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的小树苗

　　破旧的牢笼里，一只奄奄一息的白头海雕大张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牢笼外满是血污的走廊上，江远仰头直视着它的眼睛，那是一双满怀恨意的眼睛。
　　牢笼里其他的白头海雕已经死去，尸体没来得及清理，上面爬满了虫子，有一只小一点的家伙骨肉被切下来剁碎了，看起来像是有人在这里做过某种实验，场面令人作呕。
　　“人总是喜欢将自己与那些低等动物区分开来，却忘记了他们本身也是动物……”
　　“你嘀咕什么呢？”车间里的同事从背后拍了江远一掌，示意他赶紧放完饲料就出去，规章准则里写明了禁止在这里长时间停留。
　　江远低下头，灯光打在帽沿上，上半张脸形成了阴影，让他看起来面色不善。“没什么，走吧。”他放下饲料袋，转身正准备离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怪异的声音。
　　“你……要走了吗？”
　　江远回头，目光落在牢笼里那只白头海雕身上。这里没有其他人，那声音听上去相当尖锐，像是连着好几天都没喝水的，嘶哑中带着血腥气。
　　同事见他停下脚步，忍不住催促道：“快走吧，这地方太渗人了。”
　　昏暗的走廊里，灯光很应景的闪烁了两下，像是那只白头海雕翅膀上的电弧，危险而神秘。
　　“它碗里没水了。”江远指着牢笼里的空碗，咧开一个古怪的笑容，“叫人给它添一点吧，别渴死了。”
　　同事被他这副表情吓得心里有些发毛，叫人打开笼子，给白头海雕添了半碗水，可它的翅膀被死死钉在墙上，又怎么能喝到水呢？
　　江远自告奋勇的拿起碗准备喂它，却被身后一个严厉的声音喝止。

　　“你是什么人，谁允许你进来的！”
　　江远回头看他，是个衣着干练的中年男人，看身份牌像是位高管。
　　“我是餐车司机。”江远解释着，举起水碗的手却丝毫没有放下，“抱歉，我看它太渴了。”
　　白头海雕趁机伸着脖子把喙埋进水碗里，顷刻间，江远被它身上的电弧电了一下，手上没拿稳，不锈钢的碗掉在地上，水撒了一片。
　　“你被开除了，滚出去！”那高管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叫人赶紧进去收拾潮湿的地面。
　　江远被保镖拖着拽出去，出门时又被门卫问了一遍口令。
　　“你们这是虐待动物，不怕我报警吗？”江远嘴上放狠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走廊里的那群人，生怕错过任何细节，“你们这样会遭报应的！”
　　“报警？哪条法律禁止虐待动物了？”保镖讥笑着，抬脚踹上去。
　　江远猝不及防间被踹倒在地，夏天穿得单薄，他的胳膊上被擦破了皮，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句话也没说。
　　他来这里本身也只是为了寻找朋友，眼看着距离开学报到只剩下一周时间，却迟迟找不到朋友的线索，他实在不该费心掺和这种事……
　　可是，他做不到！
　　如果他没有来到这里，如果他没有对上那只白头海雕的眼睛，他或许可以安慰自己，别人的生死与他有什么关系呢？可事实是，他来了，看到了，动容了。

　　江远是个很矛盾的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当英雄。
　　但至少这一刻，在那只白头海雕眼里，他应该是个闪着光的英雄吧？
　　所以他不能走……
　　“不好，它要自爆！快撤！”
　　江远被这声呼喊吓了一跳，走廊里那群人慌张地跑出来，混乱间将他撞倒在地。
　　糟糕！
　　“轰——”
　　江远的动作慢了一步，剧烈的爆炸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紧接着，车间坍塌，他的后背被石板砸了一下，吐出一口血。来不及想太多，他本能的找了一个三角区避难，石板将他彻底埋住，好在身后的墙角足够坚固，帮他支撑了大部分重量。
　　爆炸结束后，员工们拿着防御武器凑近这里，江远听到外面的呼喊声，他艰难地伸出手求救。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
　　那只白头海雕从废墟中一跃而出，它扑扇着翅膀盘旋在废墟之上，凄厉的叫声几乎要贯穿耳膜。
　　江远痛苦地呼救，那家伙发现了他，巨大的爪子扒开石板，锋利的鸟喙将江远从废墟中衔出来，平放在一片空地上。
　　没有人敢靠近他们，不只是因为这是由普通动物变成妖怪的白头海雕看起来如此强大，更是因为它身上还带着强烈的电弧。
　　那是实验室经过无数次实验之后，在它身上刺激出的电弧，是人类的罪证！
　　它仰起头大叫一声，那声音终于不再沙哑，却引来天上的一道雷直直劈在它身上。
　　连带着劈中了它身下的江远。
　　江远疼得喊叫起来，几乎要撕破喉咙，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那只白头海雕重重倒在地上，失去了生命。

　　“所以说……你的妖力其实是一道雷劈出来的？”任逸百思不得其解，“巫族不是被妖力刺激后才会觉醒吗？那道雷电本身存在妖力吗？或者是那只鸟被实验室改造之后拥有了妖力？”
　　江远的思绪被任逸推理的声音拉回显示，火车吭哧吭哧的往前开，眼看着已经开出Z市的范围了。
　　“我获得雷电力量之后，有一次梦到它了。”江远靠在椅背上，神色如常，“我梦到了它的一生。它是在山上长大的，悬崖峭壁间有它的窝，还有几个幼崽。后来它们被猎人抓到，卖给实验室，注射了一种药物。那些人当着它的面杀死幼崽，它情绪失控，身上突然爆发出电弧。我听到他们说……提炼出来的妖力起作用了。”
　　杨琴眉头紧锁：“他们抓了某个妖族，然后提纯了妖力？”
　　江远道：“可能是这个意思。”
　　杨琴的脸色有些苍白，这样残忍的消息对他的打击很大，毕竟他自己也是妖族。“然后那个孩子在妖力的刺激下发生了……基因突变？”
　　“基因突变？”
　　“对，基因突变。”杨琴肯定道，“目前已知的巫族，哪怕是后天觉醒的，也是因为基因里自带巫族的血脉，只不过这个要追溯到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前了。但除了人族以外的其他动物身体里不存在妖族基因，因为妖族不会和它们通婚，即使种族相同也不会，它们之间存在生殖隔离，就像人类和大猩猩一样。”
　　同为妖族，任逸也不禁紧张起来，倘若那种提纯的技术真实存在，随着科学发展，基因突变的案例只会越来越多，她身为稀有的治疗师，恐怕会成为那群人的重点目标。

　　窗边的景色由山地变成平原，又由村庄过渡为高楼，三人静默着，迟迟没有人打破僵局。
　　直到车厢连接处有脚步声响起，乘务员推着小车进来。“瓜子饮料矿泉水，三位要点什么吗？”
　　见她进来，杨琴迅速收起桌上的文件，江远也抱紧了吉他包。
　　这是火车的最后一节车厢，因此小推车上面的物资已经不多了，任逸要了三份盒饭，迅速将人打发出去。
　　任逸掀开盒饭的盖子，三道菜看起来有些素，不过在火车上有得吃就不错了。忽略掉“我正在吃自己的同类”这种违和感，任逸问道：“还有其他线索吗？”
　　杨琴摇摇头：“其实在我们之前，部长派了李倩过来调查，她已经失踪好几天了，你们不会没发现吧？”
　　任逸：……
　　江远：……
　　“我以为她是因为上次的矛盾才故意躲着我呢。”任逸说得不紧不慢，甚至夹了一根土豆丝，“江远，你不是经常去总部嘛，你没发现？”
　　江远道：“我平时没事就去训练中心了，谁喜欢成天待在总部跟部长大眼瞪小眼啊？如果是桃酥酥失踪了，我可能会发现。”
　　与此同时，正在帮肖飞测试战斗数据的桃酥酥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
　　“没事，就是感觉好像有人在咒我。”
　　“总之，这就是全部的任务了。”杨琴将文件袋收回背包里，确保不会再有哪个冒失的乘务员闯进来，“我再重复一遍。第一，调查失踪事件，务必找出被绑架的人。第二，找到李倩，救她回去。第三，如果发现与江远提到的基因突变类似的事件，记录下来直接汇报给我，注意安全。”
　　“明白！”

　　火车停在T市，三人下了车才终于有了春运的感觉，火车站里挤满了人，连个空座位都看不到。
　　Z市本身剩余的人口就少，客流量自然很低，而T市距离帝都稍近一点，这边的治安有保障，也成了很多Z市人搬家的首选位置。
　　从火车站出去，迎面吹来一阵风，任逸自从血脉觉醒，已经感觉不到寒冷了，但还是本能的将衣服裹紧一些。
　　“请问，你们是Z市调查部的调查员吗？”车站外面站了几个身着正装的年轻人，与附近忙着拉客的大爷大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杨琴走上前与他们握手。“你好，我叫杨琴。”他说着，指着身后两人介绍道，“这是江远和任逸。”
　　“你们好，我叫李志强，是T市调查部的部长。”为首的青年热情的招呼着他们上车。
　　“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小事儿。咱们先去调查部报到，今天晚上8点有接风宴，中间这4个小时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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