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没等到谢芜芓的答案。

　　耳边响起的是叶姝彤自顾自的笑声，“开玩笑呢，怎么？吓到你了？！”

　　谢芜芓捏着手心，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她没有同叶姝彤一起笑。

　　这一刻，她深刻的明白，她们是同类。

　　同类不能互相嘲笑，同类不能拔刀相向。

　　同类能做的，只有她此刻的回应，沉默着……什么都做不了。

　　她顿了顿，才以一种玩笑的语气说：“哈哈哈，当然啦。”

　　直到叶姝彤端着洗脸盆走出宿舍，谢芜芓才猛地深呼吸了两下，刚才她几乎不敢呼吸。

　　仿佛一点动作，都会显露她的心虚。

　　手机震动两下，野香蛮发来消息，“怎么样了？好点了吗？你下午都没怎么吃，我这会刚结束，给你在小吃街带点东西？”

　　两碗小米粥下肚，谢芜芓早已饱饱的。

　　她摸了下热乎的小腹，唇角荡着笑意，笑的情不自禁。

　　“不用了。”

　　消息回过去，她又思索了下，补充道：“彤彤熬了小米粥，我刚吃了。”

　　野香蛮猛的停下脚步，盯着那条消息，这才反应过来，叶姝彤那会出去是干什么去了。

　　叶姝彤没错，喜欢一个人，就是愿意对她好，愿意对她付出。

　　……

　　知了啼鸣，晚风徐徐，安抚着夏日躁动的心房，最近校园里热闹非凡，南大迎来了70周年校庆，这段时间，金川许多大一大二的学生要去良江校区，在老校区参加一些节目。

　　各个学院之间明里暗里较劲，都想在校庆舞台上获得瞩目。

　　野香蛮和赵梓文参加的诗歌朗诵，谢芜芓和宋歌她们则参加自己院里的话剧演出。

　　谢芜芓拿着分发的演出服兴奋的打开宿舍门，和刚好停在门口的野香蛮撞了个正着，谢芜芓打趣：“吆喝，大诗人，又在练习呢。”

　　野香蛮抬头，迎上谢芜芓似笑非笑的眼神，拿起手里的笔记本，本能想同她打闹，可倏地又想起宿舍还有叶姝彤在，她又默默的将笔记本放下，不着痕迹的退开了身。

　　谢芜芓皱着眉走进去，一脸纳闷，这段时间，野香蛮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刻，比如刚才，她都准备接招了，却断线了，令她心里不舒服。

　　她不知道她那小小的身体里又闷着什么。

　　“芜芓，这就是你演出要穿的服装吗？”宋歌走过来，拿起谢芜芓的演出服，惊叹于演出服的质感又忍不住羡慕谢芜芓能够参加这种话剧表演。

　　宋歌说：“诶，要不你试试吧，你试试给我们先看看。”

　　一旁的乔瑜和叶姝彤也附和道。

　　只有野香蛮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盯着眼前的笔记本，嘴里小声朗读。

　　谢芜芓朝她瞥了一眼。

　　生起一股无名的火。

　　眼睛盯着她，回道：“好啊。”

　　话是告诉大家的，也是告诉她的。

　　这是一件欧洲宫廷风格的公主裙，丝绸质地，明亮的湖蓝色，高贵典雅，泡泡袖口是精致的刺绣图案，谢芜芓拿起裙子，走进卫生间，脱了自己的衣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身体，脑海里闪过一起念头。

　　她慢条斯理的将裙子套上身后，站在镜子前，双手扣着后背，拉了一节身后的拉链，样子做足，朝外面喊道：“蛮蛮，蛮蛮，你进来帮我一下。”

　　野香蛮的床铺距离卫生间并不是最近的，相反叶姝彤在自己书桌前坐着，她的床铺就挨着卫生间侧墙，大家听到了谢芜芓的喊声，野香蛮抬头时，和叶姝彤恰巧撞了个正着。她连忙转过头，一脸的不自在。

　　见野香蛮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宋歌提醒她：“蛮蛮，芜芓喊你呢！”

　　野香蛮正准备起身，卫生间的门开了，谢芜芓朝她道：“喊你呢，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来了！”

　　野香蛮像只小猫一般，咻的一下窜进了卫生间，顺便带上了门。

　　谢芜芓自然的张开双臂，将冲进来的人儿抱了个满怀。

　　“怎么这么久啊？”

　　“刚才没有听见。”

　　谢芜芓显然不信，将人推开一些，“野香蛮，你是真的没听见？”

　　她乌黑的眼珠就像磁铁一样，吸引着野香蛮的心虚，仿佛要将它们从五官中拉出。

　　野香蛮连忙低下了脑袋，“真的啦。”

　　她不去看她。

　　好像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就不存在。

　　谢芜芓侧过身，将光洁纤瘦的后背给她，“帮我。”

　　野香蛮有些迟疑，迟迟没有抬手，谢芜芓忍不住拉起她的手腕，无奈说：“又发呆。”

　　触摸到那枚冰凉金属感的拉链，野香蛮才猛然将心头的千思万绪剥开一些。

　　她的食指顶着拉链的底端，滑移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触摸上那处皮肤。

　　谢芜芓比她高了七公分，望着镜子中，这一高一低的身影，野香蛮突然开口：“谢芜芓，我们是好朋友吧？”

　　听她这么问，谢芜芓转过脸来，困惑的看她，“你是不是有心事？”

　　野香蛮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下，“你先回答我。”

　　“当然，一直都是。”

　　“那我们会一辈子这么好吗？”

　　“那肯定。”

　　“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吧。”

　　“你好啰嗦啊，你要让我向全世界大喊，野香蛮是我的好朋友吗？”

　　望着谢芜芓圆溜溜的双眼，野香蛮突然笑了，“我相信你。”

　　拉链滑到头，听到落扣声。

　　谢芜芓转过身来，双手拎起裙摆，转了个圈，“怎么样？好看么？”

　　这件复古裙子穿在谢芜芓身上，平添了几分桀骜不驯，比起宫廷女人的端庄典雅，在她身上更凸显出一种唯我不爱的绝世独立，好像她是落入皇室的孤傲精灵。

　　此刻，她正眉眼弯弯微笑着看她，野香蛮怔了怔，才缓缓开口：“很漂亮，很美丽。”

　　此刻，野香蛮的脑海里竟开始思考，穿这件裙子的谢芜芓更适合哪种妆容。

　　蓝色魅惑，绿色青春，白色纯洁，紫色娇媚……

　　她应该是什么样的？

　　卫生间外，叶姝彤时不时朝门口看两眼，野香蛮进去一会了，她不知道她们俩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很烦躁。

　　她实在坐不住了，她怕自己控制不住，索性走过去拿起水壶，乔瑜喊她：“彤彤，你去打水啊？”

　　“嗯。”

　　“芜芓她到底换好了没有？”乔瑜抬头看了眼紧闭的玻璃门。

　　叶姝彤蹙着眉，“那你喊一声。”

　　“谢芜芓……”

　　听到乔瑜的喊声，谢芜芓应了声，手在野香蛮的脑袋上揉搓了下，“出去了。”

　　两人推搡着从卫生间出来，看到谢芜芓的一瞬，乔瑜惊呼出声，“谢芜芓，你还是谢芜芓吗？”

　　乔瑜说着凑到谢芜芓跟前，又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回头露出一副夸张表情道：“她好像还是谢芜芓！”

　　野香蛮被她的话逗笑，噗嗤笑出声来，收回笑意时，才发觉宿舍中间，叶姝彤拿着水壶正幽幽的看着她。

　　也是这一瞬间，她忍耐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在此刻爆发，她直接走过去，拎了两个水壶，朝着门口走去，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来到叶姝彤身旁，“走吧，我和你一起去打水。”

　　所有的心事，心照不宣。

　　两人走出宿舍，一路无言，直到出电梯，野香蛮才说：“方便的话，我想和你聊聊。”

　　“我也想和你聊下。”

　　她们走到一旁的凉亭，两人坐了下来，野香蛮没有纠结，直接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叶姝彤轻笑，“误会？误会什么？”

　　“我觉得你对我有敌意，特别是我和芜芓在一起时。”

　　“……”

　　一阵沉默。

　　看着叶姝彤因为控制不住，开始颤抖的肩膀，话到了嘴边，野香蛮犹豫了，她见不得女生这样，脆弱的让她心疼。

　　她伸出手，覆上叶姝彤交握的双手，尽管此刻坐在这里，她的鬓角已经沁出了细汗，可叶姝彤的双手却很冰凉。

　　“不要压抑自己，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出来，这样才能心里好受一些。”

　　叶姝彤抬头看她，双眼已经红了，开口的第一句却是：“对不起，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

　　她摇头忏悔着自己的不好，嘴里呢喃着一声声的对不起。

　　野香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每个人在意的东西也不一样，每个人不受控的点更加不一样。

　　她只好抚摸着她的肩膀，缓和她的情绪。

　　“我和谢芜芓，关系确实要好了一些，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管你信不信，真的，我没有骗你！”野香蛮加重了语气。

　　叶姝彤渐渐停止了抖动，“蛮蛮，其实这事谁也没有错，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没有对错。”

　　野香蛮跟着点头，随即又意识到她这话不对，连忙解释：“不是，什么感情不感情的，我和她就是纯友谊。”

　　‘纯友谊’三个字，野香蛮说出口的时候抱着怎么的心态，别人不得而知。

　　可叶姝彤懒得计较了，她在心底里默念这三个字，‘纯友谊’‘纯友谊’……

　　其他人看到野香蛮真挚的表情，或许真的就相信了，可叶姝彤知道，无论野香蛮有没有意识到，谢芜芓的眼神骗不了人的，那是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眼神。

　　她喜欢野香蛮，这是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

　　可她窥探到了秘密，这秘密，折磨她，凌迟她。

　　她痛苦，又找不到出口。

　　甚至当小三的优渥日子，都不能弥补她日渐空虚的内心。

　　她将思绪拉回，对野香蛮说：“好了，我相信你的。”

　　“真的？”

　　她点点头，回应她，“真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野香蛮站起身来，朝她伸出了手，叶姝彤摇头笑了，将手递给她，任她将自己拉起，“走啦，水房要关门了。”

　　看着野香蛮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叶姝彤被她脑后晃悠的马尾挠了一下又一下。

　　她想，或许谎言有时也很无奈，因为人心总是瞬息万变，不由人，不得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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