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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
“扶余岐可知道,他放在心上的师傅,与我曾这般亲密?”唐观的嗓音带着情动后的沙哑。
高木秧用手背擦拭嘴唇,“唐少卿说什么,属下听不明白。”
唐观将手伸进袖中,取出一枚同心结,在她眼前轻晃。
“武王为何送你我此物?”
高木秧面不改色:“属下怎么知道,唐少卿应该去问送的人才对。”
“是吗?”唐观将同心结绕在指间把玩,“那我这便去问问武王,还有,顺便提一嘴,扶余岐想去长安,本少卿不答应。”
见他提脚欲走,高木秧急忙拉住他。
“唐少卿答应过的,不会干涉我的请求。”
唐观重新靠回石壁,眼底暗流涌动:“高木秧,你可是没玩够,还想继续将我耍得团团转?或者我,戏弄我一人不够尽兴,还要拉上百济小世子作陪?"
太多秘密堵在喉间,高木秧一时语塞。
该如何解释?她一边撒谎与他有婚约,以此推拒武王的赐婚,一边又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众邀请武王的赐婚对象与她同去长安。
那日营帐中答应扶余岐,要瞒着所有人,在今日宴会上这样做时,她没有料得到武王会喝多了酒胡言,还赠她与唐观同心结,将事情搅得一团乱。
高木秧久久不语,手里紧紧攥着唐观的腰带不肯松手,指节攥得发白。犹豫再三,她终于找到说辞。
“武王不知我与岐世子之间的情分,见少卿待我格外关照,举止亲昵,想是误会了我与唐少卿,才、才送了此同心结。”
“你与他的情分?”唐观缓缓重复。
“是!”高木秧索性豁出去了,“岐世子年轻,个性鲜活,懂得逗人开心,时时惦记着我,见到好的玩意,吃食,第一时间都会想着带给我。此次猎得灵兽,还赠我皮裘。我知他心意,愿意给以回应,还望唐少卿成全,不要因妒生怨。”
她故意往唐观痛处踩,盼着他能被激怒,为了维护自尊,从而不去追究话的真假。
果然,唐观不再倚着石壁,朝她逼近。
高木秧边往后退边趁热打铁:“不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唐少卿貌似对我一直念念不忘,今日在汉书苑又深情挽留,为顾全唐少卿颜面,我才找借口推拒,但没想到,因为一个小误会,唐少卿便又不肯善罢甘休…啊,疼!”
话未说完,双臂突然被唐观死死抓住,此刻,两人已走出假山,身子完全浸润在月光之下。
“高木秧,我最后问你一次,”唐观眼底泛红,“当真对扶余岐有意?”
高木秧转过脸,轻轻点头:“世间女子何其多,何必执着于一人。”
她胳膊上的禁锢骤然松开,唐观自嘲般苦笑,抬头望天。
“是我会错意,以为你心有芥蒂,才无法真正接受我。你口中说的门第之差,身份之别,不过都是托词。遇着真心喜欢的,自然什么心结都解了。”
唐观的话像无数根细针,扎在高木秧心尖上。
扪心自问,她对唐观的真心,不会比他对自己的少半分。为了继续做译语,留在他身边当差,为了还能再见到他,她甘心忍受他一次次追问,甘愿来到百济。
倘若,她与唐观的处境对换,她高木秧同样可以做到对唐观死缠烂打,绝不放弃这段感情。或许,唐观若是她,会解决得更干脆一些,要么抛开所有顾虑,要么直接离开鸿胪寺。
可她就是做不到。没法像他说的那样,光凭着喜欢就放下所有心结。更不是像他以为的,从来都没对他动过真心。
“鸿胪寺律例,译语在外,不可婚嫁。”唐观突然道,“所以,你才急着要带扶余岐回长安行六礼吧?”
啊?鸿胪寺有这条规矩?高木秧惊愕。
“如果百济武王赐婚,也要遵循此律法吗?”
“你若打定主意,再不回长安,自然什么律例都约束不了你。”唐观神色淡漠,眼睛斜向下看她,“方才,你该直接求武王赐婚,本少卿大可当场便可代表鸿胪寺准了,何必与扶余岐去长安折腾一趟。”
高木秧此刻已经听不进去唐观的冷嘲热讽,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偷懒,听唐观的话,把鸿胪寺律令背得滚瓜烂熟!当初若直接搬出大唐律法,告知扶余义慈,武王定然不敢强求。何至于绕这么大圈子,弄得她与唐观这般难堪。
可事已至此...
“那唐少卿……”她犹豫着开口,小心翼翼地问,“还准岐世子随我去长安么?”
“准,怎么不准?”唐观忽然笑了,,可眼底却结着冰,“在百济,你二人师徒相称,相处不免要收敛许多。不如这样,禀明武王,你们随我和南田大使一同启程,不必等到三个月之后了。”
高木秧细细一想,她独自带着扶余岐,确实有些不方便,和唐观一起,路上还有苏我芥与她作伴,倒是两全其美。
于是,她点头应道:“这样也好,途经高句丽时,我和岐世子都能为唐少卿传译。”
“回宫宴!”
唐观拂袖转身,背影透着疏离,明明白白写着不愿再与她多言。
大殿内,唐观和高木秧离席后,宴席依旧热闹。
扶余岐心不在焉地把玩手中的酒杯,眼神放空,盯着对面高木秧的位置,连扶余义慈走到他面前都没察觉。
“父王母后可知,你这一去,便不打算再回吗?”
扶余岐嫌扶余义慈挡着他的视线,伸手推他,“大哥往旁边站点。”
扶余义慈只好挪到他和南田御之间:“问你话呢。”
“大哥放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奉劝一句,不要掺和到高姑娘和唐少卿之间,他们并非只是上下属的关系那么简单。”
“那又如何!” 扶余岐往嘴里扔了颗花生,咬得嘎吱作响,“他们不简单,我简单啊!”
扶余义慈扶额,他好心提醒,奈何他这个弟弟油盐不进,气得直接转身,转而用倭语向南田御举杯。
“南田大使,敬你,先前,对不住。”
苏我芥凑近过来,语气轻蔑:“是被逼无奈,只能收手,还是真的觉得对不住,大世子心中有数。”
“芥子,不得无礼。”南田御端起酒,起身与扶余义慈碰杯:“无妨,前事不必再提。鄙人只希望,大世子往后不再相助苏我氏。”
扶余义慈神色平静,淡淡道:“有劳南田大使转告山背王,请好生照拂世子妃与丰儿。”
"世子妃也要同去?"南田御微怔,转念想到幼儿尚在襁褓,母子难分也是常情。
只是,质子携母去往他国,此事鲜有听闻,况且,跟去的还是百济世子妃...
苏我芥闻言,显然比南田御还要激动,她问道:“大世子决定了?不会后悔?”
扶余义慈颔首,与她对视时,眼中藏着唯有二人懂的深意,他咬着牙,语气中带着愤恨:“还要多谢芥子姑娘相助,本世子才能如了世子妃的愿。”
说罢,扶余义慈便要回座,苏我芥快步起身拦住他。
“大世子,我们换下位置可好?我想同秧秧说说话。”
扶余义慈冷着脸用百济语反问:“不怕我对他动手了?”
苏我芥知他不过逞口舌之快,事到如今,他断不会妄动,便挑眉道:"你若还有这心思,尽管动,动手动脚都可以。”
武王和善花王后闻声看过来,苏我芥立即展露笑颜。
她小跑到扶余义慈座位,扬声解释:"王上王后,我想与高姑娘说说话,大世子也正好向南田大使致歉。”
武王含笑颔首:“好好好。”
经过扶余岐桌前时,苏我芥停下脚步,质问道:“方才我向小世子喊话,怎么装看不见,过河拆桥是吧?”
扶余岐用手指向一旁已经与扶余义慈推杯换盏的南田御,“这大个子挡在中间,不方便。”
“少糊弄我!他又听不懂我们说话!”
“行行行,”扶余岐不耐烦,“你到底要说什么?”
“没什么呀,”苏我芥眨眨眼,笑得像只小狐狸,"就是给小世子鼓鼓劲,我站你这边,打倒唐少卿!"
高木秧和唐观前一后回到大殿时,正看见苏我芥坐在扶余义慈的位置上朝她招手。
“芥子,你怎么坐这儿了?”高木秧在她身旁坐下。
苏我芥没答话,盯着她的脸瞧:“秧秧,你的嘴怎么……”
高木秧慌忙用手掩住嘴唇,故作平静道:“没什么,不小心磕着了。”
苏我芥凑近想细看,高木秧边推她边往后躲,不小心撞到正要落座的唐观。
"对不住。"她立即坐直身子。
唐观面无表情地掸了掸被她碰到的衣袖。
“唐少卿对岐儿去长安之事,意下如何?“武王见二人归来,迫不及待地问道。
高木秧将唐观的动作尽收眼底,眼中掠过一丝黯然,强打精神传译:“王上问唐少卿,是否答应岐世子去长安。”
唐观转向武王:“鸿胪寺自当欢迎岐世子。只是我与南田大使即将前往高句丽,正缺译语。高译语在百济的差事已了,想请她随行。不知岐世子可愿同往?只是他腿伤未愈...”
百济译语还在给武王传译,扶余岐就急着大喊:“儿臣愿意!腿伤不碍事,拄拐能走!”
他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赶紧笑嘻嘻地补充道:“父王您看,儿臣一高兴,都能听懂唐少卿说话了!”
扶余岐挠着头傻笑的样子,把几个老臣都逗乐了。高木秧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也不知他这个憨劲儿,是演出来的,还是大智若愚。
高木秧没注意到,虽然她笑得很轻,旁边的唐观却听见了,他握着筷子的指节微微发白,眼底掠过一丝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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