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来自

作者:棽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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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32.


      事情并没有结束得这么早。

      想洗清一个杀人嫌疑犯的“罪名”难如登天,尽管公关部已经尽全力将这件事按住,不让它流传到国外影响陈兰生,但这不代表陈兰生绝对安全。

      陈兰生临行去不列颠前扔掉的那支烟,没能把她的憔悴和叹息一起席卷留存在大陆,她的肋骨被扑面而来的恶臭压得爆炸般痛,一呼一吸,举步维艰。

      没有痊愈的狰狞在白皙的肌肤上格格不入,像是在提醒她不要忘记什么,那天的风,还是一个女人笑意盈盈的吻。

      陈青云没有来过英国,她对自己的承诺,自己对她的承诺,仅限于境内的千里,到了大洋彼岸,全都可以作废。

      只是面对每天睡醒都能看见的强颜欢笑和脱力的脖颈,泛红的眼白,又必须用化妆品掩盖的细纹和眼圈,陈兰生又有点看不清自己是谁,陈青云时常入她的梦,没有责怪,没有悔恨,轻轻地问她今天高兴吗,如影随形。

      她躺在宿舍的床上,除了写论文搞产出,还必须拼尽全力去攀上自己能用得上的所有关系,展现自己的天赋和价值,跟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丛林一起压榨自己的鲜艳,或者那也是她博弈的一环,毕竟陈兰生总能早有预料。

      陈青云的离开让她生不如死,这两年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割舍不断的爱,无能为力的呜咽重新奔涌而来,要她记住,要她承认,要她不敢忘却她义无反顾,尸骨无存的跳跃。

      你爱我吗?
      你值得我爱吗?

      游戏里的圆桌会议,可以猜忌,冷血,痛下杀手,问心无愧地告诉平民我的阵营在此,我的一切手段都是为了游戏的胜利,为了我的团队,为了恶人们。

      她在宿舍顶楼拉起虚无的小提琴,跟着旋律转圈,唱歌唱到哑着喉咙,床上摊开的屏幕还在源源不断涌入劈头盖脸的话语。

      Told a tight dress,is what makes you a whore.

      “嘶——”

      高跟鞋把一小片裙摆沿着虚线踩了下来。

      音调缓缓收尾,陈兰生终于睁开眼,正面对着一张镜子,女人的口型也以anymore完结,绑带紧收,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他们说得不堪入目,但根本上没有错到哪里去。

      她褪尽衣物,让自己也不堪入目。

      和摧毁一条生命的罪过相比,逼迫自己爱上,逼迫自己幻想一直爱着,逼迫自己要在无边无际的孤单中一直爱下去,再从其中释怀,成就自己坎坷的情路,要好受得多,好接受得多。

      “我爱她,我爱她,我爱死去的那个女人。”

      陈青云,有姓无名的一位小姐,她来自哪里,还记得吗?

      南方。

      哪个南方?

      ……浙江。

      上海是她未来工作的地方,苏州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城市,三个省份,陈兰生连杭州都没去过,只去过嘉兴。

      她不允许自己爱上一个外来人,也不允许对方和自己的未来有牵扯。

      她来自哪里?

      谁?

      姓陈,叫什么名字,大家也不清楚。

      她是我的旧识,来自浙江,浙江嘉兴,我们认识很久了,她死去也很久了,我有点记不清究竟是几年。

      “我很爱她,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关于她的一切。”

      ……

      采访视频一出,陈青云开枪的视频,葬礼的视频,露出陈兰生后背上未痊愈的枪伤的照片接踵而至,她的过往如数公布,学校官方为她声明所有成绩已经调查全系属实,从来没有造假一说。

      同时,她烟瘾发作的照片,开药和就诊的过往记录不知道被谁传到网上,不过这也完全能料到,天下之大,漏网之鱼不好找,只是这次他们想要搅乱陈兰生的名誉,却不再那么容易。

      她仍然装作不知道,给了唐毓止和周伽一份医院以前的诊断记录,明明确确写的是抑郁症,而不是精神疾病。

      抽烟完全是个人权利,她被拍下照片的时候已经成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风评悉数逆转,陈兰生已经完全从世界上再次失去一条生命的假慈悲中缓过那股心虚来,没有人可以定她的罪。

      她靠着手里的资源同时申到耶鲁的硕博,准备资料的同时终于装作自己刚发现网上的议论。

      【刚刚关注到此事影响剧烈,很抱歉占用这么多公共资源。既然程序和事实认定没有问题,请大家不要再过度关注舆论发酵,导致本该被曝光的事件得不到热度和声讨。】

      陈兰生想,终于结束了。

      大家看见的风景,城市,高楼大厦,也都没差太多,时代广场的大厦密集一些,灯就显得璀璨一点,乡下的空气清新一些,地方宽广不少,她也时常看见两个种族歧视在原地对骂互殴到鼻青脸肿。

      她受了不少白眼,也受了不少托举,读书的日子,反正大差不差。

      博士毕业提前了一年,读博期间攒的钱已经够她衣食无忧一辈子,上头仍然抛来橄榄枝,大所任她挑,想再往上走也完全有本事,只要能垄断住人回家的心,不怕以后创造不出更大的价值。

      她和Doc.说自己并没有留在美国的打算,但仍然留校工作了几个月,直到某天收到国内发来的电邮。

      用语还是意料之中的死板无趣,是请她回国当教授的聘信,陈兰生的眼镜松松垮垮挂在鼻梁,看着光标来回移动,在这个待遇和下面最新的案件辩护相比,几乎可以用寒碜来形容的体面职位,她不确定这么久过去以后,那些人的存在值不值得自己回去搏一搏。

      这会儿,她在香港的渡轮顶,这一层今天只有她自己,手里的高脚杯晃荡着小半杯瑞幸的冰美式。

      她不爱喝红酒,觉得醒过的和没醒过的都一样,反正怎么喝是自己说了算,这个杯子摆在这儿了,就别让它坐冷板凳的好。

      不然收拾的人倒是省事。

      她靠在栏杆上,脱下八厘米的高跟鞋,又拿出湿纸巾,用了点劲对着自己脸上抹,一遍,两遍,三遍,背对着光的头发乌黑锃亮,甩在她上半身的每一处,有些留在了风衣里。

      28岁的圣诞节,她只想贪婪,疲倦,颓废,弯腰弓背。

      伤口痊愈了,手腕的增生疤无影无踪,她有权有势,钱多到数不完,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一个跟她别无二致的灵魂求她回头。

      终于找不到一个和自己别无二致的人了。

      她想,人本来就应该矛盾地活下去,这样才有什么狗血青春,纠结犹豫,你爱我吗,我也想,但对不起,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人。

      陈兰生每每看见为了爱情痛哭流涕的小女孩,总是会不自觉地笑。

      从那次结束开始,她们会发现以后再也没有办法真心地,只是由于勇气和结果地,去这么对待另一个人。

      而经年以后才通过自己口中说出的用一种恍如隔世的劝告明白,这个破烂爱情和长相一点关系都没有,毕竟她们每次要死要活爱上的人也没好看到哪里去,最常听见的声音就是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哪怕他长得像个模子哥我都不多说。

      同性恋呢,大差不差吧。

      她没有遇见过像陈青云一样死缠烂打的女人,这个词是贬义吧,当然是贬义,如果让她重新回到第一次,她会做得比陈青云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说难听点,就是个极端的疯子。

      她会怎么做?

      永远不离开对方的人生,直到成为对方的梦魇,再转头把人甩了,想继续,就跟着她上刀山下火海,要么一辈子成为两条割裂的轨迹。

      陈青云是被她影响了,但也就这样,才让她最后的人生有了几分活人味,能让她最起码被看见,被惋惜,被讨论,被恶心,被举起酒杯庆祝她的死去,在欢呼声中被送往十八层地狱。

      陈兰生仍然心存感激,感激每一个将她的人生戏剧推向高潮的角色和时刻,那曲她唯一学会的不入流的小提琴,她想送给程醉,也送给一并埋葬的陈青云。

      “等等!”

      她提着鞋子走下渡轮,正准备回酒店,迎面撞上一个男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拦住她。

      陈兰生盯着他看了很久,问他:“小朋友,我们认识?”

      其实面相不小了,像17、8岁,但陈兰生现在已经大了对方整整一轮。

      虽然在西北呆过,但她事后补救得及时,脸上的干裂起皮和手掌的粗糙恢复得很好,只是常年打字用笔,指尖有一层薄茧,她不运动,吃饭少,站直了看也有点驼背和脖子前倾,如果用衣服挡住也无伤大雅。

      陈兰生现在素面朝天,只是临下渡轮前,口红的颜色换成了带点暗调的正红,她的皱纹初显几根,耳边的少白头日夜增生,好看的手指夹着烟,尾戒镶嵌了蓝宝石,或许是被昂贵的细项链扯得太狠,才会让她有些欲言又止。

      即使不影响她面容的姣好和漂亮,陈兰生还是有点悲悯,她不知道十年为什么会这样霎时一晃而过,她什么都得到了,什么都不想要,好像还没做成一些曾经理所当然期望的壮举,就纵容着时间吞噬最遥远的青春。

      他说,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以前救下的那个小孩,我当时想轻生,另一个女人在旁边,你跟她认识,后来她死了。

      这些经历轻飘飘地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其实没什么意思,陈兰生尽力回想当时的场景,她忘记了那个女人的脸,忘记了自己挺身而出的激愤和后来的获奖感言,她其实有点怪罪这道伤,她的肋骨时常疼痛,尤其是在阴雨天。

      “啊,有点印象,你现在还好吧?上大学了?”陈兰生颤着手指抖抖烟灰。

      “对,我要去大陆念本科,在法学院。”

      陈兰生没有同意跟他交换联系方式,只是跑去便利店买下两瓶啤酒,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在石阶上坐着。

      “大家还在谈论你。”
      “多久了?”
      “九年了。”
      “谈论什么?”
      “性别对立,有人想扒你的身世,问你来自哪里,这是为什么?”

      “吵平等?滚他丫蛋,老娘是人性主义和道德主义。”
      她吹着风,看起来邋里邋遢,一下拽开啤酒瓶。

      “那你来自哪儿?”
      “你问这个又是为什么?”

      男孩说不知道,或许只是好奇,好奇这种天之骄子究竟是怎么被培养出来的。

      “只要不甘心,随时都可以。小朋友,你就让这个傻叉世界见鬼去吧,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可以是假的,只要这样想,你就能快乐不少。”

      “大学结束之后呢?我该怎么做。”
      “存一笔钱,出国,旅游转工作,拿永居,让你的孩子上更好的大学。”

      “然后呢?可是你回国了。”小孩子的问题总是很多。

      陈兰生想了想,把瓶子扔到很远的地方,其实她很想玩打水漂,但是这样太没素质了。

      男孩把他的瓶子扔进了水里,虽然一个水花都没有。

      陈兰生在风里眯着眼睛笑,又感知到眼泪正在流下来。

      “然后?一直这样,你的后代的后代也会这样,循环往复,没有后代就到此为止,死掉的事情,死了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害怕,但也可以因为不知道而变得有意思。”
      “不需要理由。”

      男孩看着她的脸,从上到下,最不起眼的就是一身名牌和贵重的珠宝首饰。

      他喜欢这种流浪的感觉,但是流浪需要代价,他承担不起,他想让自己可以承担得起。

      “学姐,法律是什么?”
      “一种代价,明码标价的交易,但也可以讨价还价对吧?世界就是这么运行的。”
      “那干脆叫商业好了。”
      “也不能把一种落后的平等说得这么难听啦,你就当是为了让反对可以有被存在的必要吧,虽然谁都难做到。”

      陈兰生没指望他能听懂,她的眼泪开始干涸,这个圣诞节,本来过得很糟糕,她讨厌断联社会杳无音讯的日子,还是开始理解那些把社交当作必需品甚至排在第一名的无聊透顶的人。

      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最想去哪里?

      陈兰生没有犹疑地说,“沙漠,撒哈拉吧,我只知道这一个。”

      “那里回来的人最不好惹啊,文质彬彬的,还是会被欺负。不过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勇气去一个真正让我九死一生的地方,毕竟起码在这里,怎么作总都饿不死,害怕生命的逝去也是因为想要活着吧,年纪大了,我还是想活着。”

      他皱着眉喝下啤酒,听完这些又将眉头舒展开来,叹着气起身,盯着陈兰生的眼睛若有所思,不知道是明白了还是没明白,虽然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也不是当初那个遇到点事就哭哭闹闹的小孩子。

      陈青云,你连个小孩子都不如,连最简单的情关都闯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你到底释怀了没有?

      他要走了,问陈兰生什么时候回大陆。

      “再说。”

      “学姐,真的不能加个微信吗?”

      陈兰生脑袋一晃,打了个哈欠掐着头发玩:“再说。”

      男孩准备说再见,想要一个临别前的拥抱,陈兰生抢先一步拍拍衣服,再拍拍他肩膀,煞有其事的说珍重,然后一溜烟儿踩着高跟跑没影儿了。

      年轻人累了就是要回床上倒头就睡啊!
      要不然生活的拳头用来干嘛?

      陈兰生的郁结消散,扯过电脑回复大学发来的聘请邮件,脑子一动回了两个字:可以。

      她实在撑不住了,没接到后半夜一直叮铃铃打过来的电话,只是在半梦半醒间看见一个女人坐在床头翻着她根本看不懂的英文原籍。

      “陈青云,你不是最讨厌英语了吗……”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似乎这也是后半生唯一休息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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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chapter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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