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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砚叫来贺杉时,已经裹好浴巾:“贺先生方便吗?”
“没问题,”贺杉隔着浴巾将季知砚抱起来,“我给你找了几件衣服,可能不合身,将就一下。”
贺杉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暖,靠近时白檀香的味道越发明显,却很清爽。
被贺杉救下来时脑子就一片昏沉,刚才在浴室,温度稍微有些高,季知砚强撑着精神,怕在一片潮热里晕过去。
现在刚洗完澡,浑身舒畅不少,被贺杉的温柔包裹,季知砚一点点下沉,一点点陷下去,昏昏欲睡。
贺杉递来吹风机,季知砚才勉强睁开眼。
"湿着头发睡觉会感冒,"贺杉俯身,声音柔和,“吹干再睡。”
季知砚撇撇嘴,略微有些不情愿地伸手,贺杉却捏了捏他的小拇指:“你坐着就好,我来吧。”
季知砚连眼皮都没掀,就浅浅“嗯”了声,乖乖坐好。
贺杉的手轻柔地摩挲着他的头发,一点点帮他把发尾捋顺,风太温柔,贺杉提前打开了客厅的空调,他舒服的直眯眼,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了他一声:“知砚,吹干了,去换衣服,睡觉。”
太舒服了。
柔软的沙发,暖而不闷的室温,刚洗完澡清爽的感受,还有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揉着他的脑袋,怕扰他美梦而轻声唤他“知砚”。
这是秦圆慧和季揽丰——妈妈和爸爸才会给与他的呵护。
“知砚,快起来穿衣服,穿完再睡。”秦女士帮他吹出来的头发又柔又顺,吹完看他已经裹着浴巾睡着,就拍拍他的脑袋哄。
“不要,”他那时还太小,五六岁,只知道冲父母撒娇,“困。”
秦女士无奈,只好随口编个借口:”不穿衣服睡觉的话,会长不高,我们知砚宝贝不是说要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吗?”
“妈妈可以帮我穿吗?”他撩不开眼皮,闭眼摸了摸秦女士的袖子。
“当然不可以啦。我们知砚宝贝已经是小男子汉了,”秦女士被逗乐了,“妈妈是女性,你是男性,你长大了,要学会保护自己的隐私,也要在性别上尊重别人哦。”
他还太小,尚且不能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但他很乖,既然秦女士这么说,他决定跟困意殊死搏斗一下。
毕竟秦女士都说了,他是小男子汉。
他进了卧室,穿好睡衣,得到秦女士的表扬后很开心,盖着被子笑:“我是小男子汉的话,妈妈就是顶天立地的大女子汗。”
秦女士被他逗得直笑,乐的不行,又叫来季揽丰:“你快过来,听听你儿子说的什么话,说我是大女子汗。”
季揽丰也笑,捂着肚子一通乐,乐完评价:“秦女士攀岩起来可飒了,女侠啊,天塌下来也有秦女侠撑着。一个大女子汉,教出来儿子这么一个宝贝小男子汉。”
只可惜,他现在真的成了男子汉,可惜秦女士躺在医院,再也不是顶天立地的大女子汗。
会笑着夸秦女士的季揽丰躺在天堂,再也不会醒来。
“知砚?”耳畔的声音又轻了些,“先起来一下好不好?”
梦太温柔,太难得,季知砚不舍得醒,只皱了皱眉。
迷迷糊糊的,身边人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最终还是没叫醒他。
一阵窸窸窣窣后,灯被关掉,不一会儿又被打开,身上多了层毛茸茸的软和盖毯,季知砚蜷缩在里面蹭了蹭,小声哼唧几句。
脚上一阵冰冰凉凉,有人握住了他的脚踝,在那片恼人的肿痛上弄了些什么东西,降下了那一片火烧火燎似的痛。
床上的味道很清爽,被白檀香的气味包裹,很安全,像是毛茸茸的小窝。
太舒服了。
这次他真的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季知砚被手机吵醒。
醒来时阳光已经很亮,摸出手机一看,十点半。
振动模式也能把他吵醒的,只有江皓远。
除了江皓远的消息,还有秦川的,经历昨晚那通事,他暂时不想跟秦川聊天。
膈应。
于是他点开江皓远的。
【YOH:砚儿,你人呢?】
【YOH:不给我接机就算了,怎么吃完火锅回寝室发现你还没回来?寝室马上就门禁了!】
【YOH:是不是又去找那个贺杉了?】
是昨晚十一点左右的消息,那时候他估计刚到贺杉家。
十来个未接电话。
季知砚有时候真的怀疑,江叔叔是不是跟电新或者莲通有什么私人关系,否则怎么一点也不心疼话费。
【YOH:你在他家待了一晚上?】
【YOH:你居然不跟我说一声就跑了!】
【YOH:还是不是好哥们,啊?】
【YOH:说吧,昨晚发生了什么?】
季知砚无奈,回了个电话回去,江皓远秒接。
“砚子你好不讲义气!”江皓远那边风声挺大,呼呼的吹,“现在才接电话。”
季知砚开门见山,直接甩出最可能让江皓远跳脚的消息:“我脚踝扭伤了,接下来两三周都不去学校了。”
风声停下,季知砚仿佛听见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他猜测□□来源是江皓远本人。
“贺杉干的是不是!砚儿别怕,我来替你报仇!”
“......”有时候季知砚是真的很佩服江皓远的智商。
他一五一十跟江皓远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啧,”江皓远冷静下来,“我感觉抓你的那人,跟之前造楼骂你的是同一个?”
江皓远的智商就是忽高忽低,让人捉摸不透。
啧。
“有可能吧,”季知砚漫不经心说,“待会我去做笔录,不久就能知道了。”
两人零零碎碎聊了几句,挂断电话。
床头柜上的保温桶里盛了皮蛋瘦肉粥,一边放了根全新的充电线,还有瓶没拆过的矿泉水。
脚踝还是昨晚那种冰冰凉凉的感受,季知砚低头看了眼,扭挫的位置绑着个用毛巾包裹起来的冰袋。
这么细致的人,毫无疑问是贺杉。
他现在在贺杉的房间里,躺在贺杉的床上,被贺杉的气息包裹,周围挂着贺杉的衣服,贺杉为他留下的粥还冒着热气。
却独独不见贺杉的影子。
昨晚和贺杉做了那样亲密的事,今早起来却不见踪影,这种落差感像是坐了趟过山车,大起大落,极致的兴奋欢愉后,重新回到起点。
一阵失落。
叫了几声贺杉的名字,没有回应,右脚被压力绷带缠起来,季知砚动不了,只能坐在床上发愣。
愣着愣着,就想起来以前贺杉叫他起床的日子。
“阿杉,我明早要早起,去拍清晨的雾光,你早点叫我。”他刚洗完澡,坐在贺杉的床上荡秋千似的晃着两条腿,边啪啦啪啦打着游戏,边嚼着口香糖。
“真的?”贺杉笑着凑过来看他打游戏,“我怎么觉得我们砚砚起不来?”
这声“砚砚”叫的有点好听,他手抖了抖,游戏小人显示被对方击杀。
“菜。”贺杉评价。
“......”他不服气,一把拽住贺杉的脖子往下扣,狠狠威胁,“你再说一遍呢?”
“菜。”贺杉不留情。
“......那你来?”他气笑了,把手机交给贺杉,点了匹配。
匹配到的对手段位比他高,季知砚幸灾乐祸笑,心想贺杉这把肯定会被对面暴揍,结果不出几分钟,对面操控的角色小人就被摁在地上锤爆。
“阿杉你打游戏这么厉害?”
他有几个二十多岁的表哥,不太熟,印象里他们这个年纪很少打游戏,基本都为生活奔波了,没想到贺杉工作这么久,打游戏还这么厉害。
“嗯,以前.....”贺杉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说话了。
季知砚劈里啪啦继续打着游戏,没太听清贺杉说什么,只随口问了句:“啊?以前什么?”
贺杉淡淡一笑:“小时候去网吧待过一段时间。”
“哇,我小时候爸妈都不让我去网吧,后面高中了偷偷去的,你爸妈居然能允许你去网吧!怪不得你打游戏这么厉害,羡慕啦。”
游戏里对面的人物显示“KO”,季知砚摩拳擦掌开心的不行,又开了一把,一边打一边跟贺杉闲聊。
“羡慕?”贺杉愣了愣。
“你不知道吗?”季知砚戳了戳屏幕,在短暂的匹配时间抬头冲贺杉笑了笑,“我可羡慕你啦。”
这把匹配到的对手太强,不出一个回合他就被对方轻轻松松“KO”。
季知砚干脆把手机丢在一边,先对贺杉示弱似的卖乖笑着,在贺杉放下警惕时就猛然跳到贺杉身边,挠贺杉的痒痒。
“偷袭吗,很坏啊,”贺杉骤然被扑倒,被他狠狠挠了好几下,挠完却不恼,就着这个姿势被他压在身下笑,边笑边伸手捏他的脸,“不过你好像没有掌握到挠痒痒的精髓。”
“嗯?”他跨坐在贺杉身上,抓挠贺杉腰壁的手顿了顿,歪头说,“我可是挠痒痒小霸王,无人能敌那种,懂不。”
贺杉被逗笑,偏头笑得浑身都抖,他坐在贺杉身上,浑身也跟着抖。
“笑笑笑,笑什么笑,能不能尊重一下我这个挠痒痒小霸王啊!”季知砚恼羞成怒,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就这一瞬间,贺杉就反客为主,使了点巧劲儿,一把掀开他,“砰”一声将他摁在床上,单手将他双手反剪,压在他身上:“既然是小霸王,那一定很愿意交流一下挠痒痒的经验,是不是?”
“不是......啊!”话还没说完,贺杉就伸手在他腰侧挠。
不知怎的,贺杉的手像是有种魔力,被那只温热的手碰过的地方,很痒,痒的他止不住笑,但与此同时,还有一种别样的兴奋,在他全身游走着,贺杉每碰他一下,那异样的感受就被无限放大,一串一串,随着贺杉的动作一浪一浪起来,汇集在一块让他爽的头皮发麻。
叫的太大声,他自觉被卯了面子,贺杉停下时他偏头选择不看贺杉,仿佛这样就能忽视掉刚才信誓旦旦自夸的那一通“小霸王不会输”。
贺杉放开他,和他并肩躺下,笑得止不住,这一刻的贺杉不像23岁的成年人,也不像他的导游,而像是和他一样无忧无虑的少年。
他们肌肤相贴,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贺杉碰过的地方还在一点点冒着热意,又烫又痒,他缓了好半天,终于能忍住羞耻转头去看贺杉——
碰巧对上贺杉的目光。
贺杉的目光依然带着惯常的笑意,温柔包容,仿佛能容下天地万物,给他一种天塌下来也有贺杉顶的错觉。
但此刻,除了这些,贺杉的眼睛多了些少年的豁达,他好像可以透过这个眼神,看见18岁的贺杉。
无所不能,无所不晓。
季知砚弯了眼睛,重新捡起上上个话题,尽管这时候说略显突兀——
“我可羡慕你啦。”
“明明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可是你会做饭,骑马,机车,修车,露营......你好像什么都会呢。”
“我爸爸之前总跟我讲,人生是旷野不是轨道,可是我每天按部就班待在教室里也很无聊,城里面的生活太枯燥,我也没有勇气去打破既定的‘轨道’,去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我太胆小,只能跟着大家的脚步一起走,上学,上课,发呆,上补习班,兴趣班,最后参加高考。其实我不想去高考,不喜欢背书,不喜欢数学,也不喜欢那些物理公式和英语单词,高考和我人生最重要的一场摄影展时间刚好冲突了,但是我最后还是没敢不去,我怕未来的路太难走,没人陪我,我会后悔。”
“可是你不一样,阿杉,你生活在香格里拉的旷野上,像雄鹰一样自由自在,天高任你飞,香格里拉太大,你可以飞很高,飞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你知道吗,在我心里,你比《格萨尔王》里的英雄还耀眼喔。”
“有时候真想成为你啊。”
“阿杉,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
“你是,最好的阿杉。”
季知砚自顾自说了好大一串话,说完就翻了个身去抱贺杉,贺杉躺着笑,那种笑很好看,但也很怪,里面带着种他看不明白的忧伤。
不多,只有一点点。
大概是错觉吧。
贺杉揽住季知砚的腰,埋在他颈窝上蹭,沉默良久后,闷闷应了声:“谢谢。但是砚砚,比起成为我,我希望你能成为......”
“成为什么?”季知砚被蹭的很痒,贺杉表现出来的这点依赖也让他满足。
幸福让这一刻问题的答案变得不再重要。
贺杉俯身低头,目光温柔的沁了水,语调前有未有的虔诚:“你。”
第二天贺杉早早就敲了他的门,他躺在床上,睡眼惺忪,半眯着眼睛看贺杉,这个视角显得贺杉很高大。
很帅。
“不是说要拍照么?”贺杉坐在他床边,轻轻揉了揉他的脸,“快起床。”
比起温暖的被窝,贺杉的手一片冰冷,刺得他往被子里钻。
他哼哼了两声:“你手好冷啊,别碰我。”
贺杉掀了掀他的被子:“小猪快起床。”
被子被掀开的瞬间,寒风刮进来,他不满地皱眉,起床气一犯,昨晚的誓言被忘得干干净净:“别吵我!”
“哦——”贺杉不闹他了,起身说,“那我走了——”
他迷迷糊糊听见贺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里又恼又急,猛然起身抓住贺杉的手:“我起来就是了!”
贺杉坐在床上等,看着他慢悠悠掀开被子,万分艰难地下了床,闭着眼睛脱衣服,衣服脱到一半,挂在身上,他不动了。
“好累啊。”他嘀咕着。
贺杉乐得不行:“脱一半不脱了,是撒娇想让我帮你脱吗?”
他意识不清醒,迷迷糊糊往贺杉身上蹭,伸手搂住贺杉,把下巴搭在他身上:“你要是愿意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于是贺杉真的任劳任怨帮他穿起了衣服,穿完又帮他洗脸。
他整个人挂在贺杉身上,朦胧间完成了洗漱的所有流程,最后半睡半醒跟着贺杉出门拍熹微的晨光。
晨光什么样他记不清了,思绪转来转去全是贺杉,贺杉笑着的样子,贺杉逗他玩的样子,贺杉骑机车的样子,怎么想都是贺杉。
最后思绪回笼,落回贺杉空空荡荡的房间里。
是在躲他?
好像也不是。
昨晚已经说开了。
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皮蛋瘦肉粥的味道勾了他的魂,他无奈一笑,心想一会儿给贺杉发条消息问问。
昨晚他迷迷糊糊睡着,有个朦胧的印象,大概是贺杉没叫醒他,关了灯,摸索着帮他换了衣服,又开灯帮他冰敷了一会儿,最后给他擦了药。
保温桶下面压着张字条,上面的楷体笔挺刚劲,写着——
我上班去了。
粥记得吃,电脑在床头柜的第二层,没有密码,要用直接打开就可以。
起床后就把冰袋拆下来,以免冰敷太久被冻伤。
醒来就先在床上待着,不要走动,在家等我,我很快会回来。
下午陪你去笔录。
—— ——贺杉
很认真细致的语气,读这张字条时,仿佛贺杉就在他面前,一边握住他的脚踝,一边柔声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
一字一句往下读,一边读一边笑,明明不是什么文笔优美的情书情诗,他心尖却像是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雀跃的压不住。
他删掉聊天框上刚刚打出来的几个字,滑出和贺杉的聊天框,顺手拿起一边搁着的笔转了转,略一思索,扯过一边的便签写——
粥我吃掉了,很香喔,贺先生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贺先生实在太贴心,居然能猜到我需要用电脑处理文件,那我却之不恭。
冰袋我拆掉了,室内很暖和,我的脚也不痛了。
我现在正坐在床上,看你的字条。
贺先生的字真好看,字如其人呢。
我乖乖在家等你,贺先生也要快点回来喔。
很想见你。
————季知砚
写这张便签时,季知砚嘴角止不住的笑,笑着想贺杉,想要是正在上班的贺杉看见这张便签,会作何反应。
写完后,他学着贺杉的样子把便签放在保温杯下面,仔细压好。
压好后又笑,笑自己后知后觉——贺杉留给他纸条,他醒来后一眼就能看见。
但他写给贺杉的字条,却具有滞后性,身在办公室的贺杉看不见。
季知砚翘着嘴角转笔,转来转去笑弯了眼,略一思索在“很想见你”这条下面加了一句。
——永久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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