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又冬

　　忽然间，于宁松开了钳住她的手，周琼猛然感觉手臂举太久，变得酥酥麻麻。
　　“我没别的意思，之前就觉得你人挺好的，感觉你和那些人不太一样，你上什么脾气？”周琼叹了口气，揉着手腕。
　　在她眼里，于宁像个打手。
　　不一样的是她是有人情味儿的打手。
　　大概是和刚孵出的小鸡一样会把第一眼看到的人或动物当成亲人，产生依赖感。
　　周琼被流放回来这么久，刚到镇子第一次碰到的就是于宁，后来这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大姐大帮过她不少。
　　和后来在这一片遇到的人都不太一样，和秦问贤不一样，和那几个刺猬不一样。
　　“对不起。”于宁说着捏了捏脸，周琼那一拳真重，打的她脸麻了半边，火辣辣的疼。
　　“啊……谢谢。”周琼被这一句话打的猝不及防，搁那呆愣半天才挤出这句话。
　　于宁道歉了？
　　跟发了羊癫疯似的把她拽进巷子里挨了一顿揍之后又道歉了？
　　周琼捋不过来脑筋儿，之后仿佛想到了什么，神色复杂的看着于宁。
　　于宁叹了口气，随后没憋住笑了：“我真服你了。”
　　“于宁，我讲真的，你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周琼皱着眉，这会儿肾上腺素下降后才感觉到后背一阵发麻：“有些话你不爱听我就不讲了，这么打打杀杀算个屁。”
　　“我没打。”于宁说着指了指周琼：“你动的手。”
　　这么一说，周琼愣了一下，刚刚那会太乱了，她还以为她们在互殴。这会儿回忆碎片慢慢拼了起来，于宁好像确实没动手。
　　如果她动手的话自己也早该像电影院里那个男人一样被连环锤成烂番茄了。
　　“你把我往墙上甩的跟甩牛肉丸似的，还不算动手？”周琼逮到个蛛丝马迹立马算账了。
　　“你拱的跟个蛆似的，我不摔你你不老实。”于宁说。
　　周琼低声骂了一句，随后想起了刚刚于宁在她后脑勺垫着的那一下，这才把视线放在她耷拉在身侧的右手上。
　　已经破皮了，看样子挺严重的，拳峰处一片通红，甚至往外渗着血。
　　于宁不动声色的把手往背后放，笑着用左手轻轻拍了拍周琼的脑袋：“看什么？如果不给你挡那一下你脑袋得开花了。”
　　说着又故作思考：“那我这会儿得找东西在这儿清理你的脑浆了，挺恶心的你懂么。”
　　“滚，你有个第二人格是么？突然发个神经，又突然变成这幅软绵绵样儿。”周琼彻底搞不懂了。
　　“对，小小宁快出来跟琼姐打个招呼。”于宁说。
　　“神经病。”周琼茫然了，她不知道这会儿该继续生气还是该笑。
　　人的情绪为什么这么少？
　　周琼甚至觉得这些基础的情绪面对于宁的时候都不够用的，如果生气的放声大笑……
　　想法硬生生止住了，画面感窜的让她感觉自己也被于宁传染神经病了。
　　“周琼，你不属于这儿。”于宁说。
　　“所以呢？”周琼啧了声，背后的酥麻感伴随着疼痛让她有点撑不住，只好往后轻轻靠在水泥墙上双手抱胸盯着于宁。
　　于宁没说话，也跟周琼对视好半晌。
　　又是这种微妙的氛围。
　　周琼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一点一点往下降，马上成负的了。
　　于宁双手忽然捏住白短袖的衣角，往上掀了起来，周琼瞳孔里看着于宁穿着黑色的内衣在眼前一闪而过。
　　脑子嗡的一声炸了，第一反应身体下意识堵住了胡同口，挺窄的，这么一堵外面就看不到了。
　　虽然本来就看不清，死胡同里没有光线，街道外天光大亮，胡同内黑暗又阴沉。
　　“你干什么？”周琼嗓子跟劈叉了似的抖的山路十八弯。
　　于宁脱下短袖随手扔在地上。她身材匀称，没有一丝赘肉，平坦的小腹勾勒出清晰的马甲线，高挑的身形极具视觉冲击力。
　　周琼感觉自己脸上又烧了起来，自己今天一天脸红不知道多少次了，侧过头不再看。
　　都是女生，告于宁性骚扰？她心里没底。
　　脚步声一步一步紧逼，于宁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轻笑，回音回荡在胡同里：“你看看我。”
　　挺诱人的，周琼头不由自主的扭了回去，视线聚焦第一眼就是于宁看起来雪白又纤弱的脖颈。
　　往下是颈椎骨……
　　周琼刚想收回目光，忽然瞳孔一缩瞬间愣住了。
　　于宁背上内衣往上一点是一个特别大的伤疤，能看出大概是被烟头烫的，看样子已经恢复了很多，但是伤口渗出依旧糜烂发紫，看的周琼心里猛的一跳。
　　触目惊心。
　　如果用烟头烫的再狠也应该不会有这种效果，只可能是死死往上转着圈儿捻出来的。
　　伤疤在于宁光洁的背上显得格格不入又过于显眼。
　　喉咙有些发干，很渴，周琼被惊的说不出话来，不由自主伸出手戳了一下，指尖刚传来触感，她察觉到于宁身体微微抖了一下。
　　“抱歉。”周琼快速收回手。
　　于宁捡起地上扔的短袖往身上一套就穿了上去，手在皱巴巴的衣服上拍打了几下后抬头看周琼。
　　“你高估我了。”于宁神色淡然。
　　从小到大情绪没什么宣泄口，她这会儿甚至想跟周琼讲她过的哪儿哪儿不容易。
　　这世界不如她所愿。
　　但是说出口的话就像比惨，她也不想拿周琼做情绪垃圾桶。
　　没必要。
　　“于宁。”周琼这会儿感觉挺愧疚的，她感觉自己好像情绪早就轻易被于宁给左右了，甚至怀疑于宁拿了周琼使用手册了。
　　“现在是小小宁。”于宁说着抬脚往外胡同走。
　　被这么一打乱，周琼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只好跟了上去。
　　“你这么一打岔我去不了李大娘那儿了。”于宁边走边说，甚至说完还哼了几句调调，心情很好的样子。
　　阳光彩虹小小宁。
　　“为什么？”周琼问完才反应过来，扭头看着于宁，半边脸上还有拳头的红印子，右手上的血已经止住了，糊的满手背和短袖长裤上都是。
　　一整个就是刚挨完揍的小可怜儿。
　　“我替你去送？”周琼愧疚感更重了，虽然于宁突然发神经有错在先。但是自己把人打了，还阻止了人去做好人好事，甚至人最后还仿佛有一段悲催的过往故事。
　　周琼觉得自己就像小说里写的反派。
　　太邪恶了。
　　“不用，李大娘不认得你。”于宁说。
　　“我送个瓶子而已，认不认得我有什么关系？”周琼有些摸不着头脑。
　　于宁瞥了她一眼又继续目视前方：“不认识你，她会害怕。”
　　周琼哦了声也就不再坚持。旁边微风吹来的都是热气儿，把街边树叶上的水都吹滴在周琼脸上，一路上一直滴，跟洗了脸似的。
　　“这什么树？”周琼抬起头看了两眼。
　　于宁也跟着抬一下头，然后说：“不认识。”
　　“还有你不认识的？”周琼没忍住乐了：“我还以为你百科全书呢。”
　　笑的身子一抖一抖的，背后的疼痛感又升了起来，周琼立马收起笑容暗骂了一声，心里估摸着可能青了或者紫了来着。
　　走路像颤颤巍巍的老婆子。
　　就这么一抬眸准备瞪于宁一眼，只一眼目光很好的就被前方一家长的不太吸引人的狗肉店旁边的笼子吸引了。
　　虽然那堆着一大堆狗，铁笼子跟垒俄罗斯方块似的。周琼还是一瞬间就认出了那只正对着她哈赤哈赤吐舌头的苹果。
　　跟条招财狗似的。
　　于宁说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去：“老陈头的店啊，你最好别吃他家狗肉。”
　　脑筋儿这时候转了过来，周琼往花坛边杵着不走了，紧皱着眉头：“那是我的狗。”
　　听到这话，于宁属实愣了一下，她还在反应着周琼什么时候养狗了，自己都养的半死不活的又养狗了？
　　“啊……”于宁接受新事物很快，拉了个长音的空就接受了：“哪只啊？”
　　“上次你说的那只狗，没名儿的大黄狗。”周琼抬了抬下巴：“现在它叫苹果。”
　　“这样啊，那你去要回来就行了，老陈头不会难为你。毕竟他这店都不合格的，连个证都没有，那一大堆狗基本都是流浪狗，抓来的或者偷来的。”于宁说着准备往狗肉店走。
　　手心被身边人猛的握住了，于宁侧过头一看，周琼皱着眉头盯着她，这会儿有股莫名的气势：“没证怎么开的店？”
　　“别人不都攥手腕儿么，怎么就你牵手啊。”于宁说着视线下移看着周琼握的有些发紧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她搞不太懂周琼每次都想干什么。
　　周琼的脑回路和这边的人都不太一样。
　　偏偏又有时候能和她同步。
　　“问你话呢，别打岔。”周琼深吸了一口气：“没证举报了不是一举一个准么？为什么这种不正规的狗肉店还能开下去？”
　　察觉到手心的手攥得更紧了，于宁非常怀疑周琼这会儿又想跟她打一架了。不，自己这会儿回答不好了下一秒拳头可能就到自己脸上了。
　　“这附近都邻里相亲的，流浪狗一般也没人管，没人去告，而且警察基本不来这查。”于宁感觉掌心攥出汗了，滑溜溜的像握着泥鳅。
　　“占我便宜没个够啊？”于宁有些想笑。
　　“哦。”周琼松开了手，眉头反而皱的更深了。抬头看了看店门口，刷着白色油漆，看模样挺新的房子，房顶边装了个摄像头对着铁笼群。
　　“帮个忙么，于姐。”周琼说。
　　于宁看着她嘴角勾起的笑，不由自主想跟着笑，虽然不知道周琼要干什么。
　　总之不可能是什么好事儿。
　　笑这么蔫儿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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