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养一棵树

作者:我从不画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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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您心意



      可惜了,施平裕的祷告不能隔空投送。

      他前脚刚把孟瑾越的利诱挡回去,后脚陈良就自投罗网,进了他的其中一个场子。

      下属报上这个消息时,施平裕一时无话,心中烦躁地啧一声。

      看在曾经睡过且对方表现不错的份上,施平裕难得诈瞎装聋,放任陈良在场地内来去自如。

      做到这份上,施平裕不由慨叹,算了,就当是日行一善。

      可怜施老板一年半载少有的一回善心,受益者却不领情。

      秘书进门,小心地说出陈良找上那场子的老板,执意要见施平裕的事实,期间并不敢抬起头瞧一眼老板的脸色。

      只听见有哒哒的敲击声,估计是老板拿着钢笔有一下没一下地磕办公桌。

      半晌,在秘书将敲击声数到第六十三下时,他听见老板笑出了声。

      说实话,他实实在在地听出了老板笑声中的凉意,这时候老板发出的每一声笑都是嘲讽。

      秘书继续谨慎低着头,直到听见施平裕的吩咐。

      “直接把人绑了,带到江边去。”

      江边?

      夜黑风高,真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去处。

      心里如何想,并不影响秘书面上飞速应声并迅速落实老板的每一句话,哪怕听着像是玩笑。

      可惜了,施平裕说笑时从来不笑。

      而笑着说出的话,句句都会落到实处。

      很快,陈良被绑着押送到江边。

      听说这人曾经是施老板的姘头,执行绑架命令的兄弟并未把人五花大绑。

      细细看来,这绳子绑得还有几分美感。

      只将双手牢牢束住,躯干并没有绳子痕迹,双脚也是自由的,让陈良不至于像僵尸一样只能依靠蹦跳行走。

      在这松散的束缚中,是赌场老板对自己技术的绝对自信——他当然自信,毕竟身上揣着枪。

      冬天的江畔并不温暖,几人又常年在室内游走,且怀揣着一颗爱美之心,并不愿意把自己裹成熊。

      这一特质在陈良身上体现尤甚。

      不能御寒的衬衫外面裹着一件不能御寒的大衣,且大衣一粒纽扣都没扣上,垂落两边。

      衬衫开了两颗扣子,冷风毫无遮挡地从晾出的锁骨直往内钻。

      不出三分钟,陈良已经冻得透心凉。

      但他并未出声请求旁人帮他拉好衣服再扣上扣子,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直挺挺冻着。

      寒风如刀,划过每一刻都度日如年。

      好在这几人冻成冰棍的前夕,施平裕乘着改装过的悍马疾驰而来。

      他没急着下车,安然坐在暖意盎然的后座打量着窗外的情况。

      明明是他的人押着坏了规矩的陈良来江边等候处置,陈良这个犯事的人却比施平裕的手下更自得。

      冷风没能让他弯腰,严寒不能使他屈服。

      昏暗的光线中,凭借着鹰眼般的视力,施平裕清楚捕捉到陈良惨淡的面容、青白的唇色。

      这份憔悴不但没让陈良失去令人怜惜的资本,反而平添了几分披麻戴孝的楚楚可怜。

      施平裕摩挲一下手指,觑着眼再次打量了现场的状况,随后从车上翻出一把银白色的枪。

      那是他很久以前的佩枪,多次使用后,残留下些许满是故事感的伤痕。

      弹道有些许误差,即使瞄准也不一定能中靶,很快就有新的枪接替了它的位置。

      然而它并没有走向被遗弃的报废之路,依旧以老朋友的身份待在施平裕身边,替他处决过一个又一个叛徒。

      而现在,下车之前,施平裕带上了它,平添几分风雨欲来。

      “哗啦——”

      车门开了。

      施平裕从空调与香薰中走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赌场老板。

      他操着冻僵的腿,一脚踹上陈良的膝窝,毫无防备地,陈良骤然受击,踉跄两下便直挺挺单膝跪地,发出让人感同身受牙根发酸的声响。

      但陈良本人并不在意,他依旧是那副岿然不动的模样。

      同样的,施平裕也不在意。

      断手断脚的流血场面他看得多了,如今膝盖骨磕在地上这样的小事,更是不值一提。

      于是施老板猝不及防踹向赌场老板的那一脚,也不值一提。

      施平裕垂眸笑着,视线尽头是陈良那截显露出嶙峋瘦骨的脖颈,他勾着唇角语气温和:“拿了我的钱,又来求我庇佑。”

      “……陈良,你是不是坏了规矩,嗯?”

      从面色上看,施平裕在笑,从语气判断,施平裕态度平稳,仿佛方方面面都指向好的发展。

      然而,施平裕此人最不能拿常理来判断。

      陈良深知这个道理,继续低着头不发一语,准备等待着属于施平裕的图穷匕见。

      不出所料,施平裕等不到回答,也不再像个傻子一样自说自话,他玩弄着从车上带下来的那把美丽废物,发出叮当的声响。

      施平裕从来都是从容的,哪怕在某些不法时候。

      他拨弄两下弹匣,最后将枪口对准了这位昔日老情人。

      ——陈良等来了他的尘埃落定。

      那枪口在他额头、脸颊、眼角游走,随后又从锁骨移上咽喉,在命脉巡回。

      之前的绑架,挨踹,后又被施平裕还算温和地问候,陈良都游离在外,仿佛事不关己。

      现如今性命攸关,生死大事掌握在别人手里,这时候他又有反应了。

      陈良像是不知道危险似的,幽幽仰起头,撩起唇角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

      这个姿势,这个平静又包容的表情,总是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时刻。

      然而,陈良接下来的动作让人知道,并不是别人想多,反倒是他存了暗示的意思。

      陈良弓起脊背,俯身的动作让枪支在他身上变换着位置,很快蹭到唇角。

      他微微偏头,那枪口枪身很快在他脸上狎昵接触,枪身雕刻的花纹擦过陈良的侧脸,留下一连串不正经的红痕。

      施平裕依旧是俯身随意握枪的姿势,不曾改变,不迎合也并不制止。

      可不制止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陈良玲珑心思,瞬间便明了其中潜藏的不明含义,他换着角度,让那枪支亵玩着自己的脸,可谓将姿态低到尘埃里。

      似是不满于此,施平裕的手晃了晃,钢铁与皮肉之间发出碰撞的声响,让场面一时不堪到了极致。

      周围的人没有看热闹不要命的,早在这场“教训”变味的前一刻就纷纷转身,个个都精明地装聋装瞎。

      此刻这不怎么正经的声音传来,他们也只当没听见。

      施平裕才不管什么可怜的自尊心,他只知道陈良这场对着枪支的表演不错,便拿东西拍着对方的脸,催促着继续下去。

      他做事一向如此,心随意动。

      而此刻的陈良并没有选择权,为寻求荫蔽,也早已抛弃了自尊心。

      对他来说,只要施平裕没有一刻也等不急就要将他沉江,那他就还有机会。

      陈良最懂在察言观色中寻找机会。

      他按照施平裕的想法,将枪支滑落唇畔,又伸出舌尖小意舔舐。

      惨无血色的唇与温暖湿润的舌头形成鲜明视觉冲击,让施平裕这种喜欢找刺激的人格外受用。

      施平裕粗暴地将枪支塞进陈良嘴里,也没能等来此人的半点反抗。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施平裕终于收了那副不阴不阳的劲儿。

      他将最初那个问题再次问出口:“我们之间是钱货两讫的交易,你嫌命太长,所以跑来找我毁约?”

      想听到陈良的回答,施平裕便将堵在对方嘴里的枪轻轻抽出来,又细细地把枪身的唾液擦拭在此人脸上。

      遭此一番折辱,陈良依旧宁静平和:“我能创造的价值并不止于五千万,留着我,为您带来更多财富,好吗?”

      他勾起唇角,黑润的眼神显得此人格外温良。
      很可惜,施平裕不吃色诱的套路。

      “第一,我不缺钱。”施平裕敛眉,语气中的凉意比江水还沉,“还有,我是问你为什么回来找我。”

      这个为什么,不是指陈良为什么来到施平裕的场子自投罗网。

      因为答案众所周知——陈良想借施平裕的势,直到摆脱这次危机。

      此时施平裕的为什么,是问陈良明知道施平裕手段残暴,为什么还不怕死地来找他。

      毕竟从陈良消失多日还没被发现的情况来看,显然此人是有本事且有自己的门路躲避这场灾祸,根本没必要来施平裕手上走一遭。

      从没有人坏了施平裕的规矩还能安然无恙。

      此刻,问完话的施平裕已然耐心告罄,枪口再次流转到咽喉位置。

      他的手上使了力气,枪口紧紧压在喉咙,逼得陈良想咳嗽。

      两人都清楚知道,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关键在于陈良的答案。

      哪怕受制于人,陈良也不显懦弱,他忽视着气管的不适,淡定给出了他的答案:“因为我是合您心意的东西。”

      即便陈良口口声声将自己称作“东西”,这般自我矮化,也并未在他的肢体上体现一星半点。

      此人依旧跪得笔直。

      这答案大概就和陈良本人一样合施平裕的心意。

      于是施平裕破天荒有了耐心兴趣,刻意带了点羞辱意味,又问:“就因为在床上合我心意?”

      “就因为合您心意。”

      不卑不亢,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满分答案。

      施平裕也确实就是这样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只需要合他心意。

      就像此刻手里的那支枪,因为顺眼顺心,哪怕枪支失去了作用,也依旧被他悉心养护。

      也像陈良——哪怕他坏了规矩,施平裕也愿意网开一面。

      但是枪支不可以伪装,人却可以。

      陈良迎来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并不被问出口,而体现在行动上:施平裕的手指缓慢、饶有兴味地移动在扳机上。

      而枪口正紧贴着陈良的咽喉。

      问题已经给出,施平裕好整以暇,心里倒数十个数,等待着陈良的答案。

      数到八时,陈良抬起被绑在一起快冻僵的双手,附在施平裕拿枪的手上。

      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利落地摁着施平裕的食指,替他扣了扳机。

      咔嗒的声音响起,却不见鲜血飞迸。

      这是空枪!

      本该是劫后余生的时刻,无论是扣着扳机的人,还是被枪口指着的人,两人都平静得不像话。

      沉寂三秒后,两人不约而同勾起嘴角。

      施平裕将枪支放回腰间,赞同道:“不愧合我心意。”

      合他心意的东西,从生到死,所有权只归属于他。

      包括生和死的权利。

      就像这支枪,也可以是从地上起身正在松绑的陈良。

      枪里没装子弹,因为施平裕自诩守法好公民。

      陈良也知道枪里没子弹,因为施平裕下车后的第一脚给了赌场老板。

      但,或许更早的时候,就能判断出施平裕的枪是空的。

      从施平裕居然真的亲自来见他开始;从施平裕给陈良白送了五千万,生平第一次做了亏本生意开始。

      又或许,从陈良不想床单沾血,而施平裕默许时开始。

      谁知道呢。

      …………

      回程的车上,对于枪里没子弹的现象,施平裕说:“我怎么舍得让我的小宝贝沾血。”

      说这话时,他的手隔着衣服摩挲着腰间的枪,眼神却在陈良身上一寸不落地巡视。

      或许,是一语双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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