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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从一一捻起地上的骨头:“看来真是被吃了,啃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些碎骨。”
江让回过神来:“常有这样的事吗?”
她摇头:“央吉昨晚应该没点数。”
“竟然真的有狼。”
她继续往前找,央吉说丢的是两头小牛,再看看吧,万一另一头逃过了呢。
雨衣闷热,汗水黏腻地贴在背上,像一层湿透的茧,覆面的布料蹭的脸颊发痒,她只好不时的扯一扯卷边,以便透气。
江让站在珍珠旁边,静静的看着她。
这场景莫名让他想起在意大利旧宫的那天,他站在窗棂的阴影里,而她独自坐在广场的台阶上,阳光斜照,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孤高、清冷,像一幅挂在博物馆里的画,遥远得让人不敢靠近。
他曾反复观看她的比赛录像,那些绷紧的下颌线条,那种近乎偏执的专注,那种与世界为敌般的倔强,每个细节都在叩击他尘封的记忆,二十岁的自己,不也是这样咬着牙在荆棘路上独行?
江让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从一一的这种好感,不是无端长出来的。
他看了她几乎所有的比赛、她的访谈、她的为数不多的广告,在有限的镜头里,拼凑她的人生轨迹,然后就像发现了一个宝藏,这个宝藏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他曾经的模样:倔强、孤傲、宁可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肯低头。
“一……”他差点脱口叫出她的名字,又硬生生刹住,既然她不想让自己知道她是谁,那就不知道好了。
“咳~十一。”他改口,声音刻意放平。
“嗯?”从一一回头,雨滴顺着她的覆面滑落,在下巴处悬着,要掉不掉。
“雨太大了,要不先回吧。”他看她一直在扯覆面,估摸着是沾了水,擦的脸颊难受了。
“江让。”她忽然伸手,掌心向下,像是要给他什么。
江让下意识捋平衣摆才凑近,尽管冲锋衣根本不会起皱。
“怎么了?”她的手指很凉,指尖相触的一瞬,他心头蓦地一跳,像被细小的电流刺了一下,呼吸竟也变的急促了一瞬。
像是被自己的反应惊到了,江让在心头暗骂了句“真没用”。
手掌摊开,竟然是一小块还带着点儿血肉的指骨,他下意识的裂了咧嘴,又因为是她给的,不敢直接扔掉。
看他一直盯着手里那块骨头,从一一打了个响指,问到:“需要我帮你拍照吗?”
江让蜷了蜷手指:“拍什么照?”
从一一扬了扬下巴:“体验生活嘛。”
听她这话,江让没好气的轻笑了一声:“臭小子!就非觉得我跟你上山只是为了拍点儿照,好发微博?”
她轻笑一声:“逗你玩儿呢。”就只准你逗我,不准我逗你了?
江让突然僵在原地,双手无意识地叉在腰间,喉结上下滚动。
他侧过脸,舌尖抵着腮帮子,想压住那抹不受控制的笑意。
小丫头!
还怪可爱!
雨势渐小,雨丝斜斜滴落,顺着她的覆面滑向她纤细的脖颈,江让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一般,仓皇逃开,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偷瞄回去。
那种眼神,活像个第一次偷喝酒的少年,既忐忑又雀跃。
“江让,嘛呢,快点儿的呀。”从一一环抱着双臂仰头催促,藏袍领口随着动作微微敞开。
正心猿意马的江让猛地一怔,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用四川话跟自己交流,难怪...难怪没认出来!
这个带着点儿京腔的尾音,和他反复观看的采访视频里那个清冷的声音完美重合。
记忆里的画面突然鲜活起来:领奖台上抿着嘴角的少女,眼尾那颗朱砂痣在闪光灯下艳得像滴血。
朱砂痣!赛马节那晚他就留意到这颗朱砂痣了!
要不是多吉突然插嘴打乱了他的思绪,那晚就该认出她的!
“诶,来了来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突然轻了八度,尾音不受控制地上扬。
从一一蹙眉,这人今天怎么回事?找个牛都能对着空气傻笑,最可疑的是那种飘忽的眼神,每次跟自己对上视线就慌慌张张别开脸,耳尖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草原的雨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淅淅沥沥下了不到一小时,也就停了。
被大雨冲刷过的草地泛起潮湿的青草香,水珠挂在草尖上,被阳光折射出细碎的光,远处的山峦蒙着一层薄雾,像被水洗过的山水画,朦胧而清新,偶尔有云雀掠过,翅膀划开湿润的空气,留下一串清脆的啼鸣。
从一一站起身,抖了抖雨衣上的水珠:“看样子是都被吃了,走吧。”她扯下帽子,发梢还沾着几滴雨水。
江让站在一旁,下意识伸手替她拽了拽卷起的袖子,动作熟稔得像是做过千百遍,等她脱下雨衣,揉成一团塞进背包,他才开始慢吞吞地解自己的。
从一一瞥了眼他的小白鞋,鞋面已经沾满了泥点,鞋底更是糊了一层厚厚的泥浆:“你这鞋,还洗得出来吗?”
江让抬脚晃了晃,甩出几滴泥水,溅在裤脚上:“我看悬。”
两个人一前一后顺着山路缓步前行,珍珠和贝母乖顺地跟在身后,江让走在前头,每遇到陡坡就停下,转身伸手,想要扶她。
从一一歪头,眼神疑惑:“你干嘛?”
“啊?”江让猛地缩回手,摸了摸后脑勺,抬头望天,“这雨……停得还挺快哈。”
没话找话
这人今天怎么回事?
从一一摇了摇头,懒得深究。
跨过小溪,就瞧见了多吉家的越野车,从一一猜测是华秀阿依来看望自家阿依了。
江让问:“谁的车?”
院子里,卓玛阿依正和华秀阿依坐在矮桌旁喝茶,见两人回来,笑着招了招手。
卓玛阿依更是拍了拍手掌,捂着嘴笑出了声:“哎哟,我的乖乖哦,哪儿去弄的这么脏勒?”她扶着桌子起身,拄着拐棍颤巍巍地朝江让走去,张开手臂。
江让以为她要拥抱自己,也热情地张开手,没想到老太太却一把捧住他的脸,左右端详:“哎哟喂,咋个搞的嘛?十一,你也不晓得帮你哥哥擦哈?”
江让一愣,赶紧掏出手机照了照,好家伙,鼻子、人中还有下巴上全是灰,活像刚钻过灶膛。
他下意识瞥向从一一,见她肩膀微微抖动,显然是在憋笑。
他故意蹲低一点,好让卓玛阿依更方便替他擦脸,语气委屈:“这个家,只有阿依疼我,某些人笑了一路,也不提醒我。”
“好了好了,阿依疼。”卓玛阿依擦完他的脸,牵着他的手准备进屋里去:“这是华秀阿依,上次见过的。”
江让乖巧点头:“华秀阿依好。”
“好好好。”华秀阿依笑眯眯地朝屋里喊:“多吉!多吉!十一回来咯!”
话音未落,多吉就一个箭步冲了出来,却和江让撞个正着。
两人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空气瞬间凝固。
江让眯了眯眼,眼面前这个长相俊朗的年轻人对从一一的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之前的赛马节,对方就对自己展现出过敌意,只是当时自己还没有认出从一一,所以释放出了错误的信号。
哼,他在心里冷哼一声:老子现在就玩儿这个了!
江让故意牵起阿依的手,还在多吉眼前晃了晃,唇角微扬:“麻烦让一让,我要扶阿依进屋了。”
多吉立刻不服输的搀扶起阿依的另一只手:“阿依,我也扶您。”
门框只有两人宽,三个成年人挤在门口,活像卡在瓶颈处的塞子,阿依被两个高大的男人夹在中间,哭笑不得地左看右看。
“你们两个......”从一一直接上前,啪啪两下拍开他们的手:“不走就别挡路。”说完,利落地扶过阿依进屋,留下两个男人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江让的泥巴鞋在客厅地板上留下一串醒目的脚印,从一一刚瞥过去,还没开口,他就已经自觉转身:“我这就去换!”
多吉则牵了自己阿依进屋,原本宽敞的客厅顿时拥挤起来。
江让见状,立刻打开冰柜翻出块上好的牦牛肉,又快步去仓库拿了新鲜蔬菜,扬声喊道:“华秀阿依,就在家里吃吧,我来下厨。”
华秀阿依惊讶地看向这个传闻中的大明星,没想到他不仅没架子,还要亲自下厨?她赶紧推了推孙子:“多吉,你也去帮忙。”
多吉挽起袖子就冲进厨房,抢先占据水槽位置:“我来洗菜。”
“好啊。”江让笑眯眯地把蔬菜递过去,转过身故意站在多吉和砧板之间,慢条斯理地磨刀:“这牛肉要逆着纹理切才嫩,十一最喜欢这么吃。”
多吉手里的白菜差点捏出水来:“十一小时候常去我家吃饭,她最爱我炒的土豆丝。”
“是吗?”江让刀光一闪,牛肉瞬间变成均匀的薄片:“那今天让她尝尝新口味。”
两人在灶台间暗中较劲:
这头江让刚拿起锅铲,多吉就“恰好”需要炒菜;
那头多吉刚要倒油,江让就“顺手”接过油壶:“我来吧,你怕是掌握不了火候。”
等江让要展示一下颠锅技巧了,多吉就立刻表演单手打鸡蛋。
油烟蒸腾中,华秀阿依和卓玛阿依对视一眼:“要不要帮忙啊?”
“不用!”两人异口同声,又互相瞪了一眼。
江让突然凑近多吉耳边,压低声音:“你知道十一眼尾有颗朱砂痣吗?阳光下特别好看。”
多吉手里的锅铲“咣当”一声砸到地上,在安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客厅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从一一倚在冰柜旁,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灶台边的两个人,他们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像两头争夺领地的雪豹,上次赛马会她就觉得奇怪了,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
察觉到她的目光,江让立刻转过头,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微笑,卡通围裙的系带在他腰间勒出明显的腰线,衬得他整个人莫名乖巧,甚至...有点讨喜?
而多吉则死死盯着江让,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一顿本该简单的午饭,硬是被两人拖到下午一点半才端上桌。
五个人围坐在矮桌旁,空间显得格外局促,江让眼疾手快地搬来矮凳,自然而然地挨着从一一坐下:“客人坐高凳,我挨着十一就行。”他的膝盖不经意间碰到从一一的,又很快移开。
看他们俩挨的那么近,多吉立刻夹起一筷子金黄的土豆丝,殷勤地放到从一一碗里:“十一,你尝尝看,酸辣味的,你以前最喜欢吃了。”
江让则不紧不慢地夹起一块油亮的牦牛肉,肥瘦相间,色泽诱人:“来,这种三分肥七分瘦的最香了,多吃点儿肉。”
多吉的筷子悬在半空,指节都泛了白。
这个男人,明明赛马会上还信誓旦旦说对十一没兴趣,这才几天就变卦了!
更可气的是,他居然就住在十一家里,近水楼台的优势让多吉如鲠在喉。
卓玛阿依和华秀阿依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个老太太抿着嘴偷笑,轻轻摇了摇头,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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