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缺氧

　　从东方绿舟回来后，教学楼空荡荡的，尘埃在光柱里缓慢浮动。只有尽头的老旧饮水机偶尔发出“咕咚”一声轻响。

　　白瓷砖地面反射着冷清的光，某间教室的后门微微晃动着。墙上的荣誉墙玻璃框映出对面窗户的树影，风一吹，那些树枝的剪影就在优秀学生的照片上轻晃。

　　“你们挺能耐啊，在东方绿舟宿舍楼里打架。”朱雷双手抱胸，半躺在办公室的躺椅上，“到底发生什么了？”

　　余明轩双手一撑坐在了朱蕾的办公桌上，他歪头掏了掏耳朵，半笑不笑的看向朱蕾：“这你不得问那个破检查的？”

　　“找自己班主任评理有什么意思？她还不是偏向你？”带头的检查员先一步走上来，“我没话说，是你们班的人先打人的。”

　　闻言，李冲轻蔑的歪了歪嘴，也没说话。

　　“朱老师，您叫我们来也不是吵架的。”魏其彦连挨骂都站的像棵松，神色平淡道，“余明轩没打人，这位同学把他弄成这样，也不道歉吗？”

　　这会余明轩正好单脚从办公桌上跳下来，魏其彦一说才感觉到脚踝传来一阵刺痛，他措不及防地向前踉跄，却在摔倒前撞进了魏其彦怀里。

　　魏其彦依旧语气平淡：“你自找的。”
　　余明轩：“……”

　　“没事吧？”朱蕾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射，“你要不再去趟医务室？”

　　“没事！”余明轩猛的站直，抓起魏其彦的袖子就要走，“朱老师我不用道歉了，我们先走了。”

　　……

　　“12月了。”余明轩靠在操场的树边，从唇间挤出了一句话。

　　魏其彦差异地转过头。余明轩站的慵懒，白卫衣被夕阳染成蜜糖色，后颈却泛着红。

　　“今年冬天好像一点都不冷。”余明轩笑了笑，然后单手捡起周伷滚来的可乐罐，金属拉环“咔”地一声弹开，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沾湿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喝不喝可乐？”余明轩仰头灌下一口，喉结急促地滚动，几滴琥珀色的液体顺着下颌滑落，“无糖的，没那么甜。”

　　见魏其彦没反应，余明轩轻晃了下手里的罐子：“就当是给你的补偿了，好学生很少挨骂吧。”

　　“给我留点。”魏其彦突然伸手去抢，指尖蹭过余明轩握罐子的手——细长的手指上凝着冰凉的水珠。

　　余明轩故意把可乐举高，罐身倾斜的瞬间，残余的可乐洒出来，正好落在魏其彦锁骨凹陷的小窝里。两人同时愣住，那滴液体正沿着少年清晰的锁骨线条缓缓下滑。

　　“抱歉抱歉。”余明轩慌忙抬起手，“我给你擦一下？”

　　“……浪费。”魏其彦声音有点哑，突然凑近就着余明轩的手喝了一口。他的睫毛几乎扫到余明轩虎口的位置，温热的呼吸佛过对方还沾着水汽的手指。

　　冰凉的铝罐在他们相触的掌心间渗出细密的水珠，分不清是谁的手更烫一点。

　　魏其彦突然把空罐子捏瘪，“哐当”一声扔进垃圾桶，“下次记得买两罐。”

　　余明轩的指尖还残留着魏其彦唇边的温度。那点湿润的触感被风一吹，变成细密的痒，钻进血脉里。他盯着魏其彦锁骨上那道蜿蜒的可乐痕迹，突然觉得口渴。

　　“这会儿就不觉得甜了。”余明轩向前一步，鬼使神差地问。

　　魏其彦抬手抹掉锁骨上的糖渍，轻声道：“天天陪你吃甜的，我好像也能接受了。”

　　没等余明轩回应，魏其彦抬起脸，尾音略带笑意：“这个冬天，确实不太冷。”

　　12月的风刮过路口时，少了往年刺骨的寒意，反倒是像裹着层太阳的棉絮，拂在脸上只留下浅浅的凉。

　　“你过会有什么打算吗？”魏其彦直起身，侧身看向余明轩，“没打算的话，要不要去趟图书馆？”

　　“嗯？图书馆吗？”余明轩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魏其彦，“除了睡觉也没什么打算了，去也行，我都几百年没去过图书馆了。”

　　“好。”魏其彦笑了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没走两步又放慢了脚步，并排走在余明轩身边。

　　这个冬天不太冷，每一天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冬天应该是很冷的，这是余明轩对这个城市冬天的唯一感受，那些被寒风包裹着的无止尽的痛觉是在法国也没有感受过的。
　　不过，今年不太一样。

　　市中心图书馆理科区的暖气总比其他区域足些，暖风吹的书架上书的封皮微微发卷。余明轩站在书架旁，指尖忽然触碰到本烫金封皮的书。

　　那不是他要找的书，书脊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零零散散写了几条公式。

　　“这本书我上次来借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他一步捏住了书脊，魏其彦弯着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签是我贴的，没想到现在还在。”

　　“偏微分方程习题集？”余明轩收回手，目光落在了那本书上，“高中不学这个吧，你现在就开始看了？”

　　“嗯，我哥上个月给我推荐的。”魏其彦忽然笑了。他的笑很轻，嘴角只弯了个浅弧，却让眼底的冷意潇洒了些许，“数学天才也懂这个？”

　　余明轩愣了一下，他其实只是应付课程才啃过一小段时间的微积分，对部分理论依旧一知半解，却还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毕竟总不能说自己只是觉得公式写的好看，才多看了两眼。

　　魏其彦没有拆穿他，反而从背包里掏出了本活页本，翻开其中一页递过来。纸上写满了推倒过程，每一个公式旁边都画了个极小的星号。

　　“写不说数学了，看了太多也没意思。”魏其彦说话依旧淡淡的，没什么语气，“上次在这里借了本《量子力学》，我好像记得在那。”

　　不愧是学霸，余明轩想。连哪本书在哪里都能记得这么清楚，显然是已经来了很多次了。

　　魏其彦半靠在书架上，侧头看向楼下的阅读区，工作日的傍晚图书馆总是空闲，偶尔经过几个理书的工作人员和带着小孩的家长。

　　夕阳斜照下来，魏其彦站直了身体，在刺眼的光里眯起眼。

　　那个少年依旧趴在桌上看着那张便签，强光照射的作用下，男生伸出手挡了一下，橙黄色的光下，他像块晶莹剔透的琥珀。

　　每次望着余明轩，魏其彦都会觉得心跳在变快，很奇妙的感受。他快步从书架区走下来，靠近余明轩时，他忽然抬起手，把余明轩的发梢拢到指腹间，轻轻捻了一下。

　　“又想干什么？”余明轩直起身，放下之前为了挡太阳高举的手，偏过头看魏其彦。

　　“没什么，来之前不是说要讲题？就现在吧，人少也不会打扰到别人。”魏其彦说完也没想管余明轩的回答，直接自顾自的坐在了他旁边。

　　为了让余明轩看清题，魏其彦特意把椅子搬的离他更近了些，并且还斜着身体往他旁边移。

　　余明轩手肘撑在桌面上，指尖抵着下颌，眼神轻松的笑着。

　　“这道题比较新颖。”怕吵着旁边寥寥无几的人，魏其彦声音压得很低，说话时气息几乎要落在余明轩的书上。他伸手拿过笔，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草稿纸上快速写着，“只要搞清现在进行时的用法就很轻松了。”

　　余明轩凑过去看，一下子就掉入了一堆英语字母的漩涡，他皱了皱眉低头思考那些字母，魏其彦的字迹利落，和他本人一样带着股沉稳可依靠的劲儿。

　　魏其彦没说话，只是再次往余明轩这边挪了挪椅子，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他重新拿起笔，鼻尖几乎贴着余明轩的手臂，“不懂的话，我还可以再讲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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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了一半，魏其彦垂眼看他。

　　余明轩看起来听的很仔细，他看向他的那一刻，余明轩正握着笔顿在空中，指尖无意识地转着笔杆。

　　“还不懂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继续讲。”魏其彦没直接拆穿他，而是把目光落在他微皱的眉头，“那继续？”

　　余明轩这时才猛地反应过来；魏其彦都讲了两遍了，他这个时候再说没听懂，不是显得他很呆吗？

　　余明轩攥着书脊的手指微微收紧，正想狡辩，左脸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那触感柔软得像羽毛，直接让余明轩瞬间僵在原地。

　　魏其彦的吻很轻，带着他身上常年浸染的墨香与木质调香氛，小心翼翼的拂上他的脸颊，带着点试探的温柔。

　　“我去你要干啥啊。”余明轩摸着脸瞪大眼睛，而后又压低声音，“这里是图书馆，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抱歉，影响你了。”魏其彦伸手再次揉了揉他的头发，带着点不知悔改的浅笑，“还能继续讲题吗？”

　　余明轩懵了，这人怎么能这么不知廉耻。
　　几秒后，没听见声音，余明轩后知后觉抬头。

　　“……”他搓脸的劲儿又重了一点，“摸什么？看题。”

　　魏其彦收回手，似乎是已经无心讲题，他看向余明轩因为被搓了太久而渐渐发红的脸，想了想说：“被人亲的话，你很容易害羞吗。”

　　“什么害羞啊。”余明轩终于不搓脸了，他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才说，“我这个叫生气，生气！”

　　“为什么生气，因为被亲了吗？”魏其彦忽然倾身，在余明轩泛红的耳尖上轻轻碰了一下，“我好像记得，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回忆倒带，余明轩瞬间回想起东方绿舟的宿舍，男生也是如此冷淡的站在他的面前，然后附身亲吻了他的鼻子，过程实在暧昧，但他也没有想那么多。

　　只当是任务。

　　“拜托，上次那个是文轩宇安排的任务，这次是什么啊？”余明轩的脸瞬间烧起来，他飞快的低下头，盯着草稿纸上的单词，“反正你以后不许乱亲我，别人也不行，这样不好。”

　　“好。”魏其彦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应他，“都听你的，不亲别人。”

　　在图书馆门口和魏其彦分别后，余明轩照例来到学校附近的便利店，去的时候女老板正在门口般货物，见他来，女老板立刻放下东西，快步走到余明轩身边。

　　“来啦？”女老板眯着眼睛笑起来，“快快快坐坐坐，我给你倒水喝。”

　　“没事，不累的。”余明轩接过女老板拿来的水，径直走向那堆货物，“今天又进货了吗？我帮你搬吧。”

　　“哎呦这个急什么啦，现在搬完也没多少人买。”女老板牵起余明轩的手，带着他走到旁边坐下。

　　余明轩的手很好看。
　　是属于男高中生的那种干净利落的好看。骨节分明，手指纤长，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透着少年人独有的鲜活气，是所有人看了都想牵的类型。

　　“阿姨。”余明轩转头看向女老板，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问了一句，“可乐有吗？无糖的。”

　　“有的。”女老板点头，“跟我来吧。”

　　女老板带着他走到对面的饮料柜，“这几排都是无糖的，你要几瓶？”

　　“……”余明轩思考了一下，“一箱吧，给我留着就行了，我每天来拿几瓶。”

　　“最近爱上可乐了吗？”女老板从旁边仓库里提出一箱可乐，放在旁边，“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喜欢这些甜饮料，我给你放在门口的架子上啦，想要随时来拿。”

　　“倒也不是我想喝。”余明轩笑了笑，“就一个朋友说让我下次多买几瓶。”

　　女老板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天色渐晚，一阵寒风吹来，余明轩裹紧卫衣，戴上卫衣的帽子安静地把钱放在柜台前，悄悄地离开了便利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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