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巴别塔

　　一击不成，异兽再来一击，这次瞅准了她愣神的空挡，直接往她后背就是一刺。
　　背后冷风刮过，苏念玖脚步微旋，避开的同时习惯性地抬脚回击。
　　异兽的眼睛里有蓝光闪现，似是有数据在流动。
　　苏念玖心下一惊，难道之前的练习数据已经更新了？

　　下一秒，异兽似已预判了她的行动轨迹，不像从前那般躲开，而是直接跨步回挡，抓住她的脚踝。
　　要是放在过往，一鞭下去总能逼得异兽撒手，可苏念玖现在赤手空拳，脑袋来不及响应，上半身不受控制，被对方抬手一仰，直接脸朝地摔下，流了好大一滩鼻血。

　　秋池满是笑意的声音响起：“增加五分钟。”
　　什么？
　　墙上的时间跟着跳动。
　　开局六十秒，苏念玖倒欠四分钟。

　　“秋池！”
　　她狠狠捶地，忘了脚踝还在敌人手里，被拉出数米后才幡然回神。
　　下一秒，只觉脚上一松，异兽的指甲转而向她刺了过来。她侧身翻滚，堪堪避过，急忙以手撑地，收腹起身，反脚就是一蹬。
　　这还是风致教她的。
　　异兽身躯庞大，一旦下盘不稳便难以使出全力，这一脚是一虚招，看似要踢对方腰部以上，实则趁其不备攻其下盘。任汤齐林如何更新训练数据，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用智力补齐所有短板。
　　果然，异兽被逼退了半步，但细长的指甲还是在她的脚上留下了数道血痕。

　　“增加二十分钟，”秋池浅笑，“你该不会是想练到明天吧？”
　　苏念玖：“……”
　　汤齐林汗颜：“阿玖，我今天到底还能不能下班，全靠你了。”

　　汤教授曾测算过苏念玖的自愈数据。
　　普通擦伤刀伤划伤，最快只需一分钟。
　　跌打挤压撞击伤，最慢不到半小时——淤青根本来不及形成，皮肤还是滑嫩如鸡蛋。
　　烧伤烫伤，骨碎肉烂，内脏尽裂，诸如此类，听苏念玖描述，最多也就半小时左右。至于这是哪来的数据，她问过，苏念玖总是答非所问。

　　当然，以上种种都不是汤齐林有意为之，而是因为苏念玖实在不要命，单小时训练所受的伤比旁人一年的都要多。汤齐林忍不住私下和秋池吐槽，此人有自虐倾向。
　　以至于得知她以身犯险，汤齐林都不觉得意外。
　　她看着监视器里的情况，问秋池：“是不是有点太心急？日记她都有好好写，你也看到了，有在变化。”
　　秋池只静静看着屏幕上的苏念玖，没有回答，转而问：“阿瑶呢？”

　　“阿瑶……逃起来比她姐快多了。”
　　画面切到苏念瑶。
　　当异兽朝她挥出利爪时，她就化作大白狮，用巨大的翅膀挡住攻击，然后逃跑。
　　当她快要被大掌抓住时，她就变成小白狮，滑不溜秋地溜走。
　　至于人类形态，她一次都没有用过，她似乎并没想要还手。

　　秋池：“逃得倒是挺溜。明明经历的事情都一样，怎么跟她姐姐的区别就这么大？”
　　“阿瑶可怕疼了。你别看她之前总是嚷嚷着让我给她增加训练强度，实际操作起来，她总是不自觉地避开攻击，习惯性留有余力，像是……下意识地进入省电模式。”
　　“省电模式？”
　　“对。就像我从前租房，尽量节俭，尽量不装修，尽量不在墙面家具上留疤，生怕退租的时候被讹。”
　　“……因为过去用的都是姐姐的身体？”
　　“你这么一说……她每次主动攻击好像都是因为阿玖，要不……”
　　“测试一下？”

　　汤齐林打开一道小窗，往底下训练室扔进一颗咖啡豆。
　　小豆落地成玖，被异兽挟持在手里。
　　白狮瞬间爆炸，化作人形，拦在异兽身前，抬手喊道：“放开我姐姐，即使是傀儡也不行！”
　　汤齐林：“……”
　　秋池：“嘿嘿，有点意思。给另一边也上点强度吧。”
　　“可是阿玖……”
　　“这不进步得挺快的吗？”

　　汤齐林闻言转向另一半屏幕，只看到一个闪烁的黑影，苏念玖成功避开了异兽的攻击。
　　尽管动作略显笨拙，很不优美，但胜在毫发无损。
　　秋池：“总算踏出了有意识的一步。”
　　汤齐林：“你……可她的心结恐怕没那么快能解。”
　　“那就先从小行为开始……你也给她一个人质。”
　　“谁？兰烬？”
　　“没想到你比我更狠，”秋池吹口哨，“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汤齐林脸色一凛：“我只是担心，有一天，她将不得不和她所崇敬的人站在对立面。”
　　“依据？”
　　“直觉。”
　　“希望你这次的直觉不那么靠谱。”
　　“不用兰烬，那用谁？随便造个路人甲？”
　　“妹妹呗。姐妹互救，精彩。”
　　“……”
　　汤教授无语，汤教授照做。

　　苏念玖还在奋力“逃生”，异兽的手上已经多了个人形苏念瑶。
　　苏念瑶哭唧唧：“姐姐，救我，疼。”
　　虽然知道这是假的，但她心里还是咯噔一下，眼眸毫不客气地射向白花花的天花板，仿佛秋池就站在那。

　　只见一道亮光闪过，有东西朝她的方向飞了过来，苏念玖抬手接住，正是许久不见的饮魂鞭和弹簧刀。
　　秋池：“通关条件调整，在救出人质的同时，请确保自己不会受伤。凡其中一项没有达成，倒计时重置。”
　　苏念玖：“你想饿死我就直说。”
　　“反正你又不会不活。”
　　“……”
　　“唉，看在汤教授的份上，这次给你放宽一点条件吧，允许你使用魍魉罗盘。”
　　“……”苏念玖无了个大语，“你明知道路卡斯之眼不受控，完全是无差别攻击！”
　　“那就让它受控呗。第二课，重己役物，致用利人。请做到指哪打哪吧。”
　　秋池说完便再也没了声。

　　倒是说得轻巧，苏念玖看了眼手腕上的路卡斯之眼和无尽羽翼，前者把不存在的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拖我下水？做你的春秋大梦。”
　　后者于呼呼大睡间骤然梦醒，哈哈笑道：“你早就下水啦，认命吧，小路卡斯。”
　　路卡斯之眼：“……哼！”
　　苏念玖：“有一说一，你真的不能做到精准射击吗？”
　　“这不能怪我。影响我发挥的是这个臭罗盘。是它把我的神力无节制放大，这才变成无差别攻击。”

　　苏念玖一直记着路卡斯之眼在维特地下城废墟上空的“大轰炸”，此时经它一说，才想起在进入罗盘之前，路卡斯之眼确实是精准猎杀过两只异兽。
　　所以，问题的症结不在路卡斯之眼，而在罗盘。
　　罗盘只是器，她若要驾驭路卡斯之眼和无尽羽翼，关键还是在她。
　　秋池是早就想到了？

　　厉风刮过，异兽的攻击又来了。
　　这次，它不仅出招狠毒，还把“苏念瑶”当成了盾牌。
　　这招寡廉鲜耻，却十分有用。
　　纵使饮魂鞭在手且熟悉异兽的生理结构，苏念玖还是畏手畏脚，只能把刚学会的逃跑技能发挥到极致——好不容易刚熬过半小时，总不能在这个时候重置倒计时吧！

　　抱头鼠窜的姿态一点都不优美，但苏念玖清晰感觉到，在这里，没有人会嘲笑她。
　　要想结束这场无休止的训练，最快且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绕开人质，精准击杀异兽。
　　坦白说，苏念玖没有把握，但在这个空间里，她也许可以大胆一试。

　　她躲开异兽的攻击，刻意拉开距离，闭起双眼，意识短暂地沉入识海。
　　再睁眼时，罗盘转动，她身后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眼睛。
　　过去，她会直接提醒同伴，让他们闭起双眼，不要被路卡斯之眼干扰，但这次，她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尝试通过意识控制力量冲击的方向。

　　那异兽也是聪明，大概是汤齐林已经喂入了路卡斯之眼的相关数据，竟闭上了双眼，不愿接招。
　　苏念玖：“……咦？”
　　这说不定也是个思路？
　　趁它闭眼之际，魍魉罗盘咔嚓一声轻响，中心宝石区切换成了无尽羽翼。
　　路卡斯之眼消失的瞬间，苏念玖扇动背后双翼，飞身向前，手起鞭落，夺回人质。

　　汤齐林：“……”
　　“噗嗤，”秋池忍都不忍，“这算什么？直接跳关？出题人不行啊。”
　　“等等，我调个参数。”
　　汤齐林撒下一小碟咖啡豆，傀儡训练场再度生成，这次是一地的无头肉茧和挟持了“苏念瑶”的异兽。
　　那异兽又分裂出了好几个来，有的手里拿着武器，有的则挟持了路人。
　　秋池：“啧啧，你真是，狠起来连自己都坑。”
　　汤齐林正认真观察底下状况，花了三秒钟才琢磨明白秋池口中的意思：完了，下班再度遥遥无期。

　　手上的人质“苏念瑶”已经变回一颗咖啡豆，被苏念玖郑重地揣入制服口袋里。
　　她似乎琢磨出了一点窍门。
　　魍魉罗盘再度转动，路卡斯之眼与面前的异兽形成对峙。

　　“喂，路卡斯，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我的咖啡豆去到哪，你就打到哪，能做到吗？”
　　“那得问问臭罗盘。”
　　“不，不问罗盘，问你和我之间的默契。”

　　话音刚落，指尖咖啡豆弹射而出，径直飞向距离最近的那个肉茧。
　　肉茧模拟的是在浮游之乡曾见过的人造“假肢”。它们有粗短的躯体，有同样粗短的四肢，唯独没有头和五官，像一个个五十厘米高的半成品仿生人，四处走动，企图抓住苏念玖的小腿。
　　弹出的咖啡豆正中肉茧胸口，同一时间，一道焦痕出现在咖啡豆落下的地方，燃起火苗。
　　路卡斯之眼火力集中，不多时，便烧得只剩两颗咖啡豆。

　　苏念玖笑了，拾起地上的豆子，说：“很好，继续。”
　　“哼……”路卡斯之眼语气跳动，“这不简单？”
　　“傲娇鬼。”
　　苏念玖又弹出一豆，像极了玩逗猫游戏。

　　秋池抱臂于胸前：“她比我预想的要聪明，看来，果真是心理问题。”
　　汤齐林：“阿瑶那边好像遇到了点麻烦。”
　　秋池扭头看去，苏念瑶的左臂正在往下滴血，原本停留在两小时的倒计时不知不觉间已飙升回了三小时。

　　苏念瑶的样子很不对劲，两人切近看去，只见她双眼猩红，呼吸急促。
　　颈圈正在收缩，在她脖子上勒出一道疤痕。
　　而她目光所及之处，“苏念玖”被异兽死死勒住咽喉，在哭。

　　秋池：“……在你的理解里，阿玖是这么容易哭的人？”
　　汤齐林：“你得问本人。这是傀儡根据我输入的数据做出的实时反应，并不完全是我的意思。”

　　异兽的利爪挡在身前，让苏念瑶无法近身。
　　她身上唯一的武器，和它的撞型了，又因她长期无法转换成人形，导致格斗技巧尚未跟上，根本不是异兽对手。

　　“苏念玖”轻声说：“阿瑶，快走。”
　　“我不走！”
　　呼吸越来越困难，苏念瑶忘了脖子上的颈圈，只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苏念玖。
　　隔壁的苏念玖正练得酣畅淋漓，忽然身形一顿，目光似要穿过左边的墙壁，直直看向苏念瑶。

　　——姐姐。
　　——给我力量。

　　心脏一阵剧烈跳动，苏念玖被强制拉进了识海里。
　　在那里，她看到了苏念瑶。
　　苏念瑶正在燃烧，抬手伸向她，不，是她身后的无尽羽翼。
　　“万物生。”

　　苏念玖骤然惊醒，挡住异兽攻击的同时，抬头大喊：“秋池！阿瑶是不是出事了？”
　　秋池降下墙壁：“你自己看吧。”
　　在苏念瑶受伤的左臂上，有血管在缠绕。
　　血管缠绕着缠绕着便成了一只手表，和苏念玖的魍魉罗盘一模一样。

　　咔嚓。
　　苏念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路卡斯还在宝石里，无尽羽翼却不见了。
　　在苏念瑶的后背上，八翼已经长成。
　　英特尼缇的眼睛在羽翼上颤抖，一如当初吸食苏念玖血液时的神态。
　　它失控了。
　　羽翼在分离，漂浮，白羽如凌冽刀片，四分五裂，不受控制地往四周刮去。

　　苏念玖利用周围的异兽躲过了一波攻击。
　　地面落下好些玻璃碎片，她抬头看去，秋池所在的监控室被开了个大洞，赤条条暴露在苏念瑶的视线里。

　　苏念瑶的牙齿嘎吱作响，低声喃喃：“那是我的宝物，你凭什么拿去？我不想借给别人，一秒钟也不想。”
　　她的翅膀再度组合，张开，分裂，下一秒，万千白羽直冲秋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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