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人间

　　“别走了，快回去吧，你没看见炼丹房里有人么？”见炼丹房内灯火通明，沐灵泽拉住沐辰风的胳膊劝道。

　　沐辰风不甘心道:“只能如此了，要不我们明天再来吧。”

　　“还来？！”沐灵泽觉得这人真是魔怔了，真想给他一巴掌把他拍醒。

　　方才一路走来，他总觉得偷盗这种行为过于缺德，阿姐知道后一定会打死他的，此刻见炼丹房夜里都有人，难免打起了退堂鼓。

　　沐辰风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拉着沐灵泽离开，忽然，炼丹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

　　他立刻拉着沐灵泽躲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后面，悄悄地观望了起来。

　　“是闻辛，还有青黛姐姐她们。”沐辰风扒着树干，眼里满是激动，“阿泽你看，炼丹房的灯灭了，门也锁了，她们要走了！等等，青黛姐姐手里端着的是什么？怎么感觉她们怪怪的……”

　　沐灵泽揉了揉眼睛，道:“好像……是有点怪。”

　　就像在做贼似的，东张西望，生怕被人发现。

　　沐灵泽越发好奇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青黛手里端着的是什么东西，但又不敢直接跑过去问。

　　他想，再看看吧，看看她们几个到底在干嘛。

　　夜色沉沉，兄弟俩躲在树后，看见闻辛手里提着一盏灯，好像在对四姐妹叮嘱什么，随后四姐妹跟随着闻辛的步伐朝炼丹房后面的树林里走去。而四姐妹当中的青黛，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也不知道盛着什么东西，好像被一块黑布覆盖着。

　　沐灵泽越看越觉得古怪，总觉得她们几个在干什么坏事，遂拉着沐辰风欲上前一探究竟。正好沐辰风也想知道驻颜丹的秘密，两人不谋而合，轻手轻脚地潜进了树林。

　　树林内漆黑一片，唯有闻辛手中的那盏灯在散发着光亮。四姐妹也不知道从哪儿摸来了几把铁锹，对着地面就是一顿猛挖，然后将托盘里的东西放了进去，再用铁锹埋了，埋完之后又在上面堆上落叶，伪装成一副“此处什么都没有埋”的样子。

　　完成这一切后，四姐妹对着被掩埋之物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与闻辛一同扬长而去。

　　兄弟俩分别躲在两棵树后，屏息静气，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待那五个人走远之后，二人急不可耐地朝那被掩埋之物奔去，并挽起袖子徒手挖了起来。

　　他们等不了了，他们现在就想知道，这底下究竟埋着什么东西，为何那四姐妹要对着这东西鞠躬？

　　然而挖到一半，他们就不敢再挖下去了。

　　“头……是头！还有血！”沐辰风惊叫一声，扔掉手里的东西，一屁股跌在了地上，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沐灵泽也吓得不轻。他没想到，这底下埋着的，竟然是幼童的骨头！而他和沐辰风即将挖出来的，就是那幼童的头颅！

　　沐辰风受不了了，背对着沐灵泽就是一阵狂吐，边吐边道:“这竟然是个小孩子，她们……她们到底在……

　　“好看么？”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幽幽的，像毒蛇一样窜过兄弟二人的身躯和天灵盖。

　　“……啊！！！”

　　随着沐辰风的一声尖叫，沐灵泽快速地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就是闻辛那张阴冷无比的面容，以及她身后站着的青黛、半夏、白芷和茯苓四人。

　　沐辰风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躲在沐灵泽的身后瑟瑟发抖了起来。

　　沐灵泽面色苍白，犹如死人，浑身上下抖如筛糠，连退了好几步。他从未觉得闻辛这样可怕过，简直比他阿姐，不，简直比鬼还可怕。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费了好大的劲才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冲面前的五个人挥手道:“你好啊辛姐姐，青黛姐姐，误会，都是误会，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们就是……随便逛逛……”

　　“哦？是么？”闻辛一边微笑着向二人逼近，一边慢条斯理地抽出腰间的软剑，“深更半夜，你们不好好睡觉，跑来这里乱挖什么？你们在找什么？找死么？”

　　原来闻辛自幼便耳力非凡，早在方才途径兄弟二人躲藏的树木时，便发觉了二人的存在。

　　这林子离他们的住处那么远，想必再怎么喊救命也是无用了。沐灵泽“噌”的一声拔出腰间的剑，大声道:“沐辰风！还愣着干什么？！上！”

　　沐辰风:“啊？！”

　　不等他再“啊”下去，就看见沐灵泽冲上去和闻辛等人缠斗了起来。

　　他这个做堂兄的如何能置之不理？于是果断加入战斗。

　　但四拳终究难敌十手，很快，兄弟俩就被那四姐妹给按住了。

　　这四姐妹的武功虽说不怎么样，但加起来却远胜一个沐辰风，再加上闻辛，他们兄弟俩就更不是对手了。

　　闻辛提起地上的灯，冰冷的手指掐住沐灵泽的下颌，面色阴沉道:“你们自己找死，就别怪我无情。”

　　沐灵泽瞪着闻辛，怒声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埋的究竟是谁？！”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闻辛慢悠悠地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来。

　　沐辰风牙关打颤道:“你干嘛？你要给我们吃什么东西？”

　　闻辛低眸俯视着他:“放心，没有毒，只是祛除你们体内的污浊罢了，往后三日，除了它，你们休想吃任何东西。”

　　沐灵泽咽了口唾沫，道:“祛除我们体内的污浊，然后呢？”

　　“然后？”闻辛长眉一挑，似笑非笑道，“当然是用你们的血和骨髓，来炼我义母的长生不老药了！好好珍惜这最后三日吧！”

　　正是夜半时分，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洛纤凝拉着林惜英从房间里蹦了出来，正好看见杨冲负着手悠哉悠哉地朝这边走来。

　　洛纤凝朝杨冲挥了挥手，唤了声:“杨大哥！”便跑去敲柳惜朝和沐灵泽、沐辰风的房门。

　　敲柳惜朝房门时，柳惜朝好歹应了一声，可是敲沐灵泽和沐辰风的房门时，敲了半天都没人应。

　　“怎么回事？”洛纤凝一脚踹开门，往里一看，皱眉道:“人呢？怎么不在？”

　　柳惜朝道:“他俩不在？去哪儿了？”

　　洛纤凝道:“不知道啊，杨大哥，你有没有看见他们两个？”

　　杨冲道:“我上哪儿去看见他们？会不会去茅房了？”

　　柳惜朝只好和杨冲去了趟茅房，并且在茅房周围好一通寻找，但依旧没找到人。

　　“说好的这个时辰，他们俩能去哪儿呢？”洛纤凝挠着头道，“不会丢下我们自己先下山了吧？”

　　杨冲道:“不管了，要不我们先走吧，他们俩要是没下山，肯定会追过来的。”

　　柳惜朝道:“只好这样了。”

　　乌县。

　　夜色如墨，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青石板上。四个矫捷的身影跃上屋顶，分别朝四个方向而去，灵活地穿梭在各个屋檐之间。

　　此时百姓们大多早已入睡，因此大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十分的寂静。

　　洛纤凝抱着凌云剑站在一座酒楼的楼顶上，抬头望着月亮，身姿挺拔如松，长长的红色发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两道不甘被束缚的火焰，在身后划出凌乱却张扬的弧线……

　　她感觉自己像极了话本里的女侠客，英姿飒爽，目空一切，就差发现那个偷孩子的贼，以彰显自己非凡的身手了。

　　然而她在这里张望了许久，除了几个醉鬼和几个闝客之外，依旧什么人都没有看见，更别提奇怪的人了。

　　“什么嘛！”她实在装不下去了，一屁股坐在了楼顶的瓦片上，“也不知道师姐和大师兄他们发现什么了没，反正我是发现不了什么了，还不如回去睡觉。话说沐灵泽和沐辰风这两个小不死的死哪儿去了？都老半天了，也没见他们追过来，该不会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偷偷睡觉吧？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们！”

　　她兀自嘟囔着，伸展胳膊正要躺一会儿，就看见一个白色的什么东西从远处的屋顶掠过，紧接着就是杨冲的声音:“妖怪！给我站住！！”

　　“妖怪？！”洛纤凝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愣怔片刻后，飞身跃下楼顶，施展轻功朝那道白色的身影追了过去。

　　看来这个偷孩子的贼八成是个妖怪！

　　他们的运气也太好了吧，竟然这么快就逮到了这个贼人！话说这个贼人跑得真够快的，难怪都过去两年了，愣是没人能抓到他。

　　杨冲在后面追，洛纤凝从侧面包抄，很快，两人一妖就在一个偏僻狭窄的小巷子里见面了。

　　洛纤凝从墙角落下，凌云剑往身前一横，道:“妖怪！哪里……”

　　“大姐姐救我！！！”

　　狠话还没放完，那妖就一溜烟地朝自己跑来。

　　洛纤凝:“……”

　　大姐姐？谁？她么？

　　洛纤凝还没反应过来，那妖已经跑到她的身后，抓着她的胳膊躲了起来，竟是丝毫不畏惧她！

　　杨冲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见那妖似乎认识洛纤凝一般，很是奇怪:“洛妹妹，你认识这妖？”

　　“……怎么会？！”洛纤凝朝旁一跳，指着那妖，道:“你谁啊？我认识你么？你躲在我后面干嘛？！”

　　那妖化成人形时，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与冯惜缘差不多大，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但胆子可比冯惜缘大多了，不认识的陌生人都敢靠近。

　　小女孩望着面前那张熟悉的面孔，眨着眼道:“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啊，你不就是我阿婆画像上的那个人么？我们旸山狐族的大恩人！不过，你比她年轻一点……”

　　“什么大恩人？”洛纤凝听得云里雾里，简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小妹妹，你认错人了吧？”

　　她根本就没下过长绝山，哪来的工夫跑去当别人的大恩人。

　　“还有，你说你来自……”

　　这时，两道蓝色的身影越过高墙掠了下来，正是林惜英和柳惜朝。

　　柳惜朝望着三个人，道:“怎么回事？可是抓到那贼人了？”

　　杨冲指着小女孩，对柳惜朝道:“十有八九就是她！她刚才偷了一个醉……一个大哥的钱袋，我让她把钱还回去，结果她不仅不还，还骂我多管闲事。我就去追她，结果就看见她变成了一只狐狸跑了！”

　　狐狸？柳惜朝皱眉看向小女孩，沉声道:“你是妖？”

　　小女孩被柳惜朝和林惜英的气势给吓到了，朝后退了一步，答非所问道:“他醉醺醺地躺在那儿，不就是等着我去偷么？再说了，这怎么能叫偷呢？这叫拿！光明正大地拿！”

　　“嘿！”杨冲觉得这妖简直不可理喻，他拔出手中的剑，指着小女孩，厉声道:“说！那些孩子是不是也是你偷的？！”

　　“什么孩子？我偷孩子做什么？”小女孩一头雾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道:“哦，我知道了，你们把我当成那个偷孩子的贼了是吧？我跟你们说，不是我，但是我知道是谁。”

　　四个人异口同声道:“谁？！”

　　小女孩支着下巴道:“好像是三日前的这个时辰吧，有一个黑衣人挟着一个小孩，从房顶上飞过去了。”

　　“男的女的？多大年纪？长什么样？”洛纤凝凑到小女孩跟前问道。

　　小女孩仔细回忆道:“好像是个女的，至于长什么样……她脸上蒙着布，我没看清。”

　　“……”

　　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么？

　　“那你为什么不拦住她？！”杨冲上前一步，冲小女孩吼道。

　　小女孩被他吼生气了，觉得这人真是没礼貌。她没好气道:“我为什么要拦住她？你们人自相残杀，关我们妖什么事？再说了，我能不能打得过她还不一定呢，何必赶着投胎。”

　　这话确实有道理，不过杨冲还是不信:“我看八成是你这妖怪干的！”

　　“我看是你干的！”小女孩伸长脖子反驳道，“你们人真的好奇怪，喜欢自相残杀就算了，干了坏事之后还总喜欢赖给我们妖！你哪只眼睛看见那些孩子是我抓的？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好不好？！”

　　说罢又跑到洛纤凝身后躲了起来，一双狐狸眼睛幽幽地瞪着杨冲，道:“大姐姐你保护我，这个人真的好讨厌，好没礼貌，长得还丑！”

　　“……你说什么？！你说我长得丑？！”头一次被人说长得丑，杨冲气得头发丝都快竖起来了。

　　这下别提洛纤凝和柳惜朝了，就连林惜英都笑弯了嘴角，实在是因为杨冲的长相和“丑”字压根不沾一点边。

　　“就丑就丑！”小女孩仗着有洛纤凝在，有恃无恐道，又一脸期待地看向洛纤凝:“大姐姐，你跟我回旸山吧，我阿婆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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