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楚

　　北京对乔楚来说，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他在这里度过人生中最后四年的学生时代，在这里拥有第一段爱情，也在这里失去它。

　　同一所大学、同一间宿舍的和励峰，对北京就没有这么复杂的感情。

　　他只是在这里上大学，在这里遇到好搭档乔楚。

　　在乔楚的帮助下，和励峰成功解救父母陷入困境的事业，从父母眼中的不务正业败家子变成指定家族企业继承人。

　　就快走投无路的果农，借上了互联网的东风，网店、直播、自媒体，红红火火。

　　可惜，这几年直播的稳定，以及妹妹和励榕毕业后的加入，让和励峰变得越来越懒散。

　　公司业务几乎都是和励榕在做，和励峰这个挂名总经理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和励峰家庭并不古板，谁做得好谁就上位。

　　和励峰手上就只有盯直播这个活，这是他自己选的。

　　当年直播是他大胆启动的，效果很好。但几年下来，和励峰总觉得每天都在直播间里卖水果很无聊，他想卖点别的。

　　打造出一个品牌主播，自然就有源源不断的合作找上门来。

　　和励峰心里的品牌主播，就是乔楚。

　　和励峰用三个字来形容刚认识时的乔楚：黑、土、闷。

　　现在也是三个字：帅、呆、了。

　　乔楚底子不差，只是十八岁之前太不在乎形象。大学时期，乔楚已被程翘言进行过第一轮改造，脱离土气。

　　后来生活水平有了质的提高，他每天要思考的也不仅仅是三餐吃什么。手里可支配的收入多了，他也就乐于打扮了。

　　不在乎形象只是因为没钱罢了。

　　直播这几年，和励峰能看出来，乔楚直播时的数据总是好于另外两个主播。

　　此外，评论区也会热闹一点。

　　更多人愿意关注乔楚。

　　这就是明星效应。

　　乔楚是有成为明星主播的潜质的，正是这份潜质，让和励峰的野心越烧越旺。

　　和励峰联系了几间公司，但隔着网线很难摸清实际水平。这和直播带货其实一样，屏幕前展现的东西，是经过严格筛选后为你特供的。

　　背后的东西，永远看不到。

　　乔楚思考了一夜，指针指向四点。最近这一个月通的宵，比他之前一年都多。

　　补完觉，点份外卖。

　　在等待的时间里，乔楚打了个电话给和励峰，做出第二个改变他人生的决定。

　　“订票吧，去北京。”

　　和励峰完全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之快。他做好了和乔楚打长期拉锯战的准备，却没想到乔楚和自己是同一阵营的。

　　吃完饭，乔楚把和励峰发给他的文档填好，打印出来，把新的证件照贴在上面。

　　整整三页，乔楚又看了一遍。

　　还是决定从网上找一份简历模板，重新填一份正常点的，双手准备吧算是。

　　和励峰那份也不是毫不可取，万一就有人和他一样，喜欢抽象的呢。

　　一周前，乔楚开车送瘦子来机场。那时的他，心里就有个奇怪的想法，自己很快会再次来到这里。

　　乘飞机去哪里呢？

　　找东西，找一件，他丢失很久的东西。

　　上飞机前，乔楚抖了抖脑袋，“有点紧张。”

　　“紧张？你还晕机啊？”

　　晕机是生理性的，而乔楚的不适感，来源于心理。

　　他有点怕，一下飞机，就被程翘言逮到，抓着衣服领子逼问：“你说，你是不是对我念念不忘！”

　　好在北京的机场里并没有蹲守他的人。乔楚下了飞机，看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看着这座久别重逢的城市，满脑子都是那个人。

　　坐车去酒店的路上，司机师傅跟和励峰侃了一路，感慨六年时光飞逝，在家乡虽然安逸，但总觉得自己像只被砍了翅膀的小鸟，无法真正翱翔。

　　他后悔自己毕业后没留在北京，不然现在怎么说也得是个互联网巨头，商业巨鳄。

　　乔楚听得直翻白眼。

　　首先和励峰这六年，在家乡吃香的喝辣的，安逸二字不足以形容他的生活状态，享受、奢靡还差不多。

　　其次，和励峰确实是只小鸟，无论有没有翅膀，都不能翱翔。最后，我们是搞直播的，属于娱乐界，严格来说并不属于互联网。

　　但有一点乔楚是有共鸣的，如果这六年没离开北京，还会和程翘言遇见吗？如果两个人都在北京发展，会是现在这样的关系吗？

　　乔楚把自己的内心盖住，六年来都不曾开启。

　　早一天遇见他，才能早一天认清自己的内心。

　　晚上，和励峰便带着乔楚去了饭局。和励峰能说会道的，很快就打成一片。

　　这不是坏事，这种会来事儿的性格最适合交际应酬。但这也不算好事，和励峰一嗨起来，就容易忘了正事。

　　乔楚趁上厕所的时候提醒他：“聊合约，聊细节啊。”

　　“不要急嘛，先了解了解。”

　　每一天晚上，和励峰都是这样说的。

　　喝到凌晨，烂醉如泥，乔楚拖着和励峰回到酒店，睡到中午，点个外卖填饱肚子外加醒酒，缓过神来已是下午四点，收拾一把继续参加饭局。

　　四天后，乔楚给和励榕打电话，问她：“榕姐，我现在回去跟你，你还要我吗？”

　　和励榕早就预想到这样的情况，她那看似鬼点子很多但实际很不靠谱的哥哥，还是得靠她在后面兜着。

　　“你把你们联系那几个公司名字都发给我，我先做个调查。”

　　“行嘞。”虽然和励榕查，也是顺着网线查，但乔楚心里莫名踏实了很多。

　　几番交涉下来，和励峰属意两间公司。

　　第一间，成立时间不到两年，但发展势头很猛，刚捧起来一个女主播，正想再用类似的手段推一个男主播。他们对乔楚很满意，给出的待遇也说得过去。如果签了约，他们肯定会用尽整间公司的资源去捧。

　　第二间，圈内知名大公司，手下有一哥一姐等按资排辈都数不清的当家主播。

　　这间的优点是，资源好，肯砸钱，初期流量可以保证，红不红就要看造化。缺点是，给出的待遇一般，甚至不如现在的收入。并且，公司补货速度太快，一旦爆不了，优胜劣汰，维持不住曝光，公司收不回成本合同就立刻解除。

　　红这件事，真的没人能保证的。

　　不是谁都是程翘言，从小到大招人喜欢，谁都说他会红的，结果他就是红了。

　　一块石头砸进水里，激起的水花稀稀，泛起的波纹寥寥，除此之外都是平静流淌的河流。

　　红不了才是大多数人生的常态。

　　可乔楚不一样，他没得到过很多的夸奖，没得到过很多的爱。主播在他看来，和推销员没区别，他只当做是一份工作。

　　现在和励峰是打算捧他去当“偶像主播”，乔楚肯做，但他还是为和励峰担心。

　　“没事，”和励峰本人倒不担心，“不行就回家嘛，让我妹养我们。”

　　乔楚最羡慕的，就是和励峰做什么都不怕的勇气。

　　输了，他还能回家。

　　没事，输了就输了。

　　万一赢了呢。

　　赢了，我也要有家。乔楚想。

　　在公司的选择上，和励峰和励榕两兄妹产生了分歧。

　　和励峰想签小公司，待遇强，公司力捧，凭乔楚的实力，肯定能红。等公司做起来，乔楚就是一哥。

　　和励榕想签大公司，公司实力雄厚，口碑很好，进去之后会少很多烦心事。凭乔楚的实力，肯定能红，而且上限绝对比那间小公司高。

　　乔楚：你们兄妹俩对我的自信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分给我一点好吗？

　　毕竟和励峰人在北京，乔楚人也在他手上，合同也要他来签。

　　最终，发现吵不过妹妹的和励峰，干脆直接带上乔楚去签约。

　　乔楚偷偷把合同发给唐格一份，让她帮着看看有没有问题。

　　唐格回他一个“OK”的表情，不忘调侃他：“你是不是要成咱们班第二个顶流了？”

　　“借你吉言吧！”乔楚回答。

　　签约前，和励峰告诉乔楚：“这次我们赌个大的，输赢都算我的。”

　　这不是乔楚第一次跟着和励峰豪赌了。

　　和励峰总是赢。

　　这次希望也是吧。

　　签完约第二天，和励峰喊上乔楚：“走，晚上有局。”

　　乔楚欲哭无泪，委屈地说：“每天都是局局局，你有完没完了？”

　　反正约都签了，乔楚准备罢工。

　　“这场是同学局，约了咱们班几个同学。”

　　和乔楚的判断相同，这场局属于和励峰和同学们的叙旧。

　　乔楚坐在旁边，仿佛是和励峰的挂件，时不时被他拿出来炫耀几下。

　　中途，乔楚出去透气。

　　坐在饭店门口的台阶上，乔楚拿出手机，翻看着通讯录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名。

　　点开瘦子的页面，手指悬空在“呼叫”上面。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瘦子”弹了出来，正对乔楚眼眶。

　　乔楚吓得差点没把手机给摔了。

　　“喂，有事吗？”

　　瘦子招呼都没打，直入主题，问：“你在北京？”

　　乔楚疑惑：“你怎么知道？”

　　“你抬头。”

　　瘦子就坐在乔楚面前的车里，拉下车窗，朝乔楚招了招手。

　　乔楚愣了三秒，拔腿就跑。

　　瘦子也愣了三秒，下车就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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