕骨滴落,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洼。

      墙里面有什么?

      ——有她哄着睡着的幼弟。(他的小手里还攥着她编的珊瑚链,现在那链子嵌在墙缝里,每颗珠子都在渗血。)

      ——有她亲手教导法术的学徒。(那孩子总学不会避水决,现在他的肺里灌满了砂浆,永远不必再学了。)

      ——有她白发苍苍的乳母。(老人临终前还在用鲛人古语哼着哄她的歌谣,现在那歌声成了墙里永不停歇的哭啸。)

      她能尝到他们。

      (鲛人皇的舌尖能辨万种苦楚,而此刻——)

      ——胞弟的血是甜的,七岁的小傻子被剥鳞时还在喊“阿姐说的,哭会被笑话”;

      ——挚友的指甲缝里藏着她送的珍珠粉,当年玩笑说“要美美地赴死”,如今珍珠粉混着血泥,塞满了每道抓痕;

      ——乳母的舌头被拔掉了,可墙还在替她重复最后一句话:“乖崽,快闭眼......”

      她闭不上眼。

      ——

      刀刮鳞片的声音像极了她及笄礼上,阿娘为她梳头时玉簪划过长发;

      地上蜿蜒的血河多像那年灯会,妹妹闹着要她背,两个小姑娘的赤足踩碎一池灯影;

      “阿瑜快逃”的嘶吼声,和她们小时候玩捉迷藏时,躲在珊瑚丛里的偷笑一模一样。

      多残忍啊?

      记忆越甜,墙里的哭声就越刺耳。

        她对着陈爻笑——

      (陈爻擦着她眼角不断凝结的鲛珠,心疼地说:“怎么又哭了?” ——多有趣,这些珍珠是族人们临死前流尽的泪,现在从她眼眶里涌出来,成了人类眼中的珍宝。)

      她向组织低头——

      (首领赞叹:“还是蓝族长明事理。”——他脚下踩着的那块地砖,正渗出她表兄脊髓里榨出的油脂。)

      她死死攥着拳——

      (指甲早已深深掐进掌心,可掌纹里还残留着那天—— 那个雨夜,她颤抖着签下《两族协约》时,族人欢呼“阿姐给我们换来和平啦”的笑脸。)

      她才是那堵墙的第一块砖。

      “护族人一世安宁?”

      墙里的亡魂突然安静了。

      在某个深夜,当她的脸颊贴上冰冷墙面时——

      她听见乳母苍老的声音轻轻说:

      “乖崽,阿嬷不疼。”

      (这一刻她终于疯了。)

      墙突然开始渗水。

      起初她以为是血,可那液体透明温热,顺着砖缝蜿蜒而下,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是鲛人泪。

      整面墙都在哭。

      她颤抖着伸手,指尖触到墙面的瞬间,所有亡魂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阿姐别碰!墙脏......”(是幼弟急慌慌的童声)

      “族长快走!这里有我们......”(学徒们结结巴巴的避水诀咒文)

      “乖崽,转身,别看......”(乳母枯瘦的手似乎虚虚盖住她的眼睛)

      那些被活剥鳞片时没掉的泪,那些被灌进砂浆时咽下的哭,那些被拔掉舌头后没能说出口的爱——此刻统统化作珍珠,噼里啪啦砸在她脚边。

      陈爻闻声赶来时,只看见她跪坐在珍珠堆里,正把脸埋进掌心疯笑。

      “蓝瑜?”

      她抬起头,瞳孔里泛起族人绝望时特有的荧光,嘴角却弯成新月般的弧度:

      “你看,他们到最后......”

      “都在护着我呢。”

      她忽然抓起一片蚌壳抵在自己喉间,锋利的边缘割开皮肤,雪珠滚落在莹白的珍珠上,像一场红雨。

      “他们到死......都怕弄脏我的手啊!”

      (蚌壳碎了)  (珍珠也突然全部碎裂,里面蜷缩着迷你骸骨——每个族人的魂魄,都为她留了一滴没有痛苦的泪。)

      安宁?  那只是奢望......

      墙被砸开的瞬间,没有轰然倒塌的巨响,只有一阵细碎的、几乎像是叹息的崩裂声。

      碎落的不是石块,而是无数细小的珍珠——它们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像一场迟来的雨。

      蓝瑜站在原地没动。

      她的影子被甬道里幽暗的光拉得很长,几乎要触到那堵破碎的墙。墙后并非通路,而是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茧——由鲛人泪凝结而成的茧壳内,蜷缩着无数模糊的身影。

      那些影子没有挣扎,没有哭嚎,只是安静地保持着最后的姿态:

      ——一个孩童环抱着膝盖,指缝里漏出半截珊瑚链的红穗.....

      ——少女仰着头,张开的嘴里凝固着一串气泡,仿佛还在念避水诀......

      ——老者向前伸着手,掌心朝上,像是要捂住谁的眼睛......

      苗灵的银铃突然静止。

      小爷的鞭子垂落在地。

      陈爻的瓷瓶咔哒一声滚到珍珠堆里。

      而蓝瑜——

      她向前走了一步。

      茧壳在她指尖碰触的刹那化作荧光,那些影子忽然鲜活起来。孩童咯咯笑着去抓红穗,少女的咒语化作实体水纹,老者的手终于轻轻盖在某个人眼前。

      所有景象在下一秒烟消云散。

      只剩满地珍珠突然同时开裂,每个壳里都蜷着一粒发光的骨殖,像被温柔包裹的星火。

      "走吧。"蓝瑜弯腰拾起陈爻的瓷瓶,指尖抹过瓶口渗出的"彼岸"药粉,"他们等太久了。"

      她的鲛鳞在暗处闪着微光,这一次,没有人看见那些顺着鳞片缝隙坠落的珍珠,正一颗颗渗进地缝,朝着未知的方向滚去。

      (墙里传来遥远的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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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乖崽,别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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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3个月前 来自:广东
    新人写文,轻喷

    新人作者文笔欠佳有待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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