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少年[西幻]

　　萨尔维斯把泽维尔认作了自己的孩子，开始了对他的教导和训练。

　　就像泽维尔梦中回忆的一样，萨尔维斯教他冰雪魔法和龙语，教他读书和认字，教他各种暗杀的技巧，利用魂能锻炼自己的身体，学习炼金，辨认野外的动植物和魔兽，给他讲解发生在这片大陆各个地方的事情，当然，主要是绯瑟帝国的风土人情。

　　萨尔维斯是一个冷漠而严格的导师。他把泽维尔丢在野外历练，任凭他被那些各式各样的凶猛魔兽攻击到遍体鳞伤，或者是三天三夜都找不到合适的食物和干净的水源，晕倒在原地，然后又醒来，继续寻找食物，茹毛饮血和啃食树皮是常有的事情。只有很少时候，当泽维尔面对强大过他数倍的魔兽，命悬一线时，或者其它的极端情况出现，他才会出手，把泽维尔带到干净的地方，修养好了一些之后，带回到远处，继续历练。

　　所幸泽维尔非常坚强，也十分刻苦，而且随着冰心对身体的影响慢慢变大，他的元素亲和力，施法威力，魂能储备乃至身体力量都在稳步提升。到后来，面对雪绒山脉再强大的魔兽，他都还有一战之力，或者至少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很快，萨尔维斯就开始让他执行人生中的第一个任务。

　　两人面前的景象一下子变换到了一个繁华的街道上，眼前是一处庄严的府邸。

　　泽维尔辨认着眼前的景象，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过来，这是他第一次到人类世界执行任务的地方。

　　这个记忆已经足够久远，久到泽维尔几乎快忘记了它的存在，他皱了皱眉：“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他依稀记得，这一次的任务，是潜入位于绯瑟帝国北方边境的城主府，寻找曾经流落到这里的一批书籍的下落。

　　那些书籍原本位于雪山神殿，在很久以前，龙王萨尔维斯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被绯瑟人抢走了。

　　萨尔维斯给他的资料，就只有城主府的地图，书籍的大致内容，和有关城主孩子的轶事。

　　比柯城主卢克的孩子门罗斯非常叛逆，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到帝国外面去冒险，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过。于是在那一次，泽维尔打算伪装成他的儿子门罗斯，接近城主卢克，打探到那批书籍的所在地。

　　“我们月梦貂并非无所不能，正相反，其实我能够复现出来的记忆很少很少，只是你们人生中的一部分而已。”

　　“所以，画面中显示出来的回忆越详尽，越是证明你的潜意识认为它很重要。”齐谐补充说。

　　“这只是我第一次执行任务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泽维尔说。

　　泽维尔和里奥立在街道上，看着暗处的少年手中闪起来魔法的光芒，他清冷的面容逐渐改变，连带着身型都变高了些。就这样，他仿照着之前找到的少年门罗斯的肖像，变做了一个面容相似的成熟青年——冒险归来的门罗斯。

　　他走进城主府，抬抬手，淡蓝色的辉光向城主府辐射开来，一路上的守卫都对他视而不见，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城主所在的房间。

　　房间里面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面书架。桌子面前是卢克，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简报。

　　城主卢克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你是？”

　　门罗斯就这样看着他，卢克已经是一个老头子了，他的身型瘦弱矮小，面庞上刻着深深的皱纹。透过眼镜，他那浑浊的老眼看了又看，逐渐放出些激动的光彩。

　　他终于认出来了：“门罗斯？”

　　门罗斯终于笑起来：“父亲，我回来了。”

　　“天呐，我的孩子！”卢克慢慢走出来，伸出手，抱住了门罗斯，激动地拍着他的背。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回来！”

　　“我去了很多地方，看见了很多人和事情。慢慢地，我厌倦了冒险的生活，我……我想回家，我不想再游历了。”

　　这个和蔼的老头笑吟吟地望着他，似乎他说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人在这里就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卢克让仆人把门罗斯曾经的卧室整理干净，让他住进来。接下来的日子里，卢克上午工作完了，就和门罗斯一起聊天说话，门罗斯谈论他的冒险经历，卢克则和他聊城中的大小事务，偶尔谈到了门罗斯小时候的淘气经历，两人都笑了起来。

　　相处时，卢克总是慈爱地看着门罗斯，专注地听他讲话，从不打断他，哪怕门罗斯有时候说得有些磕巴，他们经常聊得很晚，好像要把之前的时光里没有机会说的话都给补回来。

　　时机慢慢变得成熟，终于有一天，门罗斯不经意间问起来一件事情：“父亲，你还记得，我小的时候看见的一些书在哪里吗？它们好像是记载雪融山脉里的人的故事。”

　　卢克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当然记得，说起来，那些书都已经有些年头了，是在很多年前，我们的军队到北境最高的那座雪山上面搜集到的，据说废了好一番功夫，那个时候，连我都还没有出生呢。”

　　门罗斯迟疑了一下，问到：“我当时还那么小，你不怕我把书弄坏吗？”

　　“当然不，”卢克的目光有些渺远，“那书的内容并不怎么重要，是关于雪山那边的人的历史，和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否则，也不会在找到之后，就丢到了比柯城的城主府不管不问，而不是运到皇都那边去。”

　　“雪山上的人……”门罗斯似乎若有所思，“不知道他们究竟要怎样的身体，才能扛的住那样凛冽的寒风。”

　　“对，所以说，他们在很早的时候就覆灭了，就像被太阳照到的冰一样消失了，”门罗斯挥了挥手。

　　他突然反应过来，笑眯眯地说：“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些，门罗斯？我记得你以前舞刀弄枪的，对这些历史可是半点都不感兴趣啊！”

　　门罗斯说：“我……冒险的时候看得多了，也觉得这些历史，都很厚重，里面不知道埋藏了多少个故事。”

　　卢克叹了口气：“是啊，我们也不知道，那些地方的人说不定也有很多灿烂的文化，但最后，却只留下来一些干巴巴的纪年表。”

　　“那么，那些书都在哪里？我还想再重温一遍。”

　　卢克和蔼地说：“这些书，还有你小时候看过的那些东西，以及用过的玩具，我都找地方放好了，就在你卧室的旁边，一个侧室里面。”

　　他无奈地笑笑：“我本来都想要和你说的，但人老了，记性不好，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卢克拿出一串钥匙，抽出其中的一根，“诺，就是这个钥匙，把锁打开就看到了。”

　　门罗斯接过了钥匙：“好，我哪天有空去看看。”

　　他看了看房间里面的挂钟，已经接近傍晚。他说：“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父亲。”

　　“好，门罗斯。再见！”卢克说。外面昏暗的天光照进来，让这个房间看起来有些破旧，散发出和卢克一样的年迈气味。

　　“再见，父亲。”门罗斯说，他走到门前，准备把门关上。

　　房间里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不会再回来了，对吗，门罗斯？”

　　门罗斯回过头来，看着卢克，片刻之后说：“你说什么，父亲？”

　　“你不会再回来了。”卢克看着他，笃定地说，“或者，该称呼你为别的什么？”

　　“你不是我的孩子，我看出来了。”

　　“什么？”

　　卢克的脸像是又老了一些，他说：“我的孩子，不会像你这样……乖巧。”

　　“他是一个叛逆的孩子，他从不让我省心，他向往外面的世界，讨厌我说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我们之间的对话从来不会超过五分钟。他富有激情，厌恶平静的生活，喜欢追逐一些极致的东西。”卢克摆出细瘦的手臂比划着，像是想要描绘门罗斯在他心中的样子，“按照我对他的了解，我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回来的。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死在了某个地方。”

　　最后，卢克说得有些累了，他笑了笑：“不管你是谁假扮的，我不会追究，你走吧，谢谢你的陪伴，就算你是假的，我还是很高兴。”

　　门罗斯的身体有些僵硬，他转过身，关上门，机械地迈开自己的步子。

　　他走到卢克说的那个房间，打开门。

　　昏暗的光照到了这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面的东西反射出点点光亮。右侧是一排书架，只占据了很小的位置，余下的地方，几乎都被玩具给占满了。各式小型未开刃的刀剑，亮晶晶的各色魔力石，两三把小弓，积木，还有一些炼金术制造的小玩意儿，各种玩具把房间塞的满满当当，人在里面连转个身都很困难，很难想象是怎样把这些玩具放进去的。

　　当门罗斯找到了那一批书籍，把它们带出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准备施展传送法术离开时，萨尔维斯的虚影却出现在一旁。

　　“父亲。”泽维尔说，他的目光有些诧异，因为萨尔维斯很少会在快回去的这种时候现身。

　　龙王说：“这几天，我一直看着你。”

　　泽维尔说：“父亲，我有哪里需要改进的吗？”

　　“……不用。”

　　萨尔维斯说：“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认出来吗？”

　　“我不知道。”泽维尔低下头。

　　萨尔维斯叹了口气，说：“这不怪你。”

　　“我们还是没有办法理解，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我们伪装得再逼真，终究模仿不出来真人的情感。人类的感情精致入微，我们毕竟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到这里，画面慢慢地散了。

　　“嗤！”这是里奥的声音，他不能说话，却发出了一声嗤笑。

　　泽维尔沉默着，目光平静。

　　这是泽维尔在人类世界执行的第一个任务，毕竟也圆满完成了。此后，泽维尔开始不断在人类世界中游历，变换出各种身份，完成萨尔维斯给予的各种任务，绝大多数他都完成得很好，即便有少部分任务失败了，他往往也能凭借冰心赋予的强大力量全身而退。

　　但慢慢地，冰心内的寒气对他的影响也越来越大，越是靠近月圆之夜，寒气入侵地越是厉害。

　　他想找父亲询问解决办法，萨尔维斯却说，痛苦也是情感的一部分，既然无法摆脱，还不如就这样承受，它能让你更加像“人”一些。

　　画面中，那一天的月圆之夜，泽维尔来到山巅沐浴月光，最后终于抵挡不住，掉下山崖，却被萨尔维斯救下来，带回到雪山的神殿。

　　两人站在神殿的房间里，黑暗中，里奥却看到泽维尔躺在床上，眼角有一丝亮光，他看清楚了，那是泪水。

　　里奥怔住了，泽维尔却慢慢地背过身去。

　　“唉，”空气中的声音也叹了口气，冥冥中好像带来了一句千万年以前的话语。

　　“何必呢，冰心。你总是太勉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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