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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从实验中学到一中有两个半小时的车程，而昨晚的白昱程又因为步林的那一句话失眠了大半宿。
现在问题解决了，他心里的那块也勉强算是落了下来，于是在大巴车发车后，白昱程便戴着耳机，靠着车后浅浅地睡了过去。
虽然这次前往交换的学生一共只有四人，但奈何还有一批“前往学习”的老师们。
在这帮老师的“威压”下，四位学生也不敢“随意造次”，这一路上大家都老实安分地闭着嘴，反倒让素来觉浅的白昱程补了个好觉。
小型大巴车摇摇晃晃地穿梭在此起彼伏的大山之间，在通过两个收费站后，这辆从实验中学发车的大巴便正式进入了市区。
也许是市区的喧嚣唤醒了白昱程的“思乡之情”，大巴车才过市区收费站，白昱程就迷迷糊糊地从他的无梦之梦中抽离。
不知是不是白昱程的错觉，他竟然感觉他的手臂有些沉，好像有一件类似于外套的东西盖在了他的身上。
白昱程疑惑地垂眼向手臂处浅浅地扫了一眼，却发现自己的身上竟莫名盖了一件不属于他的男士白色牛仔外套。
那件牛仔外套材质偏厚，沉甸甸地盖在身上很有重量。
外套上残留着的清淡柠檬洗涤香和极淡的碘酒味伴随着白昱程的呼吸偷溜进他迷糊的大脑里，瞬间将他的睡意驱散了几分。
等等，这味道……好像有点熟悉？
“醒了？”
步林极轻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语气中却莫名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心。
白昱程心跳登时漏了一拍，他慌忙摘下耳机放回仓里，揉着惺忪酸痛的眼睛向步林望去。
步林今天穿的是一身简单的深色牛仔配短白t，及腰的黑色长发被他懒洋洋地散落在肩侧，在被透了些许阳光的蓝色大巴车窗帘的映衬下，凌厉的五官也看得柔和了许多。
不过，他身上好像少了什么，白昱程这样想着，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浅淡的气音，“嗯……醒了。”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加上大巴车上空调开得大的缘故，白昱程一开口就被自己浓重的鼻音吓了一跳，意识也彻底清醒。
等等，他身上披着的是谁的衣服？！
这件衣服他好像有点印象，上车的时候好像谁穿过来着……
好像是步林的！！！
意识到这件事的白昱程赶手忙脚乱地想要将那件牛仔外套从身上取下来，“这衣服……”
“我的，车上冷。”步林伸手向白昱程的手臂虚按了一下，强行阻止了他的动作，声音也依旧没什么起伏：“披着，别感冒了。”
“哦……”
白昱程才睡醒的大脑还没有被激活，暂时属于一片短路状态，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这件事好像有什么不对，但他一时半会儿却也反应不过来。
白昱程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带着陌生体温的牛仔布料，心里自暴自弃地想着：算了，先这样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直到大巴快要抵达一中，步林站起身去调整那一直对着他一个人吹的冷风空调时，白昱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的问题之处——
不是，步林居然会给他披外套！？
还是从他自己身上脱下来的外套！！
想到这里，白昱程体内的血液瞬间涌上耳尖，烧得滚烫的耳尖“腾”地一下红了。他猛地抬头看向步林，却恰好撞进对方那双淡漠的黑眸里。
“你、你……”白昱程舌头打结。
调完空调的步林坐回座位，仿佛无事发生：“我怎么了？”
“你、你衣服怎么在我身上？”白昱程磕磕巴巴地追问，脸烧得厉害。
步林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古怪的神色，他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手机并点开一个只有十五秒的视频，将屏幕转向白昱程。
视频应该是步林在车上随手拍的，镜头摇晃无比就算了，还切场景切得极快，上一秒还是车窗外飞逝的风景，下一秒就切到了靠在后座睡得人事不省的白昱程身上。
“冷……”
视频还没切几秒，扬声器里就猝不及防地传出白昱程带着浓浓睡意的、含混不清的呓语。
“我靠！！”
白昱程顿时头皮一麻，羞愤交加地扑过去想抢步林手上的手机，“删掉！快删掉！”
而步林像是早有预料般迅速地收回手，他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但语气依旧还是冷的：“急什么，还没完。”
白昱程羞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直起身子做贼似的飞快扫视一圈车厢，在确认没人注意他们后，他才压低了声音，尾音里还带着点哀求：“哥！哥！我叫你哥！咱把它删了行不行？”
步林依旧不说话，算是否认了他的请求，手指又点了一下播放。
紧接着视频里就传来了步林的声音，语气里带着点无奈“谁冷？”
白昱程含糊的回应：“冷……”
“你带外套了吗？”
“……”
白昱程更小声的嘟囔：“冷……”
接着视频里的镜头一晃，隐约能看出是步林起身将对着他吹的空调风口转向了自己，在一阵意义不明的抖动后，视频的画面再一次对准白昱程：“现在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白昱程反而更委屈了：“冷……”
视频到此结束，而后续发生了什么，两人不言而喻。
“现在还冷吗？”步林收回手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
“不！不冷了！一点都不冷了！”
白昱程臊得恨不得原地消失，此刻他只能庆幸额前的碎发勉强遮住了他那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廓，不然这场景要是被步林看到了……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好。”步林神色如常地对白昱程说：“下车记得把衣服还我。”
“哦、哦好！”
白昱程僵硬地点头，恨不得把头埋进那件还带着步林气息的外套里。
好在这时车子也停稳了，这场让白昱程无地自容的闹剧也总算暂时落幕。
白昱程手忙脚乱地连头都不敢抬地将叠好的牛仔外套塞回步林怀里，全程安静地像个锯了嘴的葫芦。
幸好步林本也不是什么爱说话的性格，倒也没在这里“刁难”白昱程。
步林平静地接过白昱程手上的外套穿上，他刻意拉下袖子，企图将昨晚与景天浩打斗所留下的伤痕盖住。
交换生一事毕竟关乎两所学校的变相宣传，于是四位学生们一下车，便被一中校长带领众记者“长枪短炮”地“隆重”接待了一番。
记者们和校长激情四溢地带领着四位学生把一中整个校园都绕了一圈。
从正门的华丽喷泉到操场旁的锦鲤池，从环校“护城河”到内里的人造瀑布，甚至就连食堂旁边的景观竹亭都绕了一圈，主打就是绝对不浪费任何一丝机会去给一中这所知名名校做宣传。
当然，这时白昱程也明白为什么一中校长一定点名要步林作为本次高三交换生了。就他这么一个“金字招牌”，不在用作宣传一波学校教学质量那就很可惜了。
在把学校环境绕了一圈后，校长又带领他们进入了一中校史馆。而直到步入校史馆，白昱程才第一次真正直面地体会到步林曾经在一中的这三年是何等的耀眼夺目。
校史馆不大，但用来记录往届优秀毕业生的展板占据了显著位置。偏就是这一点位置，光是步林和他的“荣耀”就几乎占了四分之一。
展板上，步林的名字下罗列着不知道多少张数学生物等的奥赛省一省二小奖状，还有上一年的物理奥赛国三铜奖，以及他作为今年高考文科省状元的成绩单。
原来他是竞赛班的啊，白昱程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
也是，就凭他的成绩，如果不是竞赛生也说不过去吧。
展板上琳琅满目且自带闪光buff的奖状看得白昱程有些头晕目眩，但最后他的视线却死死凝固在被挂在最中央的那份步林的高考成绩单上。
高考总分：722。
等等……722？
他不是总分702吗？！
那串鲜艳的红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倏然在白昱程脑海中炸响。
白昱程定睛又反复把荣誉单上的话看了一遍，最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702分居然只是步林的高考裸分，而722才是他真正的高考总分！
他居然有二十分的高考加分！
在他们省的高考加分制度里，除了特定边疆地区外，基本只有烈士子女和服役期间荣立二等功以上的退役军人才能获得如此高的加分。
轰——！
曾经零碎的线索和模糊的猜测在刹那间被这冰冷的数字瞬间点燃。
烈士子女、早死的警察父亲、高考的二十分加分、手腕上的红痣、名叫步林曦的妹妹、以及景天浩的那句“而且他的父母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回回都是季老师亲自去捞人……”
白昱程不敢继续往下想了，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将他沉入不见底的冰窟，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茫然将他死死钉在原地，使他动弹不得。
一旁的校长还在热情洋溢地介绍着步林的辉煌战绩，但那些声音却仿佛隔着厚厚的玻璃，变得既模糊而遥远，扰得白昱程耳边嗡嗡作响，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还是夏天的确容易导致手机发烫，白昱程竟然感觉手里的手机居然顿时变得异常滚烫，甚至就连机身都变得沉重得让他几乎要握不住。
其实……只要给妈妈打一个电话就知道了。
可是……
一见钟情的魔咒使他难以放下对步林的悸动，而这份悸动却又在一个月的相处中逐渐越酿越深，甚至在昨晚步林对景天浩说出那句“你不会喜欢他吧？”的时候，白昱程就荒谬地想过他这样说是不是因为他也喜欢我？
步林喜不喜欢白昱程暂时无从查证，但可以确定的是，白昱程肯定还喜欢步林，并且喜欢的走不出去了。
更何况如果真的是他，那么白昱程以后该又如何面对步林？又该如何安放自己这份汹涌澎湃的喜欢？
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这是白昱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看什么呢？”
步林的声音自白昱程身侧响起，一开口便让白昱程那看似波澜不惊实则下面早已波涛汹涌的深湖荡起层层涟漪。
白昱程猛地回神，他仓促地从嘴角扯出一个无比僵硬的弧度，声音干涩得不像话：“看……看你的这张照片。”
“你穿……你们一中的校服真好看。”
也许是内心太过紧张，白昱程竟然一下子差点说错了话，还好他反应快，及时改变了话头。
“……”
步林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他似乎并不理解白昱程为何会觉得那套熊猫配色的黑白校服好看。半晌，他才淡淡地说：“没事，马上你也可以拥有一件同款。”
“哈……那很好了。”白昱程尴尬地干笑两声，心虚的余光恰巧瞥见了正朝他们走来的校长，紧接着他就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对步林说：“校长好像找你……”
步林扭头看了一眼，没再多问，平静地转身离开。
·
出了校史馆，校长便带着记者们转战其他宣传点，将四位学生和老师们分别留给了他们相应的对接的负责人。
步林和白昱程的负责人是他们作为交换生在一中的新班主任。
这位新班主任姓温，全名温洛，是个男化学老师。他个子挺高，五官也生得正，说话逻辑清晰并且不拖泥带水，初次见面就给白昱程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在温洛简明扼要地向他们介绍了一中的作息安排后，他便将新校服、饭卡和宿舍钥匙分发给他们，临走前还特意嘱咐他们赶紧回宿舍收拾整理适应环境，下午上课时别迟到。
但不知为何，温洛离开后，步林却一直站在原地不说话。他眉头紧拧，指尖反复在那张写有他班级和姓名的位置崭新饭卡上来回摩擦。
白昱程注意到他的异常，关心地问：“怎么了？”
“没事。”
步林声音平淡地听不出情绪，他将饭卡随手塞进外套口袋里，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抬起头对白昱程说：“走吧，先回宿舍。”
白昱程应下，他没有过多追问，而是抱着新校服安静地跟在步林的身后，任由他带领自己去找他们的新宿舍。
可白昱程不知道的是，就在步林出神的那短短十几秒里，步林却深感自己似乎被命运开了一个不好笑的玩笑。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步林也在这里从新班主任手里接过了一张和这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饭卡。
只是那时卡片上清晰印着：“高三文科尖子班，步林。”，而此刻，他手中这张卡上赫然印着：“高三理科尖子班，步林。”
这真是……一个恶劣到极点的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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