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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林悦溪清脆的声音在空落落的走廊显得有些突兀,李望月看着她在白炽灯下的半张脸,皱了皱眉。
李望月当然不会回答,他抬脚就往自己的房门去。
林悦溪终于回身,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她的表情不再像平时娇俏可爱,而是用一种责怪的眼光狠狠射向李望月。
“我知道你,你和我一样,对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李望月猛地一震。他两步走到林悦溪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眼睛半眯地看着她。
林悦溪拨开他的手:“几年前,在臭算命那里,被他说是天煞孤星的可不止我一个。那时候在门后,我听到他和你爸妈说的话了。”
林悦溪向前一步,仰头紧紧盯着这个与她有共同命运的人。
“我的家人已经全都不在了,这个算命准不准你比我清楚。他现在和你关系这么好,应该已经出过事了吧?”
闻言,李望月瞬间瞳孔扩大,血色从脸上尽数褪去,胸腔剧烈起伏,呼吸急促。
“离他远点。”
说完,林悦溪推了李望月一把,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李望月被推得猝不及防向后倒去,坐在地上低着头,稍长的黑发垂下挡住脸,在头顶的灯光投射之下看不清表情。
他在走廊像一尊雕塑似的坐了半天,才起身推开自己的房门。
翌日,苏萦怀感觉自己的腿简直健步如飞,他一想到李望月在福利院里孤零零地等着自己,走路的速度都加快不少。
今天他来得有些早,大部分人还没起床,楼下只有两三个人在玩游戏。
苏萦怀哼着歌上到三楼,远远地看到李望月的房门没开。
李望月居然还没起床。
这是苏萦怀第一次遇到他赖床,自认识李望月以来,不论苏萦怀什么时候来找他,他的房门永远向苏萦怀打开。
苏萦怀狡黠一笑,可被他逮着机会了,他今天要好好嘲笑李望月。
抱着如此念头,苏萦怀哼歌的尾调几乎扬上天。如果不是膝盖的伤口不允许他大幅度动作,他就要蹦着到李望月面前。
苏萦怀站在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静静等对方开门。
等了一会,没开。
敲得太轻没听见?
苏萦怀加重力度叩了下门。
这下总听到了吧。
几分钟过去了,门纹丝不动。
苏萦怀的眉心越发拧紧。
该不会李望月在里面出事了?
想到这种可能,苏萦怀扑到门上。门上有个小窗口,可他的身高够不着,苏萦怀只好不停地敲,一下比一下力气大,到后面差不多可以称得上砸。
“李望月!李望月你在里面吗?!你还好吗?”
门发出震耳欲聋的砰砰声,里面的人绝对不会听不到。
苏萦怀心急如焚,又敲几下,见没有动静,停下了动作。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门内的声音。
他按捺响雷般的心跳,片刻后,果真听到了一下椅子腿划过地面的刺啦声。
李望月明明在里面。
那他为什么不给自己开门?
“李望月!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干嘛不开门?”苏萦怀扯着嗓子高声呼喊。
半晌,门底下的缝隙慢慢推出来一张纸。
苏萦怀满腹疑云,弯下腰抽出纸片,纸片上依旧是李望月那个歪歪扭扭的字。苏萦怀从未见过他写过那么长的句子,还努力辨认了下他写的什么。
你……走……
每看清一个字,苏萦怀的眼睛愈不可置信地瞪得愈大。
——你走,我们以后不要一起玩。
这是什么新型玩笑吗?就算是开玩笑也太过分了吧?
苏萦怀愤愤地咬了下唇,他将纸片握在掌中揉成团,狠狠地朝门上扔去。纸团撞上门板,弹回地上,可怜地滚到墙边。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以后不要一起玩?”
苏萦怀继而又重重地锤了下门。
“李望月!你给我开门!你不敢开门是吗?!”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突然说不要一起玩了,苏萦怀自问也没惹他生气,这人就这么把他晾在外面。
苏萦怀胸口震颤,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头顶,他压着怒气,恨恨对里面的人说:“好!这是你说的!走就走!你求我也不回来!”
语罢,苏萦怀头也不回地掉头跑了下楼,连膝盖上的伤都忘记了。
出了福利院,才早上八点多,路上大部分是上班的人,行色匆匆。苏萦怀沿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阳光倾洒,落到他的头顶,晒得头皮发烫。苏萦怀找了个有树荫的木椅坐下,这才发觉腿上的伤隐隐发疼。
他支起腿小心地查看伤口,疮痂与皮肉相接的部分有些泛红,但没裂开。
还好。
苏萦怀放下双腿,任由它们舒展地伸直了搁在地面,微仰着头,出神地盯着高处的树枝。
刚刚他太激动了,加上李望月什么都没解释,一大早上让他吃闭门羹,现在渐渐冷静下来,总觉得不对,但他不知哪里出错了。
苏萦怀回忆一遍最近和李望月的相处,没觉得有问题。
那为什么他会忽然不理自己?
苏萦怀想不明白。
这到底是为什么?谁能告诉他?
苏萦怀发了半天呆,直到脑袋一阵眩晕才反应过来。他回正头,闭了闭干涩的眼。再睁眼时余光瞥见了一栋熟悉的建筑。
是福利院的宿舍楼的背面,从这里望过去居然可以看到。
苏萦怀下意识定睛看向李望月的窗户,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个身影掠过。
是他吗?还是自己放空太久眼花了。
苏萦怀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发现那扇窗户的帘子是拉上的。
果然是眼花了。
苏萦怀一哂,收回视线,起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当天晚上,苏萦怀梦到了李望月。他背对着苏萦怀缓步行走,苏萦怀跟在后面一直跑,却怎么也跑不到他的身边,只能眼睁睁地看他越走越远。
第二天起床时苏萦怀感觉自己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似的倦乏无力,他慢吞吞地吃完早餐,搬了张椅子到阳台,坐在椅上安静地看书。
明天开学,接下来几天都要待在学校,没时间到处玩,如果今天不去福利院,那就一定见不到李望月。
真的不去吗?
可是他说不要跟自己一起了啊。
万一呢?也许昨天不过是他心情不好?
自闭症需要更多的理解和包容。
十分钟过去,苏萦怀状似专心致志地阅读,实际上一页书都没有翻。
他抿了抿唇,合上书本,认命地叹一口气,换了一套衣服出门。
今天李望月的房门也没有开,苏萦怀悬着的心跌落到底,他站在李望月的房门前,轻轻地敲了三下。
没有回应。
按照他对李望月的了解,这时候绝对已经起床了。
“李望月,你先开门,我们聊一下。”苏萦怀耐心地温声道。
一片寂静。
“开!门!”苏萦怀恨恨地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往外蹦,“好!你不开是吧!我就在外面等着!李望月你有种永远别出来!”
苏萦怀也不敲门了,他坐下来,靠着墙边,无聊地望天打发时间。
这家伙总不能不吃饭吧?
苏萦怀打定主意,一坐就是一个上午。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夏蝉都歇过好几轮。终于,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萦怀立即站起来,他拉过李望月的手,对一日没见的李望月粲然一笑。
“你出来了!”
李望月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想见我?”
李望月抬起另一只手,手掌向上摊开,一张折了几折的纸赫然出现。苏萦怀一顿,明知故问:“什么?”
李望月轻松挣脱被他桎梏的手,转而握住他的,把纸强行塞进手心,合上,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萦怀怔怔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默然打开纸条。
——我不想和你玩,以后你别来。
他似乎忽然对汉字十分陌生,短短的一句话,读了好几遍才理解。
是这样吗。
苏萦怀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情,喉咙发涩,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脸上滑过一行温热的液体。
他下意识抬手拭去,手背被沾染上一片湿润。
苏萦怀发愣地看着手。
原来是他哭了吗。
然后苏萦怀控制不住地啜泣起来,他垂着头,眼泪一滴接一滴地落在纸上,化开模糊了笔迹。
苏萦怀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他午饭都没吃,也不觉得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下午。
晚上爸妈回家打开房间的门时,他的眼睛红得和兔子眼似的,吓得以为自家孩子被欺负了,结果一问是和朋友闹矛盾了。
开学那天,苏萦怀顶着两颗核桃一样的眼睛踏进校门,被班主任重点观察了许久。
自那以后,苏萦怀每个周末都会去福利院找李望月,在房门前小声地询问为什么,但对方再也没理过他。苏萦怀等到李望月吃午饭出门,抓过他的手,他皱着眉挣开,像没看到一样侧身而过。
后来,渐渐地,苏萦怀不去了,也不曾与任何人提起。他仿佛从没有来过福利院,所有记忆停留在那个夏天。
灿烂又热烈的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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