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饲养员

　　等到巡逻队彻底离开，林水宜终于等到了她要等的人。

　　那是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少年，大约十五六岁，满身脏污，身上的衣服也破旧不堪。

　　他像是凭空出现，从墙根下缓缓站起来。

　　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林水宜。

　　林水宜也回头看着他。

　　静默许久。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最终还是那个少年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完全不像正值青春的孩子，倒恍若一个老妪。

　　“嘟嘟嘟……正在开机……开机成功。”

　　“您好，我是一个机器人，我的名字叫做小宜，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她用无比僵硬的声线回道。

　　少年皱起了眉头，绕着她打量了三四圈，才怀疑地说：“你真的是机器人？可是现在光支撑人类的日常生活，就已经用电困难，哪里还有余电供给机器。”

　　她说：“您可以尝试摸摸我的皮肤。”

　　少年听话地伸手摸上她的手臂，只感觉衣服下的皮肤触感冰凉，捏上去硬硬的。

　　那是关山成专门给她打造的，一身轻薄钢制的衣服。

　　就是为了应付现在这种情况。

　　果然，少年信了七八分。

　　眼看巡逻队又要走到这边，他给林水宜下了命令，“机器人小宜，我命令你，跟好我，不要发出声音。”

　　“好的。”

　　随后她一言不发地跟着他。

　　他们绕了一段路，走到一片杂乱无章的荆棘从面前。

　　他咽了口唾沫，往四周看了看，紧张到连林水宜能听到他快速而十分有力的心跳声。

　　“你能把这些东西搬开吗？”他看了一眼她带着手套的双手，“它们应该划不破你的皮肤。”

　　林水宜垂眸看他的手，那是一双布满老茧的，黑黑的粗糙的手。

　　与他的年龄完全不符。

　　一看就是常年辛苦操劳，日子过得极其辛苦。

　　手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一部分已经结痂了，还有一部分正往外流着鲜血。

　　“好的。”

　　她移开目光，走到荆棘丛面前，伸手想要将它们拔了。

　　站在外围望风的少年却突然出声喝止，“停下，你是想把这些荆棘拔了吗？”

　　林水宜点头，“这是处理起来最快的方式。”

　　“你误会了。”

　　少年走到她面前，顶着尖锐的刺，轻轻扒开一条缝。

　　她看到了，里面是一堆碎石块。

　　他又继续扒拉那些碎石块。

　　终于，林水宜见到了藏在下面的东西，那是一块混泥土制作的盖子，上面绑了一节锁链。

　　“你把它们拔掉的话，我们都会死的”。他的语气带着惊恐。

　　“你只需要把它们搬开，露出下面的盖子就行。”

　　林水宜伸手去轻轻一拨，立即就明白了，这些荆棘之所以杂乱无章，是因为它们原本就不是种在这里的。

　　那少年让她搬开的，是上面覆盖的一层尖锐和下面碎而锋利的小石块。

　　荆棘丛的根极浅，整个过程中，她都得小心翼翼地动作，确保不会把它们弄死。

　　“好了。”她说。

　　少年看了一眼荆棘丛下完整露出的盖子，满意地点点头，“你做得真好。”

　　“您要进去吗？需要我帮您把盖子打开吗？”

　　他却摇了摇头，说：“这里的巡逻队，每5小时换一批人，再过两个小时，他们就要换人了。今天晚上惊扰了他们，下面的巡逻会更加谨慎，你呆在这里很危险，不如找个位置躲起来，等他们换班的时候你就回去找你的主人吧。”

　　林水宜歪头看着他，“那您呢？”

　　“我不能离开这里。”

　　他说的是不能。

　　林水宜看了一眼露出一条缝的盖子，问：“我能跟着您吗？”

　　少年皱着眉犹豫。

　　她补充道：“我只是一个机器人，就算被别人发现您和我呆在一起，您也没有危险。况且我……找不到我的主人了。”

　　她的脸上依旧面无比情，只在眼底露出几分茫然。

　　虽然科技停滞，但现用的许多机器都内置场景反应。

　　他摇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

　　但想了想，他又说：“算了，你跟我进来吧。”

　　少年抬手去掀那块水泥板，却只掀开一个小缝，只容得下他那样瘦弱的身材。

　　他为难地看着跟自己差不多高，但成年人身材的林水宜说：“我就只能抬到这里，这么窄，你可能进不来。”

　　他说得没错，但令她惊讶的是，他竟然能够抬得动那么重的重量。

　　“没关系”，她说着伸出手去，轻轻松松就将整块水泥板掀开。

　　“这样不就进得去了吗？哇哦。”

　　在看清水泥盖子下的情形时，她忍不住惊叹一声。

　　那是一条十分狭长的甬道，里面挤着五六个孩子，面黄肌瘦，衣服破烂不堪。

　　在她看过去的瞬间，几双大眼睛齐刷刷地瞪着她。

　　不知道谁突然喊了句，“糟了，被发现了，快跑。”

　　甬道突然抖动起来，孩子们相互推搡着，漫天的尘土飞奔。

　　甬道内漆黑一片，不知道谁踩了谁，惊呼声伴随着惨叫声响起。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等那少年反应过来的时候，里面已经乱作一团。

　　他急忙冲到洞口，压低了声音喊道：“别跑别跑，没有危险，是我，我是王青。”

　　听到他的声音，里面的骚乱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小孩试探性问了一句，“是青哥吗？”

　　王青跳进去，示意林水宜跟上。

　　“是我，我回来了。”

　　林水宜看了一眼四周，或许是这里太过偏僻，吵闹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引来一个巡逻的人。

　　她也跟着跳进去，顺手把上面的荆棘丛拉过来盖好，才把洞口堵上。

　　王青从袖口拿出一根蜡烛点燃，昏黄的光立时照亮了整个甬道。

　　孩子们脸上多了几道伤口，但见到他都是一脸的开心，围着他激动地说着什么。

　　他从怀中掏出几个馒头，递给其中较大的一个孩子，“拿去给大家分了吧。”

　　“馒头！是馒头！今天竟然可以吃馒头。”

　　“天哪，我都已经好久没有闻到过这个香味了。”

　　“王青哥，你太厉害了。”

　　孩子们围着他夸赞，虽然眼神一直盯在馒头上，手却安安分分地没有去抢。

　　王青伸手拍了拍最小那个孩子的头。

　　“是啊，今天基地来了客人，他们做了很多的馒头，快拿去分了吧。”

　　“好耶，好耶。”

　　孩子们欢呼雀跃地往前走了。

　　王青回头看她说：“机器人应该不需要进食吧。”

　　林水宜摇摇头，“我的电量已充满。”

　　“那就好，”他长舒了口气，脸上的神情完全放松下来，也沿着甬道往前走。

　　这条甬道挖得十分粗糙，道路边还有不时掉落的泥土和碎石，甬道出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铁栅栏。

　　“哥哥姐姐，我们回来了，王青哥也回来了。”

　　“快开门呀。”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走上前来把栅栏取下，在看到他们都进了房间后，才把栅栏又重新安上，又在上面堆了些衣服。

　　从表面上看起来，完全看不出异常。

　　房间内的灯光极暗，但足够让林水宜看清了里面的布局。

　　几块破旧的棕叶，分散在房间各个角落充当了床。

　　床上的人隐在黑暗处，只能模糊辨认出他们的年纪大概都在十几岁。

　　而去甬道的那群孩子，最大的不过八九岁，最小还有两三岁的。

　　他们则是睡在整个房间的最里面，用稻草铺成的大通铺。

　　整个房间几乎没有空气流通，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那群大孩子看到走在最后的林水宜，都是一脸防备，面色不善地上下打量她。

　　其中跟她年龄差不多大的一个女孩儿站出来，指着她问王青，“她是谁？你怎么还带人进来了。”

　　王青跑到她面前，解释道：“姐姐，这是我在外面遇到的机器人，为了不让巡逻兵发现我就把它带来了。”

　　“机器人？”王文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是傻子吗？能被照顾得这么好的机器人，肯定是有主人的，她的主人找来怎么办？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

　　“我……”，王青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姐姐，我当时没想这么多。”

　　“你……”，她的巴掌高高扬起，却没有扇下。

　　“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每天都让他一个人出去寻找食物，本来就够委屈他了。”

　　“是啊是啊，小青已经够坚强了。”

　　后面的人群中有人劝道。

　　王文芳收回了手，背过身擦了一把眼泪，瞪了弟弟一眼。

　　才转而打量站在一旁的机器人。

　　她穿了一身银白色的紧身衣，下来的时候沾了些红色的泥土，雪白色的头发高高梳起，苍白的脸庞和红色的眼睛。

　　手里还拎着一把斧头。

　　王文芳的视线在斧头上停留了几秒。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后面也有声音陆续响起。

　　王文芳才移开视线说：“不管它了，先吃东西吧。”

　　孩子们立马欢呼雀跃起来，围着去分馒头了。

　　林水宜站在一旁默默观察，发现整个过程竟然井然有序。

　　只见她先把馒头平等分成几份。

　　将一部分给了年纪较小的孩子，他们领了就乖乖坐到一旁安静地吃着。

　　剩下的一部分，她端到那群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少男少女中，一一喂到他们嘴边。

　　有些人情绪崩溃，她也在一旁耐心安抚，成熟而有分寸。

　　看来她就是这群人的老大了。

　　林水宜垂眸掩下情绪。

　　原本她还在纳闷，为什么年纪小的不需要照顾，反而年纪大的需要喂到嘴边。

　　只不过在她看清第一个男孩露出的双手时，她所有的疑虑都消失了。

　　那个男孩，他的双手没了，身上遍布针眼。

　　后面几人也皆是如此，有的人没了手，有的人没了腿，还有的人四肢都没了。

　　甚至有的，连耳朵和五官都有残缺。

　　这是末日，但他们的伤痕却不是丧尸造成的。

　　她红色的眸子不自觉浮现杀意：安全基地，真的安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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