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沧海未深

　　“等会见到师父，怎么说好呢？”庄栀低头踢着小石子走路。
　　文经珩的视线跟着小石子移动，忽远忽近。
　　“不说话偷偷踩我影子是吧！”庄栀追上和她拉开距离的文经珩。
　　“影子……”文经珩猛地停住脚步，“那会不会是一个字？”
　　“形？”庄栀挠头，“用左手写的话好像确实有可能写成那样。”
　　而后二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迷茫。
　　“还是不知道有什么意思啊。”庄栀道，“难道是隐形人作怪！”
　　“区区隐形人还能难倒我们庄栀大侠？”
　　“哈哈，那是，我一招惊水就让他现出原形！”
　　来到掌门的住处，黎珖不在。
　　二人嬉笑打闹着等了一会，黎珖才回来。
　　文经珩站定，“见过掌门。”
　　庄栀还挂在院子里的杏花树上，“师父你去哪了？”
　　“刚从剑庐回来。你小心点别摔了。”
　　这枝干并不高，庄栀双手一放稳稳落地。
　　“你手怎么了？”黎珖看到庄栀右手绑着绷带。
　　“去后山玩的时候弄伤了，嘻嘻。”随后庄栀收起笑容，拉着文经珩同黎珖讲述了他们发现陈年白骨的事情。
　　黎珖抬头看了一下天色，“现在带我去看。”
　　庄栀走在最前面，不动声色地观察血影销魂功留下的痕迹。
　　越靠近那处山洞，原先的腥邪之气变得越淡。
　　“不会吧……”庄栀不可置信地喃喃。
　　那具白骨不见了。
　　地上乱七八糟的血色脚印还在，像“形”字的痕迹也还在。
　　庄栀不由得捂住心口，那节指骨还在她怀里。
　　“小栀，这地上是你的血？”黎珖问。
　　“呃，对。”庄栀莫名其妙有点心虚。
　　“走吧，时候不早了。”黎珖没有过多言语。
　　文经珩与庄栀跟在后面，止不住地发出疑问。
　　他们出山到再进山，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白骨为何会无端消失？
　　黎珖叫住巡逻的弟子，“今日除了我们，你们可有瞧见还有谁进后山了？”
　　领队答：“禀报掌门，没有。”
　　庄栀失望地叹了一声。
　　“巡逻路线本就很少经过这里。”文经珩道。
　　“加强防范，注意生人。”黎珖吩咐巡逻队。
　　很大可能不是生人，庄栀在心里想。
　　“你们两个也小心，有事先来找我。”黎珖嘱咐道，说完径自走向长老居处。
　　“好累啊啊——阿嚏！”庄栀打了个连自己都震惊的惊天大喷嚏。
　　“莫不是在山里着凉了？”文经珩一手摸自己的额头，一手摸庄栀的。
　　“我哪有那么脆弱。”庄栀撇掉文经珩的手，“我可啊啊阿嚏！”
　　还好她迅速别过了头，不然得喷文经珩一脸。
　　“哎，好吧，我好像头有点沉。”庄栀抬手覆在自己额头上，又去摸文经珩的，“感觉没差啊，难道得贴着才行？”
　　因着身高差，庄栀不得不踮起脚扯着文经珩的衣领。
　　看着突然贴近的脸，文经珩几乎忘记了呼吸。
　　庄栀踮到最高，仰头时鼻尖擦过文经珩的下巴，猛地放开手转头朝旁边打了一个喷嚏。
　　“也够不着，算了。”庄栀擦擦鼻子。
　　文经珩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好险，差点就被你传染了。”
　　“哼，不传染你了。”庄栀蔫蔫地拉开距离，“唉我怎么就长不高了呢……”

　　去了饭堂，庄栀提不起一点胃口，回到房间昏昏沉沉地倒头睡去。
　　又做梦了，梦到了很多人，师父、师兄、娑临、师叔们、阎霂……
　　梦停在娑临最常回忆的血色火海。
　　“娑临……”庄栀呢喃出声，缓缓睁开眼睛。
　　“嗯？”应声的是楚翘，她转头就出去了。
　　庄栀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到外面天都是黑的。
　　她放在床头的那朵油桐花已经耷拉下去，不复生机。
　　“好点没？”楚翘回来了，在床边坐下。
　　“我没事了。”庄栀听到自己的声音极沙哑，咽了一下口水，“师叔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
　　楚翘抓起庄栀的手，煞有其事地开始把脉。
　　庄栀迷惑地睁大眼睛。
　　“嗯……脉象很稳……”楚翘道，“我新从拂雪阁学的。”
　　看来只学了个皮毛。
　　脑中有千思万绪，庄栀拣了个最重要的先问，“师叔你有想起什么事吗？”
　　“是想起来一些，不多。”楚翘坐正了，“你刚醒来的时候叫我什么？”
　　“啊。”好像下意识喊了娑临，庄栀摇摇头，“不记得了。”
　　楚翘没有说破，“我偶然遇到了我哥哥的故人，他告诉了我很多事情。”
　　“是吗？太好了。”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但多知道一些已逝之人的故事，也是好的。
　　“这次你在太和待多久？”庄栀拉住楚翘的手。
　　“待到开春，等洋流势弱的时候回东溟一趟。”
　　“咦，师父也会去的吧，那我也要去！”
　　“师娘一定会喜欢你这个孙女的。”楚翘摸摸庄栀的头。
　　黎渊和梁韫在庄栀出生的前一年隐居去了东溟海上的小岛。黎渊已经去世六年了。
　　“青州的事……孔家怎么样了？”
　　楚翘叹了口气，“举家上下看着很是悲恸，结果过了两天又开始给二小姐张罗婚事。”
　　“竟然还有个二小姐？”庄栀大惊，这她可没听说。
　　“我花钱找老仆打听了一下，说是身份低微的小妾生的庶女，样样不如大小姐，所以一直没有名分。”
　　庄栀瘪嘴，“这都要搞个独女的噱头，心思真多。难怪孔小姐不愿意回去。”
　　“有些父母……呵。”楚翘没有说下去，面带讥讽。
　　庄栀不敢问她是否想起了她的母亲，在娑临零星的关于母亲的回忆里，二人只有不和。
　　“那林师兄呢？”庄栀问起林屺。
　　“广陵灭门背后或许还有隐情，他要找到卫怀迟。”
　　问了许多问题，庄栀后知后觉感受到了肚子的空虚。
　　“师叔我好饿，现在饭堂里已经没饭了吧？”
　　“我已经让小淮去煮粥了。”
　　“严淮也回来啦？太好了我的御用厨子，等等怎么是粥啊？”
　　“病还没好当然要吃清淡的。”
　　说话间，严淮端着食盘进来了。
　　“看着就淡！”庄栀道。
　　“可以给你加点醋。”严淮道。
　　“不了吧。”这小子就是爱酸酸甜甜的口味。

　　翌日清晨，练完剑的严淮犹豫再三，敲响了庄栀的房门。
　　“我起来了——”庄栀恹恹地应声，人还躺在床上。
　　两年前，庄栀终于被严淮的刻苦感染到，让他每天早上晚他半个时辰叫她起来一起练剑。后来她嫌太累改成了隔天一次。
　　现在已是初夏，起得越晚太阳越大，庄栀想到这个便加快了穿衣洗漱的动作。
　　院子里只有严淮一个人。
　　“楚翘师叔呢？”庄栀问。
　　严淮完整演练完手上招式后才答道：“六合台轮值。”
　　“刚回来就被安排轮值了，四师叔好坏！”
　　没有拜师的弟子都会在六合台演武，一名长老在场监督，轮值人员由四长老楚峣安排。
　　庄栀突如其来发烧了两天，练剑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心想后山的风水真是克她。
　　把剑别在腰间，庄栀迈出了院门想起什么又折回进去，坐在阶前，撑头看着严淮练剑。
　　第四式毕。
　　“还有事？”严淮对上庄栀探究的目光，他脸皮薄，不太喜欢被人盯着。
　　“师弟啊，你对师叔有没有什么感觉？”
　　“……哪位师叔？”
　　“嘿嘿，还装呢，七师叔啊！”
　　“这里干净。”严淮指着石凳道。
　　“我就要坐地上，不要转移话题。”
　　严淮沉默了一会，道：“师叔这般女子，我自是仰慕。”
　　“喔~”
　　面对庄栀的揶揄，严淮很坦荡，“为何师姐总以此打趣我？”
　　庄栀不好说是想看他们再续前世情缘，咳嗽了两声，老神在在道：“其实我会算命，我很看好你们。”
　　师姐总是一本正经地说怪话，严淮见惯不怪，只道：“我不信这些。”
　　“我命由我不由天，莫欺少年穷是吧这个我知道！”
　　“……嗯。”想来又是什么话本里的台词吧。“那师姐你可有意中人？”
　　“诶，我吗？想来，应该，是没有吧。”庄栀叉着腰思考了一下，“李尘寰算吗？”
　　经常听庄栀念叨，连严淮都认识这位话本里的青衣剑仙了。
　　严淮点点头。前两天庄栀还病着的时候，文经珩愁眉苦脸地拜托他帮忙打探一下。
　　“如果有，千万别告诉我是谁；如果没有，就来告诉我吧。”文经珩是这样说的。
　　严淮当时没立刻答应，问：“为何若无，反倒是好消息？”
　　“你以后会懂的。”文经珩郑重地拍拍他的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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