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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诚
与此同时,苍朔带着铁骑将仅剩的黑衣人团团围住,见突围无望,黑衣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决绝之色。
穆晨察觉不对,迅速上前想要阻止一人,可惜晚了一步,黑衣人嘴角流出黑血,纷纷倒地。
“将军,他们服毒自尽了。”穆晨语气中带着一点惋惜。
苍朔拧眉:“你且看看他们身上是否有标识之物。”
苍朔目光冷厉地扫视四周,忽然,远处一抹月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纤细、脆弱,如同一片被风雨打落的梨花,静伏在尘土之中。
他心头一紧,当即策马赶去。
待靠近时,苍朔瞳孔骤然收缩。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而就在她身侧寸许之地,赫然立着一块尖锐的石头,棱角如刀,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他攥着缰绳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青筋暴起。片刻的静默后,他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她。
苍朔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女子扶起。他的手抬起又落下,似在犹豫,最终还是一咬牙,掀开了罩在她头上的麻袋。
预想中的鲜血淋漓并未出现,可是女子的状况也未好到哪去。
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长睫低垂,唇色极淡,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即使处于昏迷的状态,女子的秀眉也是紧紧蹙在一起,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抱歉。”
苍朔面上出现一丝不忍,下意识将心中的话说出了口。
他知道绥州城中还有漏网之鱼,知道季云意来到此处是为了躲避国师的追捕,但因为他对歹人的轻视,对手下能力的过度自信......导致了这一场灾难。
他眼中划过一丝自责,可就在这时,怀中女子的睫毛忽然颤了颤。
苍朔见状浑身一僵。
季云意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了一瞬,才渐渐聚焦。
待看清眼前之人,她唇角微扬,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将军,是你啊。”
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一吹就散,苍朔心头一颤。
“你又救了我。”
苍朔怔住,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是我。”
他嘴角含笑,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像是怕惊扰了怀中之人。
原来季云意即将从马上滑下来的时候,透过麻袋的缝隙,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尖锐石头,如果她顺势摔下,头颅必会撞上那锋利的棱角。
她心中一急,咬紧牙关,使尽全身力气攀住马背,但她身体早已脱力,大半个身子悬空,眼看就要栽向石头。
千钧一发之际,她猛地绷紧脚背,硬生生在马背上多撑了一瞬,最终擦着石块边缘跌落。
可即便如此,撞击地面的力度也让她眼前一黑,短暂地昏了过去。
苍朔将她扶起的时候,她已隐隐恢复了意识。
“将军为何要说抱歉?”她轻声问,嗓音微哑。
掳走她的人极有可能是国师的人,是她大意了......只是离开将军府是她自己的决定,苍朔为何要自责?
苍朔默了片刻,正待开口,穆晨走了过来。
“将军,他们身上空无一物,不好辨认身份。”
注意到苍朔怀中抱着一女子,说完他立刻低下头,退开半步。
“可否......让我去看看?”季云意说道。
苍朔眉头微蹙,有些迟疑。
“我大概知道是谁。”她补了一句。
苍朔终是点头,手臂微动,正要扶她起身,却察觉怀中人忽地一僵。
“......劳烦将军,先替我松绑。”她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窘迫。
苍朔这才注意到,粗糙的麻绳已深深勒进她的手腕,白皙肌肤上磨出了道道血痕。他眸色骤暗,下颌紧绷,一言不发地替她解绳结,动作极轻,生怕再弄疼她。
穆晨见状,默默退至远处。
可绳结已与伤口粘连,稍稍一动,季云意便忍不住轻嘶一声,指尖微微发颤。
苍朔呼吸一滞,指节僵住,再不敢用力。
“没事的,将军尽管动手,我没有多疼。”季云意见他如此,连忙说道。
见女子神情坚毅,苍朔只好接着动手,只是接下来他再没听到一声痛呼。
季云意将黑衣人挨个看了一圈,认出其中几张面容自己曾在雨夜逃命之时见过,她已确定这伙人就是国师留下来的。
“将军,有件事云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季娘子已经知道了是何人?”
季云意微微蹙眉,沉吟了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道:“此事与当朝国师有关。”
苍朔眼中飞快闪过一道精光,随后又湮没在深不见底的幽潭之中,他平静地吐出几个字:“季娘子请讲。”
“不瞒将军,之前将军问过云意为何来绥州,云意当时讲的是来游览山水、见识绥州的风土人情,其实不然,”女子面上露出歉意,屈身行了一礼,“云意欺瞒了将军,还请将军恕罪。”
苍朔眸子微沉,并未出声。
季云意接着道:“我在京中的处境将军想必不甚清楚,先是季家被抄家,而后夫君薄幸,我与之和离。”
这些经历在当时可谓痛不欲生,可是她发现,自己居然能毫无波澜地将其讲了出来。
她顿了一下,接着讲了下去。
“彼时的我无权无势,凭着一点积蓄开了一家酒肆,经历种种挫折总算在京中站稳了脚跟,眼看店铺生意蒸蒸日上,谁知那国师......只因我长得像一人便将我掳了去,将我囚于府中,不得与外界接触......幸得洛宁郡主相救,我才得以从他的魔爪下逃离。”
她将自己的经历长话短说,娓娓道来,眼中是历经世事的沉静和坦然,苍朔心中不由触动。
寻常的世家女子,怕是遇到这其中之一可能都会承受不住,而她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眼中依然有光,有对生活的期盼。
“将军也知,国师此人的地位,说不得他一个不满,就可以说服圣上将季家满门抄斩。我与洛宁郡主情谊深厚,不想连累夏家,听闻将军与国师不合,因而特地逃来绥州,以寻得将军庇护。”
“既然形势危急,季娘子为何不早些明言?”
季云意呼吸微滞,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衣袖。她抬眸望向他,眼中带着挣扎,最后低声道:“起初......云意并不敢赌。”
“赌?”
“赌将军会不会为了一个交情不深的女子,得罪权倾朝野的国师。”她声音渐低,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苦笑,“若将军选择明哲保身,将我逐出府去,我怕是当即就被国师的人掳走了。”
说到此处,她突然抬眼,眼中漾开一抹柔软的光:“不过后来我才知道将军是个菩萨心肠,厚德载物,不光爱民如子,对于一个随手救助的人,依然礼遇照顾有加......”
季云意说着说着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耳尖微红,她想起了那些不合礼数的场景。
他将僵腿的她抱入马车,送她去医馆治伤,为她披上大氅以及寒冷冬夜里不曾断过的银丝炭......
女子望着他的目光太过诚挚,苍朔握刀的手倏然握紧,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不自然地移了开去。
其实类似这样恭维的话语他已然听过太多,可是由眼前女子说出来,他不由信了。
季云意亦将视线望向了别处,继续道:“后来我再次出门,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国师的影子,我以为国师已经撤走,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我思虑不周,连累了将军。”
说罢女子面上已带了一丝赧然,她微微垂首,脖颈处线条勾画出美好的弧度。
苍朔静静看着,忽然一阵夜风拂过,吹散她鬓边一缕碎发。
他下意识伸手,却在半空顿住,转而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所以今晚这些人......”
季云意抬头望向他:“定是国师派来的,有两名黑衣人我曾见他们和国师一起。”
苍朔眸色骤冷,握刀的手紧了紧:“你且安心。”他的声音沉而稳,字字如铁,“在我辖区内,绝不容许这类欺男霸女的事情发生。”
季云意心尖漫上一层暖意,她仰头看他,郑重颔首:“多谢将军。”
返程时因季云意不会骑马,苍朔便带着她共乘一骑。
那匹通体乌黑的马极为神骏,载着两人仍疾驰如电,转眼便将随行亲卫甩开数丈。夜风呼啸,季云意整个人几乎被苍朔裹进玄色大氅里。
她此刻面色微微发红,虽说是迫于形势更快回程,她不该想这么多的,可是......背后紧贴的胸膛宽厚灼热,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鼻尖萦绕着男子身上特有的气息,悠远深邃的淡淡檀香,闻着让人心头发颤。
为了稳住身形,她的手攥住了苍朔的手臂,刻意隔开了一些距离。
苍朔垂眸,目光落在两人之间足以坐下一个幼童的间距上,他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他想起那日回府之时,人去楼空,连一句当面道别都没有。如今刚救她脱离险境,她就急着划清界限。
他忽地扬鞭,骏马骤然加速,季云意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后跌进男子坚实的胸膛。
男子灼热的气息瞬间侵袭而来,宽厚温暖的胸膛再度包裹着她,季云意耳尖瞬间烧得通红,只能乖乖缩着身子不敢动弹。
如果她抬头看看,便能发现那个看起来急着赶路的男子此时嘴角微勾,似乎心情很好。
回到小院,苍朔利落地翻身下马,将人扶下了马后却迟迟没有离去,
“为何不等我回来?”他终是忍不住问出压在心头多日的疑问,“连面对面道别都不愿?”
季云意愕然抬眸:“我等了将军四日,实在不知将军何时归来,所以......”
“我与府中仆人交代过五日即归。”
“府上侍女只说不知。”
她脸上讶异的神情做不得假,苍朔眸色幽深,看了她片刻道:“也罢。”
看着他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模样,季云意顿时有些来气,说道:“况且我与将军留了书信,与当面说又有何异。”
“书信?”苍朔眉头微拧。
季云意终于察觉到异常,反问:“将军不知?”
苍朔神色倏尔转冷,利落地翻身上马:“府上奴仆有了异心,待我回去调查一番。”
临走之前留下一句:“稍后我会加强城内防守,你且安心睡下。”
季云意盯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想了片刻,这才走入了院子。
京城,希府。
灯火通明的炼丹室内,中央放着一张宽大的青石炼丹台。希夷身着素白道袍,静静地站在炼丹台前,右手轻轻拂过桌上排列整齐的各种药材,最终拿起了一味硫黄粉,倾倒于秤上。
待称得想要的分量后,他将其倒进一旁的丹鼎内。随后重复多次,将炼丹所需的原材料一一放进丹鼎。
他神态专注谨慎,量取石粉的动作一丝不苟。
突然一名童子走了进来:“大人,绥州来信。”
他恭敬地呈上了一封信件,希夷闻言眉尾微挑,放下手中的长勺,在一旁的铜盆中洗过手,慢条斯理地用白布擦干之后,才接了过来。
待看完心中内容,他面色已变得十分不虞。
他胡乱地将信纸揉成一团,然后倏地将其投入了炉鼎中,动作迅速粗暴,童子见状只是低垂下头,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好你个苍朔,几次三番坏我好事!”
信中他留在绥州的人几乎全军覆没,只余几个信使在,而且本来他的人都已经将季云意劫出城了,谁知被苍朔救了回去。
希夷面色铁青,沉默着走到炼丹台前,他看了一圈,突然伸手将刚刚加过的石粉再次倒入了丹鼎中。
童子微张着嘴,睫毛不由颤动了几下。
这剂量,可是要死人的。
他一脸惊骇,但在看到希夷斜扫过来的目光后,他猛然低下了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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