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病原体

　　“不方便吧。”周敬之只当做是周雅兮生意场上的习惯性客套并没有当真。
　　周雅兮脸上有些不自然但还是说了出来：“到自己姐姐家有什么不方便，赶紧进来。”
　　亲近的话已经很久没有说出来了周雅茜很不自在但是她并没有感觉不合适，姐弟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处在熟人以上，亲人未满的状态，偶尔几句闲聊关心还能应付，再往前进一步她有些生疏。
　　姐弟的关系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周敬之出生的时候，周雅兮也非常高兴，母亲终于也不用忍受父亲家人的冷嘲热讽了，而自己也多了一个弟弟，是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到后来，父亲母亲的目光开始转移无论多努力，她都再也没有办法得到父母的认可，她开始讨厌他，是他抢走了她的一切，其实到这里只是有些小水花，直到父亲要自己嫁人，没错嫁给那个人渣，拿出一叠资料，说是她的嫁妆，以后周家就和她没有关系了，都是周敬之的，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个家再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了，而罪魁祸首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她再也没有家，也没有弟弟了。
　　后来周敬之离家出走，父母找到了自己明着是将周家交给自己，暗地里还在不断地找周敬之，她都知道，她曾经也自私地想过，他不要回来，这样她现在手里的一切就还是自己的。
　　后来，周敬之因为自己被拘留，因为过了十八岁甚至要以故意伤害罪逮捕，说实在的她慌了，最后为了周敬之放弃一部分钱财让那个男人拿着滚开。
　　她还记得周敬之从拘留室出来的模样，低着头不说话，然后听见声音才发现是她。
　　“跟我回家吧。”她说。
　　“不了。”他说，“谢谢。”
　　当时的她没有勇气再说一句“谢谢”，在这之前，她一直认为他的东西都应该是她的，习惯是很难改的，直到这一刻她也低不下头。
　　后来，她很成功，女强人、成功企业家……种种的赞誉她都听过，可是她高兴不起来，因为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周敬之给的。
　　她还记得父母葬礼的那一天，周敬之没有出现，很多人都说他没有人情味，说他傻放弃继承权，其实不然，因为后来每年的清明上坟总有一束白菊在自己之前，而自己终于也顺理成章地站在了现在的位置。
　　“随便吃一点吧，没有准备什么。”周雅兮很久没有那么紧张了，其实每年的年夜饭都差不多，她不知不觉间总会准备一两道菜是给周敬之的，之前的每一年都总想着会不会有一通电话是周敬之打给自己的，如果有是不是这一次的年夜饭就是现在的团圆。
　　“姐，这个是你喜欢的多吃一点。”周敬之看了看桌上的菜笑了，其实自己稍微懂事的时候就知道，父母对姐姐和自己是不一样的，所以他的喜好里就多了一个分类是周雅兮。
　　周雅兮一瞬间有些晃神，难怪小时候明明是自己喜欢的东西，最后父母都挪到了周敬之那里，当塞到周敬之碗里的时候，明明是他“喜欢”的，却是一脸嫌弃。
　　小时候都藏不住事，可是自己没有在意过。
　　“姐，你怎么没有回家住？”周敬之自在地吃着饭就好像每年都在这里一样，聊着的话题也没有避讳什么，让周雅兮放松了许多。
　　韩桀熙只有很小的时候去过，他的记忆很模糊，每次好像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去，只要一回去妈妈就会被爸爸拽进房间，出来之后身上总会有一些青紫。
　　小时候只是不懂，长大之后他只恨自己长大，再也没有理由什么都不做，去看着事情发生，可是做了说了都是无为，因为那个家妈妈在乎的太多，甚至多过了自己。
　　“为什么要回去，守着他们不够，还要守着他们的空房子吗？”韩桀熙说到。
　　“小桀！”周雅兮刚想说什么，就被周敬之制止了，“姐，你应该高兴啊，小桀知道心疼你。”
　　“舅舅！”韩桀熙从来没说过，也没有解释过，被拆穿的时候有些尴尬。
　　周敬之揉着他的头发，他记得当时韩桀熙还在上小学，门开着他没有避讳这孩子就揍了上去，要不是韩桀熙拉着周雅兮，自己也揍不了那么狠。
　　周雅兮看着韩桀熙，突然感觉自己似乎真的错过了许多。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周敬之看到周雅兮面前的菜，“哎呀，水煮牛柳，小桀最喜欢的，姐，给这别扭的小子夹一点，不然他嫌太远就不会吃了。”
　　周敬之什么心思说得太明白了，周雅兮知道他是想拉近两人的距离也没有推辞。
　　之后吃饭的氛围十分和谐，周敬之问周雅兮公司的情况，时不时两人也会聊到韩桀熙的身上，不会感觉不舒服，也不会感觉有隔阂。
　　饭后，韩桀熙心里揣着事心不在焉地在沙发上玩着手机，周雅兮和周敬之站在阳台上继续说着话。
　　“他们的房子我卖掉了，我估计你也不可能要。”周雅兮端着水杯。
　　周敬之“哦”了一声，他本来对这些有什么想法，周雅兮处理了更好，他就不用花心思了。
　　“钱我没有留着，我自己做主捐给了治疗心理问题的一个基金会，如果你有需要用钱的地方直接和我说，这件事情我应该征求你同意的。”
　　“很好啊，我没有意见。”周敬之本来我也不在乎钱财的多少，他认同周雅兮的做法，若是她真的给他，他才会觉得难办。
　　“这样吧，等过完年我去基金会那里把你的名字加上吧。”周雅兮说着。
　　周敬之看着一脸认真的周雅兮笑了：“又不是小朋友了，喜欢攒着奖状。”
　　“那……”周雅兮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好。
　　周敬之拿着自己的水杯碰了一下周雅兮的：“我说着玩的，过完年麻烦姐姐加上我的名字了。”
　　“不要哄我。”周雅兮抿了口水，现在的周敬之可比当初的臭小子贴心多了。
　　“我可没有哄你，都是真心话。”周敬之说道，“我还没有和你一起做过什么了，现在知道我们姐弟两个可以一起做些什么感觉挺有意思的。”
　　“好吧。”周雅兮拿周敬之我没有办法，也只能顺着他。
　　周敬之看着窝在沙发里的韩桀熙：“姐，小桀以后上什么学校考虑好了吗？出国吗？”
　　“我不勉强他，十八岁以后就他自己做主吧，我也累了。”周雅兮看着周敬之，“这是我的真实想法，我也会进步的。”
　　“不止是你，小桀也是，他给你买了礼物，一起看看吧。”周敬之发现自己看不得韩桀熙生活安逸，总要让他有些惊吓或者惊喜，“小桀，给你妈妈买的礼物呢？”
　　韩桀熙本来就不是轻易袒露心意的人，他本来是打算偷偷留在哪里的，然后让妈妈自己发现，现在被周敬之弄得猝不及防，顿时脸就涨红了。
　　“男子汉，动作快点。”周敬之故意催促。
　　“给你。”韩桀熙塞到周雅兮怀里，“肩颈按摩器，随便买的，不要在意。”
　　随便？这怎么能用随便形容那么真心实意的用心，周雅兮长期呆在办公室看资料，肩颈按摩仪可以说是最贴心、实用的了。
　　“谢谢，儿子，我很喜欢。”周雅兮摸了摸比自己还高的儿子，不知不觉韩桀熙就突然长大了。
　　周敬之远远地看着，脸上有着浅浅的微笑，一切都在顺利地如约而至。
　　因为明天一早周雅兮就走了，所以周敬之今天就把人带走了，刚准备出门的时候，他的手机振动了几下，上面写着“檀宝”。
　　“姐，你等我一下，我接个电话。”周敬之藏不住脸上的笑意，他让韩桀熙和周雅兮在客厅等自己，自己跑到阳台接电话。
　　“小桀，你舅舅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周雅兮问道。
　　韩桀熙突然很讲义气地没有出卖他，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是他不明白，沉默就是肯定，周雅兮抱着双臂欣慰了许多。
　　“看来很快就要好事了。”周雅兮留下一脸惊讶的韩桀熙到自己的房间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礼物送给自己未来的弟妹。
　　“檀宝，新年快乐。”周敬之看着圆圆的月亮突然也很想她，“有点想你了，想见你怎么办？”
　　“过来接我吧，我只有你了。”沈檀说话带着鼻音，很明显才哭过。
　　周敬之听出来了，他能感受到外面的阵阵寒风，现在只想着赶紧把人接到自己的身边，看看她的手是不是暖和的：“好，我现在就去接你。”
　　周敬之没有挂断电话，主动发过去自己与她的共享位置，在闹市区，自己赶过去需要一段时间。
　　“敬之怎么了？”周雅兮看着他紧锁着的眉头问道。
　　周敬之想起自己还有送韩桀熙回家的任务，如果沈檀心情很平稳自己带着韩桀熙也没问题，可是现在的情况并不合适多带一个韩桀熙出现。
　　“姐姐，小桀先放在你这里，我突然有急事，我明天……”周敬之还没有说完就意识到现在不知道具体情况无法给出什么像样的保证。
　　“小桀就呆在这里吧，等你什么时候方便接再接走。”周雅兮向来了解弟弟的脾气，一个做什么事情都有计划的人，坚定不移的计划实施者，现在他乱了方寸足以证明这个人对他有多重要，“我这里推迟两天走没有关系的，你先去忙吧。”
　　周敬之迟疑了一秒说了声“谢谢”就走了，房间里就只剩下韩桀熙和周雅兮，气氛安静得只剩下春晚的声音。
　　“妈妈，其实我可以自己在家的，你去忙吧。”韩桀熙主动开口，他已经过了主动要求妈妈陪伴的日子，他的需求随着成长慢慢消减，最后成为了别人口中的“懂事听话”的孩子，他在这一块儿的独立已经习以为常。
　　周雅兮看了一眼韩桀熙拨通了电话：“小刘，帮我重新与卢总约时间，最好是过完年，我明天赶不过去了，家里面有事。”
　　“妈妈……”韩桀熙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周雅兮摇摇头，其实意思很简单“没关系”，他是有私心的，所以就没有再说什么。
　　周敬之离开郊区之后速度就大幅度降了下来，进入闹市区之后，看着拥堵的交通，他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烦躁地按了声喇叭。
　　“敬之怎么了？”沈檀听见细微的动静问道。
　　周敬之深深吸了口气：“没事，我很快就会过去的。”
　　“你注意安全，我就在原地等你。”沈檀知道对面没有什么事情也放心了。
　　周敬之看着手机显示自己与她只相隔三条街，心里更想快点到达，他的迫不及待远比刚刚出发更加强烈。
　　“小檀，在外面干什么，马上跟我回去。”
　　是李子衿的声音。
　　“敬之我就在这里等你，我有事情处理就先挂电话了，你不要急。”沈檀说得很快，她相信周敬之一定会来。
　　“小檀，两家人都在等你开席，你这样做像话吗？”李子衿拉着沈檀的衣服。
　　沈檀甩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与李子衿保持距离。
　　“我只是回来吃年夜饭的，你把魏祺轩叫来是什么意思？”沈檀问道，“我们两只会是同事，不可能出现其他的可能。”
　　魏祺轩就是和沈檀在同一个学校任教的魏老师，是沈博文在同一所大学任教的魏教授，也就是周敬之的导师魏思远的儿子。
　　“门当户对，相同职业，你们会有很多话题的，年轻人在一起聊聊天不是挺好的。”李子衿心里没有一丝因为欺骗而有的愧疚。
　　沈檀无法面对这个早已失去理智的女人，她也放弃解释：“这场鸿门宴，相亲局，你自己收场吧，和我没关系，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那里我会处理的。”
　　“我是你母亲，我会害你吗！”李子衿抓住沈檀的胳膊，“心理疾病是很容易复发的，长期在不正常的环境下生活你会受到影响，也会换上心理疾病的。我都是为了你好，赶紧和那个男的断了联系，小魏人不错，处处总会有感情的。”
　　“收起你的好意，我和魏祺轩不可能在一起。”沈檀不忍心推搡，她担心自己一个不注意就把人推倒了，“感情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放开我。”
　　“你是不是不准备认我这个母亲了？”
　　李子衿又拿出沈檀眼里惯用的伎俩，只要李子衿红了眼，她就好像把握住儿女的命脉，然后开始她所有的无理取闹，沈檀看在眼里，在心中复述着她所有的台词，脑海中的情节一一在现实中推动，多么讽刺，若是在不爱她的人的面前，这些手段能有多少作用呢？
　　这些年过去了，她的孝心随着时间一点点消磨，只剩下疲惫。
　　“魏老师，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今天我有些事情就先走了，等会儿我妈会回去的，等之后有时间了带上我男朋友我们一起吃个饭。”沈檀在李子衿的面前直接向魏祺轩摊牌了。
　　魏祺轩笑了笑：“我就知道是伯母的一厢情愿，今天的锅我给你背了，可是这顿饭可不能少，到时候我一定要亲自看看妹夫合不合格。”
　　“好，那我先挂了，谢谢，拜拜。”沈檀果断电话看着李子衿，“满意了吗？”
　　“沈檀，当初死的为什么是小渊不是你？”李子衿脱口而出，这句话她埋在心里很久了，沈檀为什么不能像沈渊一样听话，老天爷一定要带走一个为什么是沈渊，不是沈檀，她已经忍了很久了，她的沈渊那么好，为什么要把他带走。
　　“妈，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了。”沈檀向她深深鞠了一躬，再抬起头的时候泪流满面，“李老师，让你失望了，从此我们没有关系，如果需要我尽赡养的义务，我一定会到，但是其他事情就不要再联系我了，不是你不好，是我不配。”
　　等李子衿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找不到沈檀了，她的女儿还是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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