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哭

　　陈阳辉是在车上收到的汇叔死讯。
　　鱼仔在前面没发现他陡然沉下去的面色，将车停到地点后叫了一声：“陈哥，到了。”
　　陈阳辉抬起头，看见酒楼门口处早便等候着的保镖。
　　他不由得手心一紧。
　　汇叔突然就死了，陈伯刚好今天约他出来吃饭。
　　冥冥之中。
　　“陈哥，怎么了？”鱼仔终于发现他此时的不对劲。
　　陈阳辉咽了咽，道：“没事。”
　　想了想，他看一眼时间，对着鱼仔，面无表情地道：“如果我两个钟后没出来，你联系人。”
　　鱼仔登时瞪大了双眼，他不敢置信：“陈哥？”
　　“按我说的做。”虽然他也只是怀疑。陈阳辉依旧铁着脸。
　　鱼仔摇头：“我跟住你吧陈哥！”
　　“你在外面，照我说的做。”陈阳辉说着便径自下车。
　　鱼仔一急便想跟上去，却被门口的保镖拦下。
　　陈阳辉头也没回地走了进去，在约定好的包厢前接受保镖安检，安检没问题后才能进包厢去。
　　似乎真的和陈伯说的那样，吃个便饭而已，所以这偌大的包厢只有他们三个人，保镖尽数退至门外。
　　“我来迟了，陈伯。”陈阳辉道。
　　陈伯只和蔼一笑：“路上堵车，也正常。”
　　随即他拍了拍陈玉华的手，打趣道：“不是一直在这边问人家怎么还没到吗？人到这儿了，怎么还不出声了。”
　　陈玉华微微一愣，随即耳尖悄然染上一抹红，视线偏移道：“哪里有，爷爷你别乱讲。”
　　她声音有点低，宛若风中细语。
　　陈阳辉只是礼貌一笑，陈伯随即招呼着在饭桌前坐下。饭桌上佳肴遍布，热气腾腾，香味氤氲。
　　茶水是服务员提前倒好并且一直保温着的，陈阳辉入座后端起茶抿一口，温度正好，稍微缓解心底的紧张感。
　　“最近怎么样？”陈伯也抿了一口茶，随口问道。
　　“还好，进展顺利，只是有些细节要继续打磨。”他声音低沉。
　　陈伯点了点头，看着他的面容，随即又是和蔼一笑：“后生人精益求精是好事，但也要注意休息。”
　　陈玉华的目光也随之而来，她双睫轻颤，用公筷往陈阳辉碗里夹了点菜，轻声道：“爷爷说的对，你也要注意休息。”
　　陈阳辉愣了愣，反应过来是自己这些天没好好休息的疲惫被两人察觉了，他张了张口，简单答谢。
　　包厢内有舒缓的音乐响起，陈阳辉沉默着吃碗中陈玉华夹来的菜。
　　老实说，他不喜欢吃这种菜，但他能面不改色地吃完。
　　他喜欢吃什么？
　　好像一时之间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他蓦然想起余飞煮的咖喱鱼蛋面。
　　过分浓郁的咖喱香气，永远煮得软烂的鱼蛋，中规中矩的面条。
　　陈阳辉狠狠压了一下眉头。
　　有病。
　　场合不对，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神游天外，还想到了余飞做的难吃的咖喱鱼蛋面。
　　他皱眉的样子自然被陈玉华收入眼中，陈玉华低声问他：“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突然咬到舌头了。”陈阳辉随口扯了个谎。
　　没曾想陈玉华突然一笑。
　　“怎么了？”陈阳辉疑惑。
　　陈玉华眉眼里带着笑意，看着他道：“咬到舌头这种事，跟细侬仔似的。”
　　“大人也会有咬到舌头的时候。”陈阳辉漫不经心。
　　陈玉华依旧看着他，说：“比如说偶尔跟细侬仔一样的大人？”
　　“啊，或者吧。”陈阳辉道。
　　陈伯看着两人的互动，不作声，只是笑容深了几分。
　　坦言道，陈阳辉算是一个不错的上门女婿——重要是，陈玉华喜欢。
　　他还得继续观察，到底是汇叔带过来的人。
　　陈伯眼底划过一丝阴翳尖锐。
　　中途，陈阳辉借口去洗手间，去门口与鱼仔碰了一下面，等到他回来时，陈伯已经笑着等待他。
　　俨然是有话和他说的模样。
　　“阿辉，这餐饭还合口吗？”他问。
　　陈阳辉笑了笑，道：“味道好不错，陈伯挑的自然是好的。”
　　“这可不是我挑的，”陈伯呵呵一笑，看向陈玉华，道，“是我这个孙女挑的。”
　　陈玉华也笑了笑，只是稍微往陈伯身后靠了靠。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陈阳辉心底慢慢升腾起这样一股感觉。
　　“阿辉，你觉得，玉华怎么样？”陈伯这样说。
　　陈玉华率先惊呼：“爷爷！”
　　“你面皮薄不好说，还不给我来吗？”陈伯拍了拍她的手，随即笑着看向陈阳辉。
　　陈阳辉：“……”
　　陈阳辉顿时手心一紧。
　　但他面上依旧镇定自若，笑道：“玉华小姐很好。”
　　“你们年纪也相仿，话题也多，”陈伯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是好看好你的，阿辉。”
　　不需要说再多，陈阳辉明白陈伯的意思。
　　这是他想要的，更进一步接近陈伯的机会。
　　“陈伯谬赞，我还要努力，也要继续向您学习。”陈阳辉道。
　　陈伯盯着他，笑出声来：“学我？学我做什么。老时阵的经验放到现在也不完全是对的，还是要你们这些后生仔闯一下。”
　　“陈伯身上可以让我学习的还有好多。”陈阳辉摇了摇头，语气谦虚。
　　陈伯哈哈一笑：“好学的后生仔。”
　　“所以，那个就是我送你的见面礼。”陈伯低声笑道。
　　陈阳辉猛然瞳孔一缩。
　　“你不用有顾虑了，大胆去做。”陈伯依旧笑道。
　　陈阳辉咽了咽。
　　他知道陈伯这是什么意思。
　　汇叔，是陈伯杀的。
　　这不光是替自己铲掉汇叔这个不定因素，也是在侧面提示自己，尽管他人老了，不多管事了，但该有的手段，权利，还是有的。
　　这个手段和权利大到能够随时杀掉一个曾经往来密切的合作伙伴。
　　同时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面上说是帮他铲除不定因素，实际也是借着他这么一个理由，杀了自己看不顺眼的人。
　　陈伯对汇叔抱有不满，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杀了汇叔，不光除掉自己看不顺眼的家伙，也能以此向他示好，同时警告，敲打他。
　　……
　　如果说汇叔是老狐狸，那么陈伯便是老虎。
　　一头虽然年迈但爪牙依旧尖锐的，蛰伏的老虎。
　　他在想什么陈伯不关心，陈阳辉感到肩膀一沉，抬眼，便见陈伯和蔼笑容：“后生仔，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意思很明显，陈阳辉余光见陈玉华有些羞红的耳尖。
　　他垂眸，声音艰涩，道：“好。”
　　陈伯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想到陈阳辉在这个时候有些犹豫，但他也只是笑笑，只当是他一时半会没拎清——男人而已，在绝对的权利钱财面前还是会屈服的。
　　“去吧，多走走。”陈伯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加重几分。
　　陈阳辉抬起眼来，瞥见陈玉华有些惴惴不安的神色，笑了起来。
　　实际上手心已经有些淡淡的潮湿。
　　去哪里？他完全没有思绪，但陈阳辉面上不显，恢复了以往的从容。
　　走出包厢，陈玉华稍微靠近了他，陈阳辉让她挽着自己的手臂，走出酒楼。
　　只是出乎意料，他竟然在这里见到了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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