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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梁毓昭的玉佩可不是好拿的,自莳萝得了玉佩后,她隔三岔五便以检查莳萝的琴艺为借口前往漱月阁。
前朝的事并非时时遂心,梁毓昭有时心情好,又是心情不好。心情好时,她不仅能安安静静听完莳萝新学的曲子,还能偶尔给出些作为听客的意见,莳萝在琴艺上天赋不浅,一点就通,梁毓昭一高兴赏赐就如流水般地进入漱月阁,若是碰上梁毓昭心情不好,无论莳萝弹奏什么曲子,她都能寻机挑刺再阴阳怪气讽刺几句。一开始,莳萝还会因梁毓昭的骤然发怒而惊惧紧张,渐渐的,等到她有些摸清了梁毓昭的脾性后,便知晓梁毓昭发怒归发怒,却并不会真的因为她弹奏的曲子不合她的意就不问青红皂白地将她斩杀,便也能在盛怒的梁毓昭面前从容几回。
养伤的莳萝除了时不时需要给梁毓昭弹曲,其余的时间她尽可以用来钻研她的琴技。她腿脚不便,无法亲自前往太乐署挑选琴谱,太乐令便让新上任的谢珍娘谢司乐每隔上五日就带着藏曲阁的名册去漱月阁供她挑选曲谱,再后来,有一回谢司乐送来了一张三百年前在民间失传已久的清乐曲谱,莳萝怎么都弹不好,又不好意思向太乐署开口,因为虽然梁毓昭允诺她可以前往太乐署请教乐师,却没说过太乐署的乐师可以任她召唤。
谢司乐从莳萝欲言又止终是未曾开口的犹豫神色中看穿了她的心思,回去同太乐令委婉一提,下一回太乐令便亲自前来给莳萝送曲,“顺道”还给她指点了一二。
看着漱月阁中越来越繁复与精心的陈设,底下宫人对漱月阁越来越恭敬的态度,太乐令难得直白地提醒谢司乐,若是想要日后在太乐署更进一步,就得把握好时机同这位豫王良姬交好。
其实并不用太乐令刻意提醒,谢司乐本来也极喜欢钻研琴技,一来二去的往漱月阁走了许多趟后,她与莳萝二人也算相见恨晚,算是成了半个志同道合的好友。
之所以只能算半个,是因为莳萝身份特殊。谢司乐见过梁毓昭与莳萝相处时的情形,都说君心难测,在她看来,这位陛下的心思未免太过难测了些,她根本看不出梁毓昭对莳萝究竟是欣赏还是厌恶,更猜不透梁毓昭对莳萝毫无征兆的善待究竟是看在豫王的面子上,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但不管内情如何,莳萝名义上都是豫王的人,而豫王虽是亲王,却姓着前秦皇室的姓,只这一点,就令谢司乐必须在莳萝面前保持清醒与谨慎,所以二人只以琴技相交,相处时所谈论的话题也始终只限于琴技。
莳萝倒是从未多想过什么,能够得以阅见那么多稀世曲谱,且得到宫中高手的指教,已经是她从前根本不敢奢望的。总的而言,养伤的这段时日,莳萝过得十分顺心,甚至忘了自己已经整整三个月不曾见过豫王。
七月流火,八月朔风。时节转入深秋之际,莳萝的双腿也终于痊愈了,日后她就不必整日窝在漱月阁中,可以自由地下地行走。
在扬崇宣布莳萝可以下地走动那一日,云昙特意借了尚食局的厨房,给莳萝做了一大桌她素日里爱吃的。养伤期间,因为用药,莳萝需得忌口,尤其是鹅、羊这一类的发物,扬崇格外叮嘱她绝不能够食用,而今终于不必再忌口,莳萝放开了吃,竟吃得将肚子撑得滚圆。
云昙瞧着她难受得模样叹气道,“早知如此,婢子就悠着些,不做这么多了,害得娘子吃撑了肚皮。”
云昙揉着肚子心虚地开口,“要不你陪我去园子里走走,权当消食。”
秋日的议政园里,除了银杏便是菊花,黄澄澄一片,置身其中仿佛走入了一座金山。菊花性傲,香气也清雅,莳萝不喜浓烈,这样的香气刚刚好。她站在一株开得正盛的万寿菊前静静欣赏,云昙往勤政殿前殿的方向瞧了又瞧,憋了一路的话终于还是将其说出口,“娘子,这段时日陛下常常来探望,如今您大好了,是不是该寻个机会去给陛下谢恩?”
莳萝抚摸花瓣的手一顿,抬起头若有所思,她并不觉得陛下隔三岔五前来漱月阁是专门探望,但陛下却也帮了她大忙,“是该给陛下谢恩去。”
云昙松了口气,“陛下此时应当下朝了,不若婢子现在就陪娘子去吧!”
莳萝思索了片刻摇头道,“只是这般空着手去谢恩吗?不若等我今日将上回谢司乐送来的琴谱练熟了再去见陛下。”
云昙闻言琢磨了一会儿,心道迟一日也耽误不了什么,“那明日婢子陪娘子去。”
莳萝点了点头,二人继续沿着议政园的小径往园子深处赏花。
翌日,莳萝掐着时辰带了云昙与岁宁琴前往前殿等候梁毓昭下朝,不巧的是,梁毓昭下了朝就出宫去了。
又过了一日,梁毓昭还是没有出现。莳萝心中感到奇怪,却并没有多问,若是问了便是擅自探听陛下行踪,到时候她不知需要几张嘴才能解释得清。
回漱月阁的途中,云昙的神色格外凝重。莳萝觉察出什么,问道,“云昙,陛下想是有什么事情,等陛下回来后我们再去,你放心,我一定会向陛下谢恩的。”
云昙闻言想说什么,却顾及来往的宫人,不便开口,等到回到漱月阁,她才关紧门窗,神秘兮兮地对莳萝说,“娘子,陛下骤然出宫,这过了两日都没有回来,您就不觉得奇怪吗?”
莳萝摇头回答,“陛下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能猜得透的,你也别多想了,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是。”
望着莳萝毫不在意的模样,云昙暗自叹了口气。
她很想提醒莳萝:您是以豫王良姬的身份被陛下带回来的,豫王又数月不曾见过您,保不准其中就有什么变故,您更应该对陛下的行踪多上心,如若有一日豫王这棵大树倒了,陛下看在眼下的情分上或许还能保下您。
不过云昙也知晓,莳萝一心向着豫王,根本看不清宫中复杂多端的波诡云谲,她从前也看不清,是入了宫后才渐渐回过味来,若是此时劝莳萝弃暗投明,莳萝只会对她失望。
此时还是不宜提,云昙装作听下了莳萝的话,点头道,“娘子说的是。”
云昙这边暗中关注着梁毓昭的行踪,莳萝却在连着三日被挡在殿外后,决定暂且放下谢恩这件事。她请求蔡司正梁毓昭回了宫后告诉她一声,届时她再过来,也省得日日扑空。
梁毓昭不在宫中,莳萝变得更加自由了些。她日日前往太乐署同乐师请教琴技,除了清乐,她在雅乐与燕乐的弹奏上也大有长进。
这一日,她如往常一般于未时三刻离开太乐署,路过鸿胪寺时,抬头瞧见角落处许久不见已经有了些许陌生的身影,在原地愣了许久。
豫王兴奋地追上来,紧紧握住莳萝的双手,“莳萝,吾总算见到你了,这几个月你都在漱月阁养伤,陛下下了令不许人打扰,连吾也不能前往探望,吾一直担心你的伤势,前几日听闻你的腿已经好了,想着过几日等陛下回来再去御前碰一碰运气,没想到今日就遇见了你,”豫王兴奋得面色微红,握着莳萝的双手左看右看,确认她的确已经无虞后,仍不愿松开。
莳萝心下虽也惊喜,但是此地是皇城,豫王大庭广众之下同她拉扯,这让她有些抗拒,“王上,有人。”
豫王面上的笑意淡了些,“是,是吾瞧见莳萝太过高兴,一时忘了这里是皇城,若是你能回到王府……”豫王的声音越来越低,神色也变得失落起来。
莳萝心软,柔声安慰豫王,“王上,贱妾在宫中一切都好,王上莫要挂念贱妾,眼下天凉了,王上好记得多添衣……”
二人互诉衷肠,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处一闪而过的玄色衣摆。
莳萝回到勤政殿时,发觉殿外的气氛不大对,好像比前几日凝重了些,她不由自主地猜测:难道陛下回宫了?
忽然勤政殿前殿的门打开,两名宫卫抬着一名穿着绿袍的内侍走了出来,他们走过的地方遗落了一地血迹。
莳萝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急忙收回已经迈出去的一只脚。那名被抬出来的内侍她认得,是勤政殿前殿伺候的一名少监,名唤忠安,她还曾同他说过话,知晓他才十六岁,祖籍扬州,因家贫被卖给了一个曲班,跟着班主走南闯北来到了长安,受到了前朝尚书令的赏识,成为了尚书令家的家班,前秦被大周取而代之,太上皇清算前秦老臣,尚书令被夷灭三族,他这才没入皇宫……
短短的时间内,莳萝便回忆完了与忠安说过的话,他们不算相熟,但也不是全然陌生的陌生人,而今这么一个人的尸体从她面前经过,再度提醒了她,殿中的那个是能够轻易取走一个人性命的天子。
莳萝惊惧的连心尖都在颤抖,她转身欲走,却被追上来的林大监拦下,“乔娘子,你怎么此时过来了?腿脚可是大好了?”
莳萝握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挤出一抹笑,转身福了福,“有劳大监挂念,侍御医说已经大好了,今日我去太乐署还曲谱,刚从外头回来,就不打搅大监了。”
“哪里是打搅,你来得正是时候。”
不等莳萝推拒,林大监不由分说地将她推入了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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