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周边

　　睡觉之前身上余热久久不散，没想到早上被窝又开始凉起来，两人无意识地越靠越近。熟悉的肌肤，熟悉的气息，林梦睡得很是安稳。周树鸣看着他，沉静的脸，还是如雕塑般美丽，就是大卫也不过如此。
　　周树鸣轻轻推林梦：“我要去机场送师兄，你自己再睡会儿。”
　　林梦恍恍惚惚中发现自己一条腿还搭在周树鸣身上，懒懒收回来，扯着腰臀一阵酸痛，见鬼了，有这么夸张，竟然会腰痛。
　　不过也不至于起不了床，揉揉眼睛：“我和你一起去吧。”说着胡乱抓过衣服，闻了一下，皱起眉头：“好大一股火锅味。”
　　周树鸣：“穿我的。”
　　林梦：“内裤上也是火锅味。”
　　周树鸣：“我还有新的。”
　　林梦：“高腰老头裤？”
　　周树鸣：“三角蕾丝边。”
　　林梦：“你玩这么大？”
　　周树鸣：“真丝的，不会勒。”
　　林梦寻思着，这内裤是非穿不可吗。
　　还好，周树鸣的衣服尺码都还合适，林梦本来比他要高一点，但周树鸣的衣服都是宽松版型，穿着正合适。

　　周树鸣去酒店接到贾缪，开往机场。贾缪用法语问他：“昨晚开心吗？”，周树鸣面不改色地说谢谢。“谢谢”这个单词林梦还是听得懂的，从贾缪坏笑的表情也能看出他们没说什么好事，遂用益州话对周树鸣说：“你找死啊。”益州话语气词多，骂人也像是撒娇，周树鸣笑嘻嘻收下了。
　　“梦，我师弟是个好人。”
　　“这好人送给你要不要？”
　　“要不起要不起。”贾缪学着益州话的语气。
　　嘻嘻哈哈，车开到机场，拥抱话别。
　　机场离市区比较远，中午回市里还得遇上堵车，周树鸣说：“你今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林梦摇头，今天该李紫守店，他放假。在他和周树鸣分开这一段时间，每一次他休假，轻松的同时都带着一丝失落，一个人逛街吃饭总觉得缺点什么，偶尔约朋友，也还是空虚。
　　周树鸣说：“我们再开远点，场镇上有家牛肉馆子很出名，我们先去吃饭。”
　　“吃完呢？”
　　“你腰还痛吗？”周树鸣嘴角流过一丝笑，意犹未尽。
　　“不行！”林梦斩钉截铁。
　　周树鸣嘿嘿一笑：“先吃饭，牛肉补气血。”
　　真是见了鬼了，几个月不见，这周树鸣就像是在哪里进修过一样，突然开了窍，油嘴滑舌不说，别的技术也精进许多。
　　吃完。
　　做完。
　　在酒店，中午下过一场雨，此时空中能见度很高，甚至能看到西边极远的地方有一痕雪山。周树鸣看看落地窗外的雪山，又看看林梦从白色床单到露出的小半个背，肌肉线条薄薄一痕，他是那么地好看，夏天让他黑了一点，更好看了。
　　周树鸣久违的灵感再一次，像空中突然升起的云，轻盈温柔地飘忽，挠得心里痒痒的。如果是在之前，他会立即在note上画几笔记个大概，但现在他压制着强烈地创作愿望，他不是我的，他不是我的，不能这样做。
　　就在前不久，他沉浸于贤者时间的迷醉松弛时，林梦对他说：尽管我们现在各方面都还契合，但我们并不是伴侣的关系，你不要有别的想法，我们都有各自找别人的自由。
　　周树鸣说：我不会找别人，我喜欢画画，就可以画一辈子，我喜欢一个人，也可以喜欢一辈子。不过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有了别人，我绝不会再纠缠你。
　　然后周树鸣心事重重地看山，林梦则沉沉睡去。

　　这一段时间两人的关系比以前还要好些，吵架更少了，见面就是吃了做做了吃，不用想更深层次的问题，只享受最单纯的愉悦。
　　周树鸣做的饭甚至都比以前有进步，林梦严重怀疑是贾缪对周树鸣进行了什么培训。
　　整个夏天热烈而充实，这样的相处是轻松的，只是偶尔会感到虚无。

　　怪咖的夏日特调在小地瓜上小火了一把，林梦照看着铺子上的生意，一面算着账，社区店的优势是有稳定的客源，缺点是熟客很多是充值会员卡，充一次之后，每次就是划卡，所以店铺每日的流水并不多。虽然房租不贵，但咖啡机的维修、滤芯更换、水电费、李紫工资这些费用除下来，收益就显得微薄了。
　　林梦看着李紫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想着自己还能做点什么开源的事。之前店铺卖文创周边，是有收入，但是大头是周树鸣和格兰两个周边的提供者拿走，怪咖的分成不多；每周每月也有电影、艺文方面的线下活动，基本是做公益。更雪上加霜的是，这一年国际咖啡豆的价格，一直上涨，国内也跟着长，对于小店铺来说，咖啡豆的成本是个大问题。
　　要么换便宜的豆子，林梦做不到，而且已经有十来家熟悉的店铺，口味越来越差，差评越来越多，流失熟客；要么就是涨价，调整了一下价格，也不敢涨太多，毕竟咖啡豆涨了，其他生活物资也在涨，客人的经济压力也不小；第三条路，就是开发不含咖啡的其他饮料，林梦在尝试，不过目前来店里点咖啡的还是多数。
　　之前的供应商有一个微信群，拿到豆子后，群友们就在群里接龙下订单，群主阿旺是西南片区的一个大中间商，早年很牛，在瑰夏还没有流行之前就到南美和几个庄院谈了合作，常常能拿到一些稀有豆子。
　　这个夏天阿旺强烈推荐一款来自哥伦比亚的豆子，通过酵素处理法，有着特殊的果香，林梦买了一磅先尝。真是大开眼界，这豆子冲出来就有非常具象的草莓香味，林梦心想，咖啡市场的跟新换代可真是快呀。
　　不过这款豆子他没有立即上菜单，他想对豆子有更多的了解，于是上网查了一下，这就怪了，只有中文的介绍，没有英文网站提到过这款豆子。林梦寻思着包装上的烘焙商写的是哥伦比亚的，估计要用西班牙语，又换西班牙语搜烘焙商的名字，查无此人，又搜这个庄园的名字，查无此人。
　　林梦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立即打电话问狄卡，狄卡说这款豆子最近风很大，但这个庄园，根本不存在。
　　林梦更懵了：“国内假冒的？”
　　狄卡：“nonononono，国内目前还没学会这招。这是违反食品安全法的。”
　　林梦：“酵素处理法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为什么违法呢？”
　　“不是酵素处理法违法，酵素处理法是把水果加酵素和生豆一起发酵，然后再烘焙。北京那边的朋友做过实验，这样处理的熟豆闻着有浅浅的果香，但是磨好后，基本没有水果香。而且发酵后的果香和水果本来的香味是不一样的。”
　　林梦恍然大悟，拿了一颗豆子直接放嘴里咬开，豆子里面一股草莓香精味扑面而来。
　　挂电话之前，狄卡特意嘱咐：“这事儿你知道就是了，不好说出去啊。”
　　供应商出了问题，但人家是业界大佬得罪不起，林梦能做的，也只能是另找进货渠道。而阿旺在益州的连锁店，很快推出了草莓口味的新品咖啡，同系列还有水蜜桃味、山茶花味，品名和广告都做得意境每秒，销量一度压过知名奶茶店。
　　也有客人在店里问林梦有果香咖啡吗，面对这种情况，林梦只能尴尬笑着说没有。
　　劣币驱逐良币，就是这样的。

　　新找的供应商在云南，林梦要过去考察、谈价格。云南的夏天舒适凉爽，周树鸣本想一同前往，但双年展已经耽误太多时间，落下许多工作，并且，他也快要开学了。
　　上一届他带了大四的毕业生，其中有一个女生的毕业设计拿了金奖，研究生又考上了圣马丁。学生出息，老师脸上也有光，周树鸣开通ig后加了这个同学的帐号，竟然已经是个小网红插画师，比自己的粉丝多两个零。
　　新学期开学，学院布宣传展板，当然要把这位优秀学员的海报和简介挂上。
　　但海报还没有制作出来，周树鸣就接到系主任范大可的电话，范大可那皮笑肉不笑的声音令他恶心，但工作上必须联系，又不能拉黑，真是双重的恶心。
　　范大可说：“周老师，龚倩的海报不能做了。”
　　“怎么了？”
　　“你会用小地瓜吗？去上面搜搜看她的名字。”
　　“我不用那个。”
　　“那你下一个吧。”说着，范大可挂断电话
　　周树鸣皱起眉头，在小地瓜上面出名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他已经领教过一次了。
　　一搜，铺天盖地的大字报，点进去看了几篇，文案千篇一律：天才美少女画师抄袭ai，大学时期就是惯犯。
　　周树鸣立即给龚倩发了私信，没有人回复，估计是英国那边有时差，龚倩本人还没有看到。又给院长打电话，院长也还不知道此事，但表态马上去查证。
　　周树鸣再一次打开小地瓜，还没有搜索什么，主页就布满了龚倩的负面消息，这要归功于小地瓜的推送机制，只要搜过一次，就会一直给你推送相关内容。周树鸣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忍者怒气点进去看，不仅有攻击龚倩抄袭的，还有跟帖说她大学时期霸凌同学的，还有说她毕业设计那金奖是和导师周树鸣利益交换的，说的和真的似的。
　　周树鸣想报警。
　　先问了律师，就是戴其刚公司的法律顾问，律师倒比院长那边查得快：最早发帖的几个帐号，ip都在海外。换句话说，管不着。向平台申述造谣，可以让那几个帐号封号，但是不好的影响已经造成了，还在扩散。并且，抄袭ai这个罪名，很难自证。
　　到了晚上，周树鸣收到龚倩回复的私信，说自己没有抄袭，叫他不要担心。
　　周树鸣问：“你用小地瓜吗？”
　　龚倩回：“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周树鸣觉得学生比自己心态好，心里得到一点点安慰。
　　第二天，周树鸣又去问院长怎么处理，院长手一摊，能怎么处理，她已经毕业了，攻击她的那方没有任何实证，过一段时间，流言自会散去。
　　“流言会散去吗？”周树鸣语气强硬地反问。
　　“这种小圈子的事，除了当事人，谁会在意，网友闹一闹也就过了。”院长显然有点不耐烦。
　　“我们就不能为自己的学生维护名誉吗？”
　　“你要相信，你的好学生能用更优秀的作品来证明自己，而不是现在陷入自证的泥潭。倒是你，要注意一下和同事相处的方式，不要太清高太较真。”
　　院长打着哈哈挂了电话，周树鸣咀嚼着他刚才的话，自己连着几次被挂在网上，多半也和某些同事有关吧，但是这能怪我清高吗？
　　这一次周树鸣吃了哑巴亏，烦躁得很，想去找林梦，无赖林梦在云南还没有回来。索性卸载了小地瓜，眼不见心不烦。可是，开了学，又要见到范大可，想到这是，周树鸣就恶心得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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