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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处冰原
晏青死死地盯着他。而对面的男人外表虽狼狈,但姿态依旧昂扬高傲。
身后烈火翻滚,她知道,这是一场生死博弈。
他真的什么都不怕,连去死也从容?
不,不对,根据他的反应,他对此地如此熟悉了解,甚至进出自如,恐怕自有后路。
他要她怯,她却更不能怯。
晏青旋即一笑:“不,你不想死。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想死呢?”
溪亭却摇摇头,依旧笑着说:“对你们九州人来说,死亡好像是天大的事,但对我们来说,不过就是生命必经的轮回。”
他睁开眼,好像在看晏青,又好像在出神,黑色眼眸里倒映着漫天的火光:“你们觉得人死了就要下地狱,每年清明还要做样子,纪念死去的人。而我们却认为死即是新生,所以冥河流淌过迦南大地,摩纳罗花象征着永生。”
晏青嗤笑:“永生?永生是你们魔族最大的贪念。”
溪亭摇摇头:“古往今来的修士,谁不想要永生?你们九州修士惺惺作态的得道,也不过是永生的借口。你们又是为什么而来使女的宫殿,不还是为了冥河边的摩纳罗花。”
被拆穿了心思,晏青承认:“我们是为摩纳罗花来,不过是为治病救人。”
溪亭笑了:“摩纳罗花何来治病医人之功效?吃下的人肝肠经脉寸断,若挺过便得道重塑血肉筋骨,只是大多数人在一个时辰内便气息全无。”
闻者俱是一震,晏青疑惑:“九州传说,使女当年染上邪祟之症,食摩纳罗花痊愈,可是骗人?”
溪亭点点头,后来又摇摇头:“她是吃了花,只不过,她那时候只想寻死。”
丹行远却问:“重塑血肉筋骨为何意?”
溪亭答:“发肤如落叶剥去,骨头重塑婴孩,经脉断碎,置之死地而后生。”
晏青抢问:“那是否能治邪祟之症?”
溪亭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只说:“邪祟之症可怖在与身体争抢主体权,而一旦进入身体便无法剥离,此法不能完全剥离,只能让其沉睡,与其共生。”
“共生……”晏青喃喃,“如此真相,为何竟无人提起。”
溪亭平静地笑,却显得瘆人,头发在漫天火光中飘舞:“正是你们九州修士的贪婪,竟轻信谣言,妄图独占冥河边的摩纳罗花。贪婪的血染红了冥河,却要倒打一耙,怪到我们头上。”
退到石壁上的罗西禁不住叫出声:“胡说,分明是你们魔族贪图九州水草丰茂,最先挑起了战争。”
溪亭面无表情地转过去看向她:“是吗?占了别人的地,抢了别人的东西,再冠之以冠冕堂皇的借口,难道不是你们九州人一贯擅长的事么?”
罗西有点动摇,晏青向前一步站在她面前,眼神坚定:“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既如此,你死了倒也好,事情的真相再也无从得知。”
趁晏青与溪亭周旋时,丹行远不知什么时候绕至溪亭身后。说时迟那时快,晏青快速飞身出手,溪亭正要后退,后路却被丹行远挡住,两面夹击,又是一番缠斗。
晏青一把朝他丹田袭去,在对方旋身间只抓下他一枚腰间玉佩,玉佩云纹一闪而过,还没待晏青细看,却被溪亭回旋打中要害。而溪亭动弹之间,又被身后的丹行远制住。
而远在石壁旁的罗西猛地回头看到了战况,虽然替二人担心得两股战战,但到底一只手撑着,另一只手在石壁各处摸索着。
三人僵持不下之时,溪亭吹起飘忽的口哨。
头顶很快传来秃鹫沙哑的回应,盘旋着象征着不幸的巨鸟从天上俯冲下来,直冲三人撞来。那沙哑的一声声鸣叫充满了灵力,在空气中一圈圈震荡开,火势不敢逼近。
“糟了,走!”
那利爪竟是钢铁铸成,羽毛如利刃锋利,晏青趁势挣脱了束缚,丹行远也弃了攻势,两人一下退远,却见溪亭不退不避,张开双手勾住秃鹫的爪子飞上空中。
离开之时,他朝着底下哈哈大笑:“姑娘说得对,在还未真相大白之前,我何必急着去轮回。你们看到了吗?石台下栖息的白骨,那都是你们贪婪的同胞。感谢使女的火光再次照耀迦南大漠,今夜,你们就将团聚。”
他的声音逐渐远去,身影也从狭窄的裂缝上飞出。
满山火海倾城之势从头顶压下来,稀薄的氧气让修士也感到呼吸滞涩。
灼热感,雀跃的火光,被囚禁的牢笼……
接下来要怎么办?
晏青呼吸逐渐急促,就在她思考时,身后传来罗西惊喜的叫声:“我找到了!”
原来在三人对峙时,她一直在不停地摸索石壁的开关。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教她摸索到一块松动的石头,按下去后,面前的石头轰然碎成齑粉,一条黑色的甬道徐徐展开在众人面前。
随着石头的爆破,整个石台隐隐震动。
“走!”罗西招呼完身后的两人,第一个带头钻了进去。
晏青正要跟上,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声熟悉的呼唤。
谁在重复她的名字?
&……¥&&
不,停下,别叫了!
*……&*……
细碎的低语,脑袋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周遭火海滚烫,晏青身体却如坠入冰窖,只一瞬间的恍惚,她睁眼便看见跌落的火球迎面飞来。
定定不能动弹的一瞬,是右侧的丹行远揽住她的肩,几乎是半拖着躲过火球,带她奔入甬道。
漆黑的甬道里,晏青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细碎杂乱仿若从天边传来的模糊声响。
冷,她觉得好冷……
晏青逐渐失去知觉,天旋地转间,她散掉了气力。
“丰月!”前面的罗西猛地回头,看到晏青几乎是不省人事地挂在丹行远身上。丹行远横过她的一边手臂,搀扶着她向前。
罗西赶过来将她另一只手臂揽过肩膀:“这是哪里怎么回事?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丹行远顿了顿:“灵力衰竭。”
“你还能坚持吗?”罗西往晏青耳边问,却得不到回应。
还是丹行远出声:“无妨,先走。”
“可这……”罗西抬头。
甬道狭窄却极暗,原以为幽深不见底,谁想很快又碰到一扇门,上面刻着些古怪符咒。
罗西尝试推了推,石门丝毫不动,纷繁复杂的符咒发出细微的光——看来这次不是胡乱就能蒙混过关了。
“上面似乎是阵法,需要灵力破阵。”
丹行远当机立断:“告诉我门上有什么符号。”
罗西仔细辨认了一下,奇怪地道:“一个左斜弯钩,一个半圆下面带一点……”
丹行远沉思片刻:“应该是魔族的文字,再把方位告诉我。”
前有石门,后是火海,魔火从洞外向洞内缓慢地蔓延,氧气逐渐稀少。如此情形下,丹行远竟席地而坐,不紧不慢地推演起阵法来。
罗西虽心里焦急,但也知没有退路,只能硬闯。
解阵不仅需要时间,更需要源源不断地灌输灵力,丹行远一时无暇顾及太多。罗西扶着晏青,却看到洞口火海中扑簌簌扑来好几只黑血蝙蝠,利爪獠牙,直勾勾朝三人袭来!
罗西变色:丹行远破阵不宜被打扰,现下只能靠自己。
她看了看怀里死死闭着眼睛、表情实在痛苦的晏青,小心翼翼地让她靠在一旁的石壁上,还未给她找个舒服的姿势,就拿出武器冲了上去。
说是这几日走后门进了音宗,武器也无非是个低阶琵琶,实际上乐曲不会弹几首,更别提杀敌。倒是小时候常跟剑修胡闹着玩,学了几式剑招。
罗西双手握紧了琵琶的琴把,如同持剑一般立了起来,深呼吸一口气,脑海里回想着儿时打闹的剑招,狠狠朝蝙蝠打去。
若说剑修斩物一靠利刃,二靠剑意,那么罗西的琵琶便是纯粹的力量。
黑血蝙蝠穿过火海已是元气大伤,如今迎面撞上琵琶横面,哐当一声干脆落地。
“还是这样顺手。”罗西看到效果如此惊人,不由得勾起嘴角。
这几天罗西苦练这破琵琶,手指头都破皮流了血,也没见得多有杀伤力,合着全伤害自己了。也是在那时候,她最羡慕成功出逃的好友玉雅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下罗西有了经验,半点不惧,哐哐哐又砸下来好几个黑血蝙蝠。
躺在地上的晏青此刻意识游历,心火干涸了经脉,体内有火在烧,而忘归剑意却冰寒依旧,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夹得她实在难受。
谁在呼唤她?
谁在一遍一遍地呼唤她的名字?
不知是否是火海激起了曾在九转真火中炙烤的回忆,晏青只觉得经脉被撕扯,灵魂出窍的苦痛教她不得安宁,让她脱力向一侧倒去。
没有预想中撞击冰冷石头的疼痛。
晏青跌坐在了一个温热的、带着清冽气息的怀抱里。是丹行远。她此刻就跌坐在他屈起的腿上,背脊无力地靠在他的胸膛。这个姿势过于亲密,也过于脆弱。
她本能地寻找柔软舒服的地方,却怎样也无法屏蔽那一声声呼唤。
直到一双冰凉的手附在她耳朵上。
世界忽地清净了许多。
意识涣散时,晏青感到自己身入冰原。
那是一望无际的雪白平原,一堆又一堆的雪山绵延不断,尽头却是一座破烂的山神庙。
雪夜荒庙中,火堆将熄,三名杀手围堵而来。
而火堆旁的黑衣剑客安然坐卧,垂眸拭剑,忽听檐角冰凌断裂——
剑未动,风先起。
冰凌直直插入厚厚的积雪中,庙中唯见三具尸身,喉间一线红,
而那人衣袍上连血渍都未曾沾染半分。
他在火堆里又添了几根柴火,小心地让出护在身后沉睡的女孩。女孩堆在缝缝补补的毯子里睡得香甜,半点没被打扰,直到黑衣剑客轻轻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她才惺忪地睁开眼。
黑衣剑客轻声温柔地哄:“没事,睡吧。”
女孩望着他:“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
“不是说好了吗?你要跟我一起做大侠。”
“你会教我练剑吗?像你今天一样。”
“好啊,那你得叫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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