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的冬日

作者:郑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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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先涅戈罗德勇气



      纽约,汉普顿。

      赛拉斯陷在会客室的意大利手工真皮沙发里,古巴雪茄的火丝在指节间明灭,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对面坐立不安的克洛伊,指节叩击胡桃木桌面的声响,如同谈判桌上的最后通牒,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直到韩书白推门而入,克洛伊骤然挺直脊背。赛拉斯这才缓缓放下交叠的二郎腿,视线锁定韩书白,看着他从容落座于克洛伊身侧,保持着恰好的社交距离,既不疏离也不逾矩,宛如一场精准的商业布局。

      “你们串通好的?”赛拉斯的冷笑里淬着冰,雪茄烟雾模糊了他眼底的愠怒。

      克洛伊噤若寒蝉,韩书白却神色如常,“赛拉斯先生此刻的愠怒,源于股权绑定预期的落空,还是对合作稳定性的质疑?”

      “你倒会避重就轻。”赛拉斯被气笑,拐杖重重戳向地面,“当初我是基于你与克洛伊的婚约预期,才同意你接入Von.D的核心决策层,授予你亚洲市场战略主导权——若非克洛伊的背书,你以为凭什么能共享这份商业资源?”

      韩书白唇边勾起一抹淡不可察的弧度,不置可否:“所以呢?”

      谁都无法否认,Von.D近三年在亚洲市场的爆发式增长,核心驱动力正是韩书白主导迭代的智能运营系统——这套系统为集团创造了年均数亿美元的增量营收,叠加他早年孵化的游戏IP全球发行收益,早已成为Von.D不可或缺的利润引擎。

      “你违背了初始合作默契!”赛拉斯的胸腔剧烈起伏,雪茄烟灰簌簌坠落,“这是商业欺诈!”

      “但我为Von.D重构了盈利模型,将市场份额从行业第五拉升至全球前二,这份价值置换,难道不足以覆盖所谓的‘默契偏差’?”韩书白端起佣人刚奉上的红茶,锡兰高地的醇厚香气漫开,却未达他的偏好阈值,他从容地反问道:“商业合作的本质是利益共生,而非情感捆绑,不是吗?”

      他起身走向赛拉斯,半俯身时,目光与老狐狸平视,语气礼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宛如风暴来临前的气压骤降:“我感念您的初始授权与资源倾斜,也愿继续以核心战略顾问的身份,助力Von.D冲击全球行业峰值——同时,我永远是克洛伊在集团内部的战略盟友。”

      话音微顿,他补充道:“我们可以维持现有利益共同体模式,各取所需;或者,您选择终止合作,届时戴尔集团抛出的亿元年薪+股权分红邀约,我未必会拒绝。”

      戴尔?

      赛拉斯瞳孔微缩。这个自己当年破格提拔、一手扶持的年轻人,如今已成长为手握核心技术与市场资源的商业砝码,早已具备与他分庭抗礼的谈判资本——韩书白口中的“筹码”,绝非虚言。

      “即便你们无实质情感,维持形式婚姻对集团估值也是正向赋能……”赛拉斯仍试图挽回,语气已松动不少。

      韩书白直接打断,态度坚决,“我无此意愿,也不建议集团冒此风险。”

      赛拉斯沉默了。他是久经商场的利益至上者,韩书白抛出的“持续创造超额利润”这张牌,远比“婚姻绑定”更具说服力——失去韩书白,等同于放弃Von.D未来五年的增长曲线,这是他无法承受的代价。

      克洛伊望着韩书白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原以为自己只是他上位路上的一枚棋子,待利用价值耗尽便会被弃如敝履,却没想到他竟以“战略盟友”的身份,为她稳固了在集团的核心地位,这份体面与周全,远超她的预期。

      韩书白已走到门口,赛拉斯的声音骤然响起:“Julian,若你愿意与克洛伊缔结婚约,我愿将名下15%的Von.D股权无偿转让给你——这是绝对控股的关键筹码。”

      韩书白脚步未停,背影挺拔如松,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不必了。我想要的,自然能得到。”

      雪茄在赛拉斯指间熄灭,他望着那道决绝的背影,低声叹道:“这小子,真是把商业逻辑刻进了骨子里。”

      极致聪明,极致周全,却又在待人接物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和煦,没有他们这个圈子的傲慢气,为人做事都干净得很,让人挑不出毛病。

      “后悔吗?”赛拉斯问。

      “……”克洛伊拿起桌上的红茶,指尖微颤抖。

      “不奇怪,”赛拉斯哼笑一声,“谁碰上这种人不迷糊。”

      真可惜,赛拉斯想,他对他不成器的孩子们没什么期望,却对韩书白是真的喜欢。

      克洛伊看着厚重的木门缓缓合上,韩书白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汉普顿的庄园里。

      她从未得到他,如今,却像永远失去了他。

      克洛伊终于意识到Julian爱上一个人是怎么样的。

      那就是,不会有下一个人。
      *

      安娜从维先涅戈罗德体育中心出来时已经是大中午。

      伊莲娜看了她的起跳、落冰、旋转、步法,以及自由滑的初版合乐,中肯地提了几点建议,还把训练视频拍给她,每处需要改进的地方做了标记,其中更是有很多细节是安娜和孙群教练平时没有注意到的。安娜受益匪浅,伊莲娜说,只要多加训练,更上一层楼也不是问题。

      结束过后,安娜感动地拥抱她,由衷道:“伊莲娜,除了母亲,我回维先涅戈罗德最期待的就是见到你。”

      伊莲娜瞧着这个自小教大的小孩,也很欣慰,“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她有些感慨,“你变了很多。”

      安娜转着圈圈,提起裙角玩笑问:“好看了吗?”

      伊莲娜被她逗笑,点头,又补充道:“沉稳些了。”

      要是知道安娜有如今的成绩,教练组肯定不放她走。

      伊莲娜惋惜地摇了摇头,都是天意。

      “安雅他们呢?今天不上冰吗?”

      伊莲娜只是叹息,没有说话。

      从体育中心出来后,安娜跟在达尼亚屁股后面去了学校。

      她数落了安娜一路,安娜笑眯眯地不接茬,听什么就点头,绝不顶嘴。

      绕是再不满,达尼亚也是没了脾气。

      安娜在教师办公室里趴着睡觉,阳光懒懒散散地落在安娜睫毛,圆滚滚的脸颊贴在桌面,被条纹栅栏分成一段一段的阳光掠过,就像可爱的熊蜂,扑闪着金色的翅膀。

      陆征抱着手,靠在门边,一半阳,一半阴,眸光晦暗而漠然。

      不知是长途飞行,疲于时差;还是回到达尼亚身边,在熟悉的味道里,即便是硬得咯手的木板桌面,安娜仍旧睡得格外香甜。

      达尼亚下课回来,看到陆征安静地低头抵在门前,若有所觉,她走到陆征旁边,“你们这么早结束了?”

      “嗯。”陆征直起身子,应,“弗拉基米尔讲话快。”

      是快,跟机关枪一样。

      达尼亚会心一笑,看着安娜,又笑不出来。“安娜在中国过得好不好?”

      会不会太累,会不会很辛苦。

      达尼亚其实对这个小女儿没什么要求,安娜是那人留给她最后的礼物,她只想安娜好好长大,陪在她身边……读书读得差点没关系,大不了等她退休了,全家搬回西伯利亚,去沈长山的农场帮忙,经济还更宽裕些。

      “好。”陆征说不上是安慰达尼亚,亦或是自己的愿望,“很好。”

      “……”

      达尼亚抬了抬眼皮,时间不早,她走过去推了推安娜。“起来了,安娜。”

      “以后回来提早说一声。”达尼亚又数落她,“不然我可以推掉这个聚会晚上陪你的。”

      “让陆征送你回去。”

      安娜醒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应好,她茫然地回头,与陆征淡然的目光对上。他很少有这样的眼神。

      印象中的陆征桀骜不驯、我行我素,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只有对家人才会变得柔软起来。

      安娜几乎没有看过陆征难受的模样,他是高傲的,像个斗志昂然的狮子。即便是吵架、分手、毕业……都要风风火火,离开的时候昂首挺胸,冷静、洒脱、干脆利落。

      是个很酷的人。

      陆征走在前面,安娜离他半步远,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维市的治安谈不上不好,只是有些酒蒙子会在街口徘徊揽客,达尼亚不放心,喊来同在学校的陆征送她回去。

      其实陆征也不放心。

      二人一路无话,送安娜到门口后,陆征转身离开,却被安娜叫住。

      她拿出一瓶泡好的蜂蜜水,装在保温杯里,面无表情地递给陆征,“谢谢你,这个你拿着。”

      别洛格勒的老教授们喝的可不是啤酒了,那可是高浓度的伏特加。

      他可顶不住。

      陆征知道,安娜怕被拒绝的时候就这个表情——装着不在乎,语调平缓,其实很紧张。

      陆征没接。

      安娜咬了咬唇,一副就知道,也不打算纠缠,准备收回时,却被陆征抓住手腕。

      “你从哪里学来的。”陆征没看她,迟疑片刻,接过保温杯,“韩书白教你的吗。”

      “……”

      安娜不想同他聊这些。

      陆征却不依不饶,问题尖锐而敏感:“你跟我一起的时候,是把我当可有可无的消遣,还是替代品。”

      “……”安娜轻叹,拍了拍灰尘,径直坐在了台阶上。

      “我想过这个问题。”安娜坦然地正视他,深知结果对陆征而言很重要,她说:“都不是。”

      “我的喜欢可能分成两类,一个是比朋友还要高很多的喜欢,是你。”

      “还有一种,是对韩书白的喜欢。”

      坦诚,热烈,只可惜,不属于他。

      陆征眸光渐冷。

      韩书白是不同的。

      在安娜这里,韩书白没有替代品。

      陆征算不上退而求其次,安娜没有求,某种程度上,她是被陆征逼的。

      对安娜来说,陆征很重要。如果没有韩书白,喜欢上陆征对任何人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他是她异国的青梅竹马,是她在中国八年最好的朋友。

      朋友本就因彼此欣赏才能当朋友。

      好朋友本就因彼此喜欢才能当好朋友。

      “是吗。”陆征嗤笑了声,“我现在可不喜欢你。”

      安娜看陆征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过往的影子,她终于稍稍放松,不计较地笑答,“没关系,单向也可以。”

      “还绝交吗?”安娜小心翼翼地问。

      陆征勾了勾唇,转身,朝她吊儿郎当地摆摆手,“先绝着吧。”

      安娜抿唇,有些失落。

      “等你……”陆征走出半马路远,才挑眉回头,“什么时候拿奥运冠军了,我再原谅你。”

      “……好。”

      安娜松了一口气,北极圈的夕阳把陆征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安娜恶作剧地踩了一脚,忽觉一身轻。

      *
      翌日,彼得罗夫机场。

      达尼亚闹起了脾气,没有出门,尤里在家安慰她。临走时,尤里把安娜拉到停车库,千叮咛万嘱咐,“孩子,不要有压力,不开心就回来,又不是没地方去。”

      “我的孩子是最棒的,等冬奥会,我拉着达尼亚去给你加油。”

      安娜眼眶红红的,她紧紧抱住尤里,一点都不想松开。

      “你在家跟妈妈好好的,我给你们打电话。”

      “好,放心去吧。”

      尤里也不舍得,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憋得满脸通红,他眨巴着眼睛,把安娜推向安格琳娜,“送她去机场吧,时间不早了。”

      安格琳娜靠在瓦列里身上,撇了撇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机场的人来来往往,繁忙的航班飞往世界各地。

      她的妹妹,又要去她去不了的地方,一别四季。

      安娜拖着行李箱,抱着安格丽娜默默地流泪,她什么也说不出,只希望时间慢点,最好飞机延误,延误到安格琳娜不会离她而去。

      “安娜。”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安娜愣愣地看着韩书白走近,他绅士地接过行李箱,先朝安格琳娜打了招呼,“你好,我是韩书白,来接安娜。”

      “……你好。”安格琳娜堪堪回神,她擦擦鼻子,红着眼睛把安娜往韩书白怀里推,“韩书白是吧?我早就想见你了。”

      安娜靠在韩书白怀里,像个委屈的小兔子,眼巴巴地看着安格琳娜。

      “好好照顾安娜啊,我到时候去中国找你们。”

      “好。”韩书白认真应下。

      “走了,安娜。”安格琳娜笑着朝安娜挥手。

      匆忙的人群把他们的视线冲散,直到电梯往上,他们的身影再也消失不见。

      安娜拿着韩书白的外套擦了擦眼泪,没力气地倒在他身上。

      韩书白搂住她,没介意,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巾来。

      “想哭就哭吧。”韩书白捋了捋安娜额前哭湿的碎发,“我陪着你。”

      安娜却坚强地摇摇头,她哑着声音说,“韩书白,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有勇气走出这个机场。”

      “你会梦到过去吗?”安娜忽然问他。

      “我老是梦到我刚去中国的时候,梦到第一次见你。”

      “梦到我一次一次离开彼得罗夫,而你在登机口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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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维先涅戈罗德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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