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八进六·下(三)
这次彩排,导师祁舟、彭华翰就因故缺席,只有袁晋到场。
他皱着眉头看完裂隙生花乐队的表演,思索片刻,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她们的症结所在:“你们想表达的东西太多,塞得太满,那些你们没法驾驭的东西,能不要就不要。”
回到排练室,江雨第一个表示不服气:“要是另外两位老师在就好了,他们肯定喜欢。袁老师年纪大了,欣赏不来年轻人的玩意儿罢了。”
边曼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按袁老师说的改吧。万一另两位老师也不喜欢呢?”
“那我们这两天的努力都白费了?”江雨满腹委屈几乎要溢出来,“我们不是说要克服障碍吗,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音棠犹豫再三,点头同意了边曼柔的想法:“白练总比输掉好,下一场是淘汰赛,我们输不起。”
江雨肩膀垮下来,看向沉默不语的邱哲,终是泄了气。众人只得压下不甘,删去了那些需要大量精力攻克的炫技桥段。
讽刺的是,当她们剪去那些繁复的枝蔓,歌曲的脉络竟意外地流畅起来。或许,她们之前执着攀登的“技术高峰”,本身只是一道可有可无的障碍而已。
深夜离开时,她们的大脑混沌一片,对明天未知的命运感到阵阵心虚。
音棠与队友挥手作别,小腹深处那熟悉的坠痛骤然加剧,经期竟提前了两天。
音棠换上随身携带的卫生巾,就小步慢跑着去赶末班地铁,终于赶在车门关闭前上了车。
车厢摇晃着驶向隧道深处,对公演的忧虑与腹中那把钝刀内外夹击,几乎要将她撕碎。她只能无力地趴在座位旁的扶手上,一颗心也随着车厢左右摇摆。
她自小宫寒,肖宁曾说,这寒气是自己生育时渡给她的劫。每逢经期,便是音棠的地狱:上吐下泻,只能蜷缩在床,忌食荤腥,还容易头晕。
明日是至关重要的一战,她决不允许身体在此刻罢工。回到家,她就立刻服下止痛片,用滚烫的热水袋死死按住小腹,希望明天能好受些。
然而,待药效如潮水般退去,那坠痛又慢慢反扑。次日早上,她在睡梦中被生生疼醒,摸索着又吞下一片药。
临出门前,肖宁找了片暖宫贴让女儿敷在小腹上,嘱咐沈明朗送她去电视台。止痛药在颠簸中慢慢生效,暖宫贴的热力蔓延开,稍微缓解了她的疼痛。
她咬牙望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只觉胃在痉挛,强撑着意志一遍遍默念:“就快到了,比完就能休息了...”
也许是心理作用,音棠觉得今天化妆间的灯光格外刺眼。她坐在镜子前,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话也比平时少了很多。
化完妆,她与队友最后排练了一遍,就在候场区安坐,等待节目开始录制。盛言在人群中扫视了几个来回,才找到缩在一旁的她,若无其事地过来搭话:“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不四处溜达了?”
音棠颤声道:“别烦我,难受,就想这么待着。”
盛言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对他这么冷淡,皱了皱眉头,便在一旁坐下,不再言语。
导演终于发出开始录制的信号,祁舟的开场白后,八支乐队依次开始表演。
止痛药缓解了音棠身体上的痛楚,却化不开她心头的郁结。坐在台下等待的每一秒都那样难熬,她只想赶紧冲到舞台中央,用鼓槌砸碎这磨人的每分每秒。
墨爻的乐队XVII乐队与尹桐的Nakka乐队终于上场对决,他们对于“该不该看伴侣的手机”这一议题的辩论稍稍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音棠一边开始畅想万一将来遇到墨爻,自己能否全身而退;一边又为近在眼前的挑战捏着一把冷汗:若再次败给盛言,颜面扫地事小,整个团队将会面临重组的命运,这才是更大的打击。
两支乐队一决胜负后,接下来上场的是留声机乐队。或许是上次对化妆师的呵斥起了作用,盛言这次的妆容非常简单,然而那身普通的休闲西装和破洞裤,却被他穿出一种孤绝的颓废感。
乐声响起,他冷酷的面具在瀑布般的顶光下寸寸龟裂,歌声里浸透了对爱人的绝望挽留:“时隔多年第一次见你/虽然犹豫还是怕失去/不只是为了成年人的面子/其实还是想在一起。”
在对手表演时,裂隙生花乐队已在后台通道候场,看着他动人的演绎,只觉如临深渊。
音棠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然而当盛言擦身而过时,她的目光还是背叛了意志,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深不见底的双眼。
她赶忙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随队友走向舞台。鼓棒入手,乐声响起,边曼柔用富有磁性的嗓音倾诉着分手男女的洒脱决绝。
“成年人哪有纯粹的友情/当断不断不过是另一场争端的序曲/何必呢一次又一次重复当年的悲剧/再见你还是要难过不如早些上演大结局”
演奏的过程中,音棠的心神很安定;然而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的信心再次摇摇欲坠起来。
比起盛言的以情动人,她们的歌曲旋律确实太简单,歌词也太犀利了。她拿不准观众的喜好,心底涌上强烈的不安,掌心也渗出了涔涔冷汗。
导师点评环节,祁舟的赞誉给了音棠一丝安慰:“歌词对那份爱到尽头、不知何去何从的迷茫心理描绘得很生动,担心复合会陷入同样的境地,所以选择放手,这份被迫离开爱人的心情让人很心疼。”
接着,留声机乐队登台,与裂隙生花乐队并肩等待最终的投票结果。分数揭晓,她们得到了416分,仅以一分之差暂时领先对手。
导师投票环节,祁舟和彭华翰把自己的票各自投给了两支乐队,较劲般把压力转移到袁晋肩头。
音棠失望地叹了口气。
从袁晋以往对盛言的偏爱来看,她几乎能预见到最终的结果了。
然而,袁晋的选择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我这票投给裂隙生花乐队。”
观众似乎也没料到他会做出这个决定,纷纷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等待他说出自己的理由。
袁晋缓缓开口:“留声机乐队的歌都太‘怨夫风’了,没什么新鲜感。我希望你们能突破自己,不要总在舒适区里打转,反正我是没见过哪个情歌王子出来组乐队的。”
袁晋顿了顿,继续补充:“说句题外话,我觉得咱们节目的歌曲创作可以再多元化一些,多一些叩问现实的内容。只关心自我的喜怒悲欢,格局终究太小了。”
这次比赛,裂隙生花乐队仅以一分之差险胜留声机乐队,暂时摆脱了重组的命运。
听到祁舟宣读公演结果,音棠的心情放松下来。精神的高度紧张褪去后,她才惊觉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止痛片的药效终于走到了尽头。
然后,四支败北乐队的ACE重新站在了舞台上,等待导师与观众的打分。在他们四人中,最终只有两人能留下,而结果很快揭晓:墨爻和陈奇胜。
陈奇胜没有丝毫犹疑,除了盛言以外,又选择了以前没合作过的两名选手分别担任鼓手和吉他手。
节目录制结束后,边曼柔提议:“咱们等会儿好好庆祝一下吧?”
音棠耳边嗡嗡作响,凑到边曼柔身旁悄声道:“我今天不舒服,你们去吧。”
边曼柔语气坚决:“那怎么行?少了谁这庆功宴都不完整。你要是实在不方便,咱们改天再聚。”
音棠立刻应下,一群人正往电梯间走,边曼柔忽然凑近:“你裤子后面…”
后面的话无需出口,音棠心头一沉,和队友道了别,转身往回走。
一抬眼间,她撞进了盛言那冷峻的眼神里,点头示意了一下。然而盛言并不打算放她离开,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说好的请客呢?”
音棠强笑道:“改天行吗?”
“不行。”盛言斩钉截铁地回答,“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见他如此不识趣,音棠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火:“我今天不舒服,去不了。一顿饭而已,我还能赖掉不成?”
盛言打量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语气缓和了些:“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音棠疼得眼前发昏,视野里只剩下他模糊晃动的轮廓,冷汗倏地浸透了后背,“我回家躺会儿就好。”
话音未落,她脚下就像踩进了棉花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软倒。
意识模糊中,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他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向前扑来。
他们并没有如预期中那样狼狈地摔倒。他有力的手迅速托住了她的手肘,将她按进了自己怀中。
眩晕感缓缓散去,她的视线重新聚焦,他衬衫领口下微微起伏的喉结映入了眼帘。耳边响起擂鼓般的心跳声,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谢谢你……”她试着挣了挣,他却纹丝不动,仿佛还没有回过神。音棠抬起眼,“不过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盛言骤然惊醒,松开了手,一点红晕从他的耳尖迅速蔓延开:“你怎么了?”
音棠垂下眼帘:“我生理期到了,有点难受,想先去趟卫生间。有事等会儿我出来再说,好吗?”
盛言慌乱地将视线飘向别处,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