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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藤书斋(四)
裴珩取下缠花面具,面向众人,很快听见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是那中京来的监察御史。”
许是因为他们站在青藤书斋的土地上,面对官府之人也多了几分底气,“堂堂官府之人混在我们之中,窥听我等议论之事,是想像书斋外那些与我们一般的人,将我们抓回衙狱吗?”
“你胡说八道!”林生暴脾气地上前一步怒斥,被裴珩投来的视线逼得退回原地,却仍面色不悦。
那人见此情形,心中地底气又增了一分,“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不对。”
是江知婳出声。
“何处不对?”
“你们今日所议不对。寒门入仕并非以卵击石,更不是成为他人‘借刀杀人’的匕首,
又有人高声呼道:“离间世庶,妄图以寒门乱国,此举其心可诛!”
“寒门的笔杆,不比世家的玉簪轻。寒窗苦读数十载,胸有沉墨却无处可施,实乃国殇,如今,科举是各位以才取胜的战场,何故因未来之忧,阻当下之行呢?”
清脆如玉的声音如同一滴雨水浸入波澜无惊的水中,激起圈圈涟漪,横冲直撞又毫无阻碍地撞进了他们心间。
一时无言,不知是被噎得不知如何辩解,还是直击了他们的渴求,无法反驳。
裴珩接下江知婳的话,朝众人道:“我裴珩,奉中京朝堂之命,担并州科举监察御史,必肃清科场,杜徇私舞弊之举,选出北朝所需之才,用于天下,用于民生。”
接着,从袖口处取出一纸文书,徐徐展开,将其展露给众人,声音诚恳,“此乃我亲笔,若此次乡试出现徇私舞弊、罔顾公平之举,那么这纸文书就是我的请罪书,明日我将其贴至衙门照壁之上,若有违此前言论,诸位可揭知府衙门照壁的请罪书,上中京登闻院,我必自请入廷狱,终身不出。”
众人无一不暗自倒吸一口冷气,能担任监察御史一职,必定在中京朝堂内有一席之地,而科举改革之举,必受四处牵制,暗藏危机,此人竟敢堂而皇之地将请罪书公布在照壁上,算是站在世家对面了。
但仍有不死心之心喊道:“谁知你这请罪书是否能让我等平民接下,即便是能,中京路远,一介平民,谈何平安抵达中京,呈报登闻院?”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沉寂,众人面面相觑,却依旧无人出声。
“到时我会揭下。”
一道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自人群侧方响起,众人纷纷避开发出声音那人,那人的样貌才得以出现在众人眼前。
拄着红木拐杖的耄耋老人在人群散开后,缓缓走到官府之人面前,虽腰背略有佝偻,脸上布满沟壑纵横的皱纹,但那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悟世的智慧。
曾经见过这位老者的学子诧异出声:“他是青藤老先生。”此言一出,哗然一片。
裴珩颔首作揖,以示敬意,“老先生。”自青藤老先生出声之时,江知婳就已将老先生的身份告知于他。
老先生立定,并未将多余的目光放在其余人身上,单刀直入道:“不知裴大人可否将请罪书交与老朽代为保管?”
裴珩闻言,将手上的请罪书对折折好,郑重交给他,“请老先生收下。”
“多谢裴大人。”青藤老先生接过后,方才转身朝向众人,一字一顿,目色庄重:“此请罪书暂且由老朽保管,若是有朝一日用到此物,老朽必亲往登闻院,状告监察御史裴珩,私通暗款、徇私舞弊,使其入狱。”
略有老态的声音虽不洪亮,却透着经年已久的威严之意。
一时之间,在场的学子有些不知所措,告老已久的青藤老先生突然出面,揭下那纸请罪书,似是拿住了裴珩一方的把柄,又像是为其做担保,站在了他们那边。
“既然是老先生出面,那我们姑且信这一回。”
有人沉默思索出声后,渐渐地,赞成的声音陆续出来,“行,我信老先生。”
待众人的声音渐渐小后,本是双手垂在身侧的衙役,齐刷刷的将右手搭在腰间挂着的腰刀上,见形势怪异,很快闭了声。
为首的裴珩沉下脸,本就清冷的面容添了几分不容置喙,“但是,若今日起,仍有人以‘乱制’之名侮改革之举,官府绝不轻饶,轻者罚银钱二十两,笞刑三十,重者除以上刑罚外,枷号七日至数月不等。”
恩威并重,双管齐下。
半盏茶后,官府衙役离开青藤书斋,在雅集聚集的人群也渐渐散去,落日余晖下,残阳挂在天堑只剩下半边,将路上行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夕阳透过裴珩,在有方洒下顷长的影子,江知婳一步步地踩着他的影子玩,“不是说老先生避世许久了吗?怎么今日突然出面,还给我们做了担保?”
日光洒在身侧,带有微暖的温度,身侧脚步轻快好像在踩着他影子玩的人虽偶尔有些气息不稳,但乐此不疲,他也不经地觉得懒意漫了周身,有些慵懒道:
“我们刚到雅集不久,就暗自让林影回衙门调衙役过来,又将一份信纸交给林生,让他寻到老先生并交由给他。”
原来是那时吗?
“所以老先生是看了那封信才来的雅集吗?”
裴珩略一点头,又堪堪收住,摇头道,“兴许吧,也有可能是其他的缘故,那封信应是起不到这么大的作用。”
江知婳“嗯?”了一声,抬眸询问,“信上写了什么?”
“破困解惑,始善,恐途失本心,然文心所愿,非难可阻,必淬民心。”
“这是昨日老先生所言的下半句?”说完,江知婳又觉不对,“你改了后面的结果。”
裴珩目光落在前方,极为认真的好像在看着什么,挑唇笑道:“我想,这也是他所愿。”
路上的小石子再次被江知婳不自觉地踢到路边,脚步微沉,裴珩察觉,问道:“你在想什么?”
江知婳这才回过神来,将路边的狗尾巴草折下,捻在手中打圈,“我在想昨日老先生说的前半段话。在人亦在心,我原以为是在乎的在字,现下细细想来,或许他所言是‘载’字,承载的载。”
科举一事,事在当下,却惠及千秋万代,既能载物,更能载人,让天下百姓享教育之利,开智于幼,成才建业。
……
青藤书斋一行后,裴珩更是每日都见不到人,有时江知婳白日醒来,见院中的烛火染至残尾,棉条“吧啦”一声燃尽最后的残火。
她取下残烛,换上新的灯烛,喃喃道:“一夜未归吗?”
往日夜间裴珩回来后,都会将院中的烛火灭去,以防院内的烛光过于亮堂影响了她的睡眠,也能让她第二日醒来后,知晓他曾经回来过。
今日已是和卫之约好的第三日,明日他们二人就要回南朝了,江知婳叹了口气,抬头瞧了瞧天色,“还早,去趟寒山寺吧。”
从寒山寺出来已是晌午,她又在并州城内好好逛了一番,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到欲仙苑,问了人得知桃儿姐正忙着,便随意在大堂内找了空位坐下。
这两日她打听了许多关于南朝和北朝的事情,十年前,中京事变,一夜之间朝堂大变,皇帝以病重为由在重华宫休养,赵平丞相彻底接管朝政,彻底掌管北朝,而在外的南军则逼至金陵,建立南朝,至此,南北朝的明争暗斗彻底拉开帷幕。
“按大哥所言,这南军岂不就是叛逃的叛军了?”江知婳在欲仙苑里喝着花酒,和食客打探着南朝北朝的往事。
食客又抓了一把炸花生丢入口中,摆手道,“是也不是,那日南军刚从西域抗击匈奴回到中京城外的临县,许是接到了什么消息,急转南下,在赵平拿下北朝后,于金陵建立南朝。你可知为什么十年过去,北朝还未派兵攻打南朝,收回南军吗?”
周遭的食客也被他这吊胃口的口吻吸引,纷纷转过头来,“这赋税徭役十年内频频家加重,而西北匈奴又常在边境冒犯,哪还有什么精力去攻打南朝。”
那人摇头,“这些只是其一,你们可知南军为何选择金陵建朝吗?”
“为何?”
“你们可还记得,那萧皇后是哪的人?”
“是金陵!”其中一人猛然记起,激动拍桌而起。
那人点头,“没错,那南军最初本就是萧氏所建,后萧氏人才凋零,便交由当日萧将军最看重的弟子江氏掌管南军,但也算是萧家的势力。如今北朝不稳,此时他们自然不会发兵于南朝,而南朝也立朝不久,没有精力攻回北朝,也就形成了如今这暗潮汹涌的局面。”
江知婳又斟了一杯桃花酒喝上,暗下判断着如今所处的朝代动局,只觉难搞,前几日卫之跟她说原身的爹是南朝老将军,她又好巧不巧的姓江,那这从北朝叛离的大差不离的应该就是她爹了。
这么高的职位,树敌就越多,那当初原身出现在北朝,还被人追杀,也不知是哪边的人派来的,不过能确定的就是,追杀她的人,藏身于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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