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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信·烬痕
警车刺眼的红蓝灯光下,江家秘书陈岩的脸色比夜色还沉。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江烬面前,手指悬在少年渗血的袖口上方。
"少爷,"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董事长正在参加亚太金融峰会。"
言下之意很明确——你惹大麻烦了。
江烬没说话,只是把阮遇晴往身后带了带。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陈岩的视线第一次真正落在女孩身上:校服干干净净,马尾辫松散,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琉璃。
警察做完笔录离开后,黑色迈巴赫无声地滑到巷口。
车窗降下,江淮岳的侧脸在阴影中如同刀刻。
翡翠扳指在膝头轻叩三下——这是他不耐烦时的习惯。
私立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
消毒水的气味里,江烬听见父亲在隔壁房间通话:"...调监控,查清楚是谁家的。"声音平静。
医生叮嘱注意事项时,江淮岳终于推门而入。
他西装笔挺,连袖口都一丝不苟,仿佛不是来医院而是参加董事会。
目光扫过儿子缝过五针的手臂,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不是心疼,而是计算这份损伤会影响多少后续课程。
"为什么去找阮家的女儿?"江淮岳摩挲着扳指,语气像在问一支跌停的股票。
江烬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阮遇晴最后塞给他的那片梧桐叶,此刻正躺在他校服口袋,叶脉硌着大腿皮肤。
沉默即是反抗。
江淮岳突然抓起病历本砸在墙上,CT片哗啦散落一地。
主治医生悄悄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你将来要执掌的是百亿财团!"父亲的声音终于出现裂纹,"不是沉浸在情情爱爱上!"
江烬低头看着针线上未干的药水痕迹,忽然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画眉鸟。
它撞死在笼子里的那天,父亲也是这样暴怒——为的不是生命消逝,而是浪费了三十万的珍稀品种。
"我求你。"
这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
江烬从病床上滑下来,膝盖接触冰冷地砖的瞬间,刚缝合好的伤口传来撕裂的疼痛感。
江烬这辈子没跪过任何人,礼仪课老师曾称赞他"天生贵胄的脊梁"。
江淮岳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见儿子额角沁出的冷汗,看见少年绷紧的下颌线,更看见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又重组。
"那个职高生的刀上有许氏家徽。"江淮岳突然转移话题,从公文包抽出一份文件,"阮明承丢的科研成果证明,会出现在许家书房。"
江烬的指甲陷进掌心。
他太熟悉父亲的谈判技巧——每句话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再让我发现你去见阮遇晴,"江淮岳用扳指轻敲玻璃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下次丢的就不止是文件了。"
走廊传来高跟鞋的脆响,林雅琴带着律师团队匆匆赶来。
她瞥了眼跪着的江烬,钻石耳坠晃出一道冷光:"媒体已经打点好了,就说击剑训练受伤。"
当夜,云栖市所有地下场所遭到突击检查。
阮遇晴在家门口发现一个匿名信封,里面是职高那几个混混的退学证明,以及——她呼吸一滞——父亲丢失的科研成果证明,最后一页有人用钢笔补全了关键数据,字迹锋利。
月光漫过窗台时,江烬站在别墅露台上。
他右臂的伤口在夜色中泛着冷白,左手握着手机,屏幕显示正在删除所有阮遇晴的联系方式 。
阮遇晴是在课间操时发现江烬的座位被清空的。
阳光斜斜地穿过玻璃窗,照在那张空荡荡的课桌上——桌角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划痕,是他转笔时不小心刻下的。
班长说,江家秘书一早就来办了退学手续,连课本都没带走。
"听说直接飞英国了?"林夏晚咬着吸管,草莓发卡在阳光下亮得晃眼,"也太突然了吧?"
阮遇晴没说话,只是轻轻抚过江烬桌洞里遗落的一支钢笔。
墨蓝色的笔身上刻着小小的"J",笔夹处有些磨损,像是被人摩挲过无数次。
"他家里......有安排。"她最终只说出这么一句,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风从窗口灌进来,掀开她压在课本下的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物理公式,却在边角处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火箭。
那是江烬最后一次帮她解题时随手涂的,画到一半被电话叫走,笔迹仓促地拖了条尾巴。
许昭出现在放学路上。
他斜倚在校门口的樱花树下,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见阮遇晴出来,他随手抛过来一罐温热的杏仁茶——瓶身上贴着"润喉"的标签,和她上周咳嗽时喝的是同一个牌子。
"江烬走了。"他说得很随意,仿佛在讨论天气,"永远的那种。"
阮遇晴握紧书包带,杏仁茶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烫得她眼眶发酸。
许昭突然凑近一步,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着薄荷糖的清凉:"你知道他为什么接近你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蛊惑般的轻柔,"因为阮教授的科研成果——江家想要,但许家先得手了。"
一片樱花落在阮遇晴肩头。
她想起那份失而复得的文件,最后一页陌生的钢笔字迹锋利得像刀。
"我不信。"她抬头直视许昭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坚定。
许昭笑了。
他伸手摘掉她发间的落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垂:"那这个呢?"他从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江烬站在机场VIP通道,身旁是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年轻女孩。
"李氏的千金。"
照片上的江烬西装笔挺,侧脸线条冷硬如雕塑,和阮遇晴记忆中那个会为她挡刀的少年判若两人。
"我比他好。"许昭突然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至少我不会为了一份文件假装喜欢你。"
阮遇晴后退半步,后背抵上粗糙的树干。
树影婆娑间,她恍惚看见篮球场上那个投三分球的背影——江烬每次进球都会下意识看向她坐的位置,阳光把他的睫毛染成透明的金色。
"你知道吗?"她突然笑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支捡来的钢笔,"真正骗人的人,不会连告别都这么拙劣。"
许昭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远处传来放学的铃声,惊起一群白鸽。
那天之后,栀夏中学的光荣榜撤下了江烬的照片,储物柜换了新锁,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只有阮遇晴知道,她书包夹层里藏着一片风干的梧桐叶——叶脉间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香。
雨季来临前的某个深夜,阮遇晴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泰晤士河在下雨」
没有落款,没有标点。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亮她书桌上那罐舍不得吃的薄荷糖——糖纸内侧用铅笔写着极小的"Sorry",字迹被泪水晕开过无数次,却依然清晰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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