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oating Star【浮星】

　　应许星回学校的那晚，正碰上下雨天。
　　已经快十一月中了，秋天降临，雨点和风都带了些许冬天的凉意。细细的雨丝斜着飘到行人身上，不算大，却也烦，一路走来，应许星的脸上已经没一块是干的了。

　　看来今天回来得不是时候。明明离开学校那天，天气预报还说今天是晴天呢。
　　……搞得他信以为真，就没带伞。

　　应许星站在屋檐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念着再晚些学校可能就不让进出了，又只能臭着脸拽了卫衣帽子戴上，然后重新走进这淅淅沥沥的雨帘中。

　　而比较幸运的就是——他在学校关门的前一秒，很及时地踏进了学校大门。

　　快到了宿舍点名的时间，路上没什么人，仅有几个女生撑着伞小声说笑的身影。应许星走在雨里，闷着头，背着肩膀上异常重的背包，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还是有点冷。
　　早知道就应该听他妈的……出来的时候多穿一点，或者换一件厚的卫衣了。

　　想着想着，应许星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得快点回去……
　　要是再淋下去，明天估计得感冒了——
　　他可不想让他妈妈担心。

　　应许星没抬头，任雨丝往他的衣服里钻。他走着，走着，一直走到一盏白色的路灯下，才肯因为体力不支而停下来休息一会。

　　好累。又累又冷的。
　　下次出门一定要带伞——

　　猛然之间，应许星的眼前多了一片伞状的阴影。吃惊之余，他还没来得及抬头，就有人缓缓走来，停在了他的面前。
　　雨夜，冷泡茉莉的味道，在这冰冷的天气里更显温和。

　　“星星，”那人道，“晚上好。”
　　应许星抬起头。随即，他在看到黑伞的那一瞬间，再次与顾默的那双眼睛对视了。

　　天冷，顾默还是披了卡其色长风衣，内搭了高领的白色毛衣，一股与这所学校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成熟气息。他微微低着头，眼底眸光闪烁，像是在等待应许星的回复。

　　“……晚上好。”
　　毫无征兆的对视不亚于一只小炮仗，几乎那一瞬间就在应许星的心里噼里啪啦地炸开了花。他眼睫轻轻一颤，在耳尖冒热气的刹那，及时地挪开了眼睛。

　　……好险。
　　怎么是他。

　　一想起上一次他们相见时的那副场面，应许星就有点儿……
　　忍不住地乱想。

　　“我帮你吹吹。”
　　很淡却又戏谑的语气，带着对方特有的温和声线，砸进他的心底，就再也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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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恍惚间，应许星忽然听见顾默轻声道，“帽子不摘？”

　　应许星指尖抓了一下衣角：“啊？”

　　“这样子还看得见我么？”
　　对方弯下腰来。下一秒，细长的指尖出现在应许星的余光里，捏着他的帽沿，轻轻地将它掀到了后面去。

　　指腹擦过了后脖颈。是凉的。
　　应许星瞪大了眼。

　　顾默的表情没有变化，仍然淡淡的，含着一丝很温和的笑意。可这副表情现在落到应许星的眼底，却和打火机没什么区别——
　　半秒后，他终于被这副表情点炸了。

　　“你、你干什么！”应许星咬牙切齿地抓着书包肩带，红着耳朵尖，像是自暴自弃那般，“谁要你帮我摘帽子了！我、我就喜欢戴着帽子！”

　　顾默点点头：“嗯，原来你比较喜欢戴着帽子，把自己热成西红柿？”
　　“谁热了！我、我……”

　　应许星支支吾吾地“我”了半天，这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找不到其他的借口。一怒之下，他只能拽着帽子边，再一次把它扣在脑袋上：“……反正…反正你少管我。”

　　很显然地，这一句没了底气。
　　一见面就在人面前丢了大脸，应许星也瞬间不太想待在这里了。他说完这句，沉默了会儿，便决定离开：“……我走了。”

　　顾默应了声：“还在下雨呢。你要去哪里？”
　　“……”应许星觉得这个人在问废话，“回宿舍。”

　　他不想和人多说什么，于是这句话说完，他就迈出了脚去打算跑掉。
　　——但顾默却没有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因为在应许星要逃跑的前一秒，他伸出手，精准地拽住了应许星的卫衣，不由分说地把他重新拉回了伞底下。

　　“别乱跑，会感冒，”他还是那种很温和的语气，“我也回宿舍，送送你。”
　　本该是问句的话被他说成了陈述句，听得应许星又是眉心一跳。

　　“……随便，”他揉了一把热到发烫的后脖颈，决定守住自己最后的底线，“你不许再拽我帽子。”

　　顾默没再出声。
　　于是，应许星也就自然而然地将这当成了默认。

　　夜已深，本来路上就没什么人，等走到石桥上的时候，就更让应许星觉得这个世界里只剩他们两个了——或许大学生的特质如此，一到下雨天就跟触发了什么被动一样，更加不爱出门。

　　干走着实在无聊。于是，应许星还是重新开了口。

　　“顾学长，你这么晚还在外面啊？”
　　“嗯，本来是打算早回去的。但计划忽然有变，临时延长了运动的时间，顺便还约了夜跑。不过……没想到下雨了。”

　　有雨滴落进眼底，应许星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拒绝了它的热情：“夜跑？”
　　“是。今天去了体育馆。平常比较忙，一直都没时间去，今天去了，就多待了一会。”

　　应许星没忍住瞥了他一眼。
　　金丝眼镜，嘴角含笑，还有眼角的泪痣，看着就是文弱书生的配置——
　　结果告诉他，这个人，会去体育馆？

　　“……那，你平常会做些什么运动啊？”
　　“什么都沾一点。篮球，排球，乒乓球，长跑，单杠，仰卧起坐。只要你能想到的，我都会做。”

　　“这么喜欢体育啊，”应许星扁着嘴，“那你不去当运训生好可惜。”

　　顾默嗯了一声：“不喜欢。”
　　应许星看他：“那你喜欢什么？”
　　“不清楚，”他道，“我好像什么都不喜欢。”

　　怪人。
　　应许星皱眉看他，忽然觉得，对这种无聊的人会感到心动的自己——也很怪。

　　于是他又闭嘴了。
　　雨点变大了，稀里哗啦的，打得旁边的小树吱嘎吱嘎。天边云层微微散开，一道亮光闪过——是闪电。

　　“打雷了。”
　　“轰隆！”
　　顾默话音刚落，那道雷就“唰”地一声劈了下来。随即，在雷电声响炸开的一瞬间，他明显感觉到，旁边的人凑过来，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的手臂。

　　顾默没出声。他垂着眼，默不作声地往那个戴了白色卫衣帽的栗色脑袋那边挪了挪。

　　“你害怕吗？”
　　对方的声音隔着手掌，听得并不清晰，但应许星还是捕捉到了。他敏锐地回头，抿着唇，大声道：“我才不——”

　　“轰隆！”
　　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更加凶猛的雨势总使人更加寸步难行。但幸运的是，在这一瞬间，他们已经踏进了宿舍楼的大门——
　　白色的灯光照下来，总算给了他们一点温暖的感觉。

　　衣服全湿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是干的。鞋底汲了水，踩在地板上吱呀吱呀的，听着就让人很不舒服。

　　黑色雨伞暂时被它的主人撂到了一旁。那刚刚还捏着伞的、细长的手指，这一瞬，已经转移到了递给另一人的纸巾上。
　　刚刚还如炸弹般的雷电渐渐平息了。

　　应许星接过顾默递来的纸巾，胡乱地抹了两下脸上的水，这才仰起头，气势十足地对对方道：“你看嘛，我都说了……我才不害怕！我只是被吓到了而已！”

　　顾默看着他的表情，轻轻勾了下嘴角：“嗯，不害怕。只是因为被吓到了，所以跑得特别快而已。”
　　“……”应许星恼羞成怒，“喂！”

　　“好了，不闹，”顾默笑了笑，背过身，重新拿起了旁边的黑伞，“我走了。回宿舍好好洗个澡，别感冒了。”

　　“…这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傻子，”应许星瞬间被对方说得没脾气了。他拽了下衣角，不自然地道，“嗯……你也是。”

　　顾默摆了摆手。随即，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雨帘里。

　　宿舍还没熄灯，应许星回到316的时候，其余三人都已舒舒服服地窝在床上开黑了。他迅速去洗了个澡，然后爬上床，也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外面雨声又大了。应许星闭上眼听了会儿，莫名地想起刚刚和自己站在一把伞下的顾默。

　　……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时候，就是死要面子。

　　明明就是害怕。甚至在打雷的一瞬间，不受控制地朝对方靠近，并很迅速地搂了对方的手臂，和对方亲密接触了那么一瞬。

　　虽然马上就放开了，但——
　　是不是在那一瞬间，茉莉味也在他身上停留了那么一会儿呢？

　　……
　　好热。应许星掀开了被子的一角。

　　还有……还有……
　　顾默给他摘帽子，摸了他脖子的时候。

　　……
　　更热了。

　　应许星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不行了，好喜欢。

　　心脏跳得咚咚的，即使是应许星刻意地去深呼吸，却还是没办法把它压下去。他又抱着被子翻来覆去了几次，最后还是没忍住，顶着一张热得不正常的脸坐了起来。

　　那个……
　　他记得……好像……好像……有喜欢的人的话，是得找机会把对方约出去玩的吧？
　　嗯……这个能叫约会…吗？

　　应许星没干过这种事情。
　　但应许星决定试一试。

　　五分钟后，“叮咚”，顾默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
　　他打开来一看，是应许星发来的——

　　【star：顾学长，过两天有时间吗？】
　　【star：没时间也没事。没时间的话……我找我其他的朋友也行，虽然他们也没什么空但都可以推……】

　　看着消息栏最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顾默就觉得莫名好笑。

　　于是，在两秒后，斟酌了半天大长段的应许星，收到了他最想得到的那个字。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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